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郝德胜勾着婉儿的手指爽朗的笑着。婉儿还是有些不放心,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才告诉郝德胜他们打算去医院看望小豆丁的计划。郝德胜听完很是欣慰,但同时告诉他们这个事情确实有点难度,因为豆丁前天已经转到市里的医院了。
豆丁转到市里医院并不是因为病情恶化,而是几天前豆丁爸爸刚好给谭秀娥打电话,知道了豆丁受伤的事情。虽然谭秀娥一再强调豆丁的伤情并不严重,可豆丁爸爸还是不放心,说县里医院环境不太好,现在天气这么热,搞不好会发炎溃烂什么的。反复沟通后,谭秀娥才同意将豆丁转院到市里。
谭秀娥也想让豆丁接受更好的治疗,尽早康复,而且在这种事情上也舍得花钱,但让她为难的依旧是大字不识一个。对于她这样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农村老太太而言,去市里的医院无异于进入另一个世界。无奈豆丁爸爸一再坚持她只好妥协。
给豆丁妈妈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她虽然也反对转到市里医院,可听说所有费用都由豆丁爸爸承担这才勉强同意。谭秀娥让她抽空过去帮忙办下手续,她推辞说走不开,让她过去看看孩子,她嘴上答应可就是一连几天见不到人影。
情急之下,谭秀娥只好厚着脸皮求助郝德胜。郝德胜很爽快的答应,帮忙联系了夏语昕,还说要过去帮忙,但被谭秀娥婉言谢绝了。为了避免让谭秀娥为难,郝德胜叮嘱夏语昕有空就过去看看。夏语昕反问他既然这么上心,为什么不自己来帮忙,郝德胜反驳说大人的事儿小孩不要瞎掺和。
幸亏有夏语昕在,不然谭秀娥是寸步难行,对于医院里的各种手续,她啥都不懂,是个事儿就得托人帮忙。虽说夏语昕会不定期过去照看,但她毕竟是在上班,分身乏力时不免心生怨气。可她的抱怨不能表现在谭秀娥面前,只好拿郝德胜出气。
“郝老头,你到底啥意思啊。”这天下班后,夏语昕终于憋不住了,又冲郝德胜嚷嚷。“什么啥意思,有话直说。不过提前声明哈,你最近谈的那个男朋友我可没参与意见,你们要是分手或是闹矛盾了别往我身上扯。”郝德胜哪会听不出她的意思,不过是想岔开话题罢了。
“又来,能不能玩点高级的,老是徘徊在幼儿园中班的水平你也不嫌丢人。”夏语昕对于他的太极打法也是轻车熟路,立马直奔主题。“你和人家老太太到底打算怎么发展,想正儿八经的交往就过来看看,不想或者单相思就和我明说,这一天到晚的,成我的事儿了,真是的。”
夏语昕这一挑明,郝德胜不禁语塞,吱吱呜呜半天才回了一句,“再等等。”“再等?再等人家就出院了。”夏语昕也是没辙,心想,这还是她的亲外公么,之前啥事不是雷厉风行,这怎么老来老去还蔫了。郝德胜没有说话,静静得听着夏语昕的“训斥”,这样的气氛让夏语昕心里也是纠结。
“姥爷,我觉得吧,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咱俩就事论事哈。”夏语昕头一次感觉到开导别人的心理压力,毕竟她的爱情还没扎根,根本没有成功经验可谈。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夏语昕才继续说道,“我姥姥也走了那么多年了,你想再找个老伴也无可厚非。你要是觉得自己真心喜欢人家老太太,不妨直接把事儿挑明了,该了解就了解,该发展就发展,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这一天到晚的,是也不是,不是也是,心里吊着不难受么。”
“你要是说心里还有什么顾忌,觉得我们小,开不了口,可以有空的时候找我爷爷喝喝酒,你们俩总能说上话吧。你要是说,怕这事儿会影响到我妈和我舅,我觉得也没必要。儿孙自有儿孙福,爹妈跟得了一时,跟不了一世,凭什么当爹当妈的要一辈子付出,至死方休。如果说是因为上次我舅妈的那事儿,就更不用往心里去了,你又没吃她喝她用她的,凭什么什么事儿都由着她啊,惯得。”
夏语昕说了很多,郝德胜听了很久,挂断电话后郝德胜便睡不着了,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明晃晃得,照得人心里都亮了。半夜的时候,郝德胜从屋里拿出个瓦盆,取来一些纸钱烧上,又倒了一小杯酒端在手里。
“老伴儿,昕儿让我找个人说说话,可我什思了半天,没一个人能让我心无芥蒂得畅所欲言。”郝德胜抿了一口酒,又起身回屋拿出他那个烟盒,烟盒里依旧放着两支烟。他取出一支点上,轻轻摆在自己身旁的地上,“现在没人,你抽两口吧,哈哈,这烟我早戒喽,随身带上两支其实都是给你准备的。有时候闷了,抽两口,其实是替你抽得。”
“你知道么,上次吕家安他老婆从家里跑出来,要不是遇见了,真不知道他老婆已经疯成那样。可你肯定猜不到,即便他老婆那样,吕家安也还是正儿八经得伺候她。后来听说她老婆还有胃癌,我以为他知道时日不多,所以才那么尽心,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打算卖房给他老婆治病。唉。”
“后来他老婆死了,好像是他商量卖房子治病的头几天。你说怎么会这么巧,我觉得肯定是他老婆不想再拖累他了。那天我和豆丁姥姥陪了他一天,就怕他想不开,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就给我写了封遗书。他说老婆走了,自己过不了孤孤单单的日子,活着也是受罪。还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自杀,怕有人说他老婆坏话。”
说到这里,郝德胜自嘲般暗暗一笑,“他对她老婆是真好啊,连这都想到了。对了,你知道他老婆跑出来那天我在他家遇到啥事了么?我们临走前他老婆在屋里放了一个屁,等都没等直接冲外边的吕家安说是他放得,吕家安立马承认了,哈哈。你说说,唉。”
“后来我偷偷问过他,连这样他都能担待,心里一点不委屈么?你知道他说啥,他说这世上的人哪有完美无缺的,两口子既然走到了一块,就得相互包含,相互体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人提及的小秘密,他老伴是一辈子都没承认过自己放屁,所以他家的屁都是吕家安放得,哈哈。”
“其实啊,这就跟你有什么心事的时候总爱抽烟。可这世上除了你爹妈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一样。”郝德胜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次扭头看向那支已经着完的香烟。“老伴啊,我今天找你是有事商量。你要是同意呢,就挪挪烟把,你要是不同意呢,就把烟灰...”
郝德胜话还没说完,就诧异得看到身旁的烟把轻飘飘滚到了一边,而地上的烟灰丝毫未动。他赶忙伸出手,以为起风了,然而手掌却清晰得告诉他,此时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