31/10/1966 星期一 阴有阵雨
一个眼神迷茫的贵族女人飞身跳下了站台,撞上一列隆隆进站的列车;
一个面色惨白的摩门教男人,在两颗模样完全相同的白色药丸面前做着艰难的抉择,因未知的结局而瑟瑟发抖;
一个大法官在自家的花园里没日没夜地寻找着婴儿的尸骨,妻儿的死亡让他发了疯;
……
曾经,我和你们一样,以为这些不过是托尔斯泰,是柯南·道尔,是大仲马带给我们的关于爱与复仇的故事。《安娜·卡列尼娜》《血字的研究》《基督山伯爵》……不论是俄国、英国、法国还是世界的其他地方,这些伴着爱的仇恨,浸着血的微笑,带着无可名状的力量的故事,曾于暗夜震荡着我的心灵。
今晚,盛大的万圣节游行才刚刚拉开序幕,调皮的小孩子们挨家挨户地索要着甜蜜的糖果。我却在这里回忆起所有关于复仇的故事,在所有的书里,在自己以往的侦探生涯里寻找它们的踪迹。
我刚从一场濒临死亡的狂欢中醒过神来。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我接手的一宗离奇的死亡案件说起。
布尔·希德曼先生—奥斯陆市财力最雄厚的希德曼财团的大公子、加森企业的总裁,被发现死在自己的私人别墅里。与他一同死亡的,还有一位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死亡现场好似正在进行着一场神秘的仪式,暗红色的幔帐低垂着,莲花香台上插着残断的余香,两只蜡烛流下大摊的烛泪,默默地立在茶几的两端。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死者希德曼先生的表情。那是只有看见了地狱的人才会出现的极度恐惧的神情。蛛网般细密的血丝布满了希德曼先生往外凸起的眼球,扭曲而僵硬的面部残留着指甲抓挠的伤痕,嘴巴怪异地大张着,手指蜷曲,如同痉挛的鸡爪。很明显,他是被吓死的。
奇怪的是,与他一同死亡的年轻男子在死亡时,似乎正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他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神里的狂喜似乎还未散尽,黝黑如墨的眼眸如一口枯井,让人望而生畏。
关于这位年轻男子的来历,希德曼先生的仆人们各有各的说法。据说,他不是本地人,来自唐璜和费加罗的故乡塞维利亚,曾经周游世界,到过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见识过企鹅、北极熊,走入过亚马孙原始森林。布尔·希德曼先生正是被他传奇的经历所吸引,两人才成为知交。这位青年可以说一口纯正的当地语,但并没有听说他在这里有什么亲人……
警方在残香里发现了曼陀罗,这是一种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的植物。他们怀疑死者在生前正进行着某种祈寿的宗教活动,在非洲的某些部落里,幻觉常常与来世有着莫名的联系。可是,小小一支曼陀罗香并不足以使人致命。法医在两名死者的体内都检测出了大量的皮质醇激素和去甲肾上腺素,尤其是希德曼先生,去甲肾上腺素的含量居然是正常状态的15倍有余,足以使内脏器官中毒并迅速衰竭。
而我,则在未燃尽的蜡烛里发现了一些黄褐色的粉末。我的头脑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曾在布达佩斯的实验室里看到过类似的标本,它们有着像鼻烟一样的黄褐色,由一种植物的根部制成,但药典里和毒品文献上都还没有记载。这种根,长得像一只脚,一半像人脚,一半像羊脚,西部非洲一些地区的巫医把它当作死罪执行的毒物,中世纪时它常被用作拷问的工具,它的名字,叫作“魔鬼的脚跟”。 据说,魔鬼很阴险,总是装扮成天使模样,让人甜蜜快乐地进入死亡陷阱。这种粉末通过火焰燃烧来释放其毒性,可以强烈刺激那些支配恐惧情感的大脑中枢,使人产生非常可怕的幻觉,导致人被惊吓致死或精神失常。
在我进行着我的试验时,警方也获得了更多关于年轻人的消息。原来,年轻人的父亲曾经是这座城市一家中型企业的创始人,他所经营的产业刚好与布尔·希德曼先生的产业属于上下游,布尔·希德曼先生为了压缩成本,对这家企业进行了极其残酷的打压,并最终导致企业破产,年轻人的父亲自杀身亡。那时,年轻人还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他的母亲带着他逃离了这座城市。可是,这个女人却始终没有忘记丈夫的死亡,她几十年如一日地将自己复仇的信念统统灌输给了自己的儿子。最终,这名青年回到了故土,完成了从童年时候起就根植在血液里的使命。
我想,当他最终面对死亡的时候,应该是快乐的吧!他终于从复仇的迷雾中解脱了出来。
而当了这么多年侦探的我也终于明白,复仇女神在现实中有着更为妖娆的面孔。复仇的快感让人改变了最初的自己,迷失了灵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