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沐兰有些莫明,一时竟不懂他的意思。难不成,他是想说,前世他并非有意要害她?虽然她也持同样的怀疑,但,他不是把前世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吗?这似乎不太像是在为他自己申辩。
但,若非如此,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罢了。”东陵无绝突然放开了她,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与汐枫合谋毒害了太后?”
沐兰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熟悉的他的气息深深吸入身体里,道:“是。”
那双漆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突然多了一丝锐气,道:“你不要以为朕这次没有杀你,就代表以后不会,谋害太后该当何罪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沐兰笑了笑,道:“在没有找到太后之前,留下我或许可以成为必要时候的一个要挟,所以,才有了那个李代桃僵的计划。而如今,你不必再有所顾忌了,当然也就没有再放过我的理由了,我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清。”
东陵无绝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太后下葬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多谢你告知。”沐兰淡淡应着。对她而言,能有这一世,就已经是赚到了,能再与他相爱一场,她已再无遗憾。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因为她的这些话,对面的人早已将袍袖下的手握得指节发白,眼里的狠意似是恨不得将她抓过来当场捏死。
良久,他再度弯腰,一把抓起被放置在桌上的那张图纸,道:“说说看吧,你的条件。”
他改变主意了?沐兰有些诧异,但很快便释然,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我死得体面一些。”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那场凌迟,但作为一个古文小说作家,对这种刑罚是相当了解的。她怕疼且不说,可不想临了还让人当众扒光,再将她的皮肉一块一块割下来。
东陵无绝显然没有想到她所谓的条件便只是这样,脸上的阴霾更重了些,末了,冷冷道:“朕会如你所愿,赏你一个全尸。”
沐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成交。”
看她不准备再多说一个字,东陵无绝将手中的图纸紧紧一捏,冷着脸转身,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去。
济州到邬江距离一千多里,所幸有水路辗转相通。莫言将太后暂停济州时便已吩咐济州官员,让他们一路护送太后遗体走水路来邬江,自己则一路轻骑赶了回来。所以,此番逆水而上,不出三日,便与济州的船只遇上了,五日后,一行人带着装有太后遗体的棺木,赶到了邬江。
邬江全城素缟相迎,东陵无绝亲自从码头扶棺入城,将棺木暂时安置在别苑之中。
有了这么多天的缓冲,再见到太后遗体时,东陵无绝总算没有再失控,只是仍不免红了眼眶。
棺木里,太后宛如睡着了一般,表情还算平静,只从略微发黑的唇色和指甲不难看出,的确是因中毒而死。谢御医早得了东陵无绝的吩咐,停尸之后,上前做了一番检验,转身冲东陵无绝点了点头。
靳宁守候在旁,看到这一幕,不知是何意。但见东陵无绝面色突然阴沉了许多,她的心也没来由的跟着提了起来。
然而,东陵无绝却并未看她,只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启程回京,而今晚,他要亲自为太后守灵。
“你也留下吧。”东陵无绝这才正眼看向靳宁,道:“陪朕一起。”
靳宁虽位份为妃,但毕竟尚未有子嗣,所以,论起来,是还不够资格为太后守灵的。所以,东陵无绝乍然提出来这个要求,让她意外之余,又有丝欣喜,忙拂身应道:“是。”
于是,其他人等纷纷退离了别苑,就连当职的侍卫和丫环也退至了临时作为灵堂的正厅外,灵堂里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空气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靳宁跪在东陵无绝身旁,想到他这些天心情一直沉郁,于是开了口,道:“我十五岁那年,我母妃也离开了我,所以,我很明白你的感受。我想,太后在天之灵也必会感受到你这份孝心的。”
东陵无绝取过一束香点燃,插入香炉里,又烧了些冥箔,这才道:“明日一早,你和莫言随朕一同出发,两日内应该就能抵达皇宫。”
“两日?”靳宁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便想到了什么,“你说我和国师随你一起,难道,是要用热汽球回京吗?可是,你怎么会有……”
东陵无绝转头看向她,道:“昔颜将制造热汽球的图纸交给了朕。”
昔颜!靳宁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酸涩,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更懂他的心思。至少,她就没有想到要利用热汽球帮他。只因为,那不是属于她的记忆,她根本不屑于去回忆,却也因此失了先机。
可是,在东陵无绝面前,她少不得还得有番解释。
“怪不得汐枫会这些,原来是她教的。”靳宁如是说着,道:“当初虽然亲眼看他做过,却始终不得要领。不过,她怎么会将这图纸交给你?”
对她的解释,东陵无绝并未提出质疑,只淡淡道:“她用那张图纸向朕交换了一个条件。”
靳宁顿时心中一紧,道:“什么条件?”
“她让朕准她死得体面一些。”只要一想到她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东陵无绝心里就仿佛有一股气蹩在那里,让他连呼吸都有些隐隐作痛。
靳宁也没有想到她会提这样的条件,就算如她所料,昔颜会顾忌着莫言的安危而不说出真相,却也总该趁机为自己辩解的吧?可她居然愿意就这么领罪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