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欢偶尔会在承乾宫留宿,除此之外,都在坤宁宫过夜。
萧初鸾知道,沈墨玉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他再如何铁石心肠,也会心动的吧。
沈墨玉时常来坤宁宫,称她为姐姐,礼数周到,温婉贤淑,并不端着“贤妃”的架子居高临下地对待她。她待沈墨玉也客客气气的,不热络也不冷淡。
萧初鸾紧张的是朗朗的安危,纵然宇文欢称帝,大局已定,但朗朗的存在,对他总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会不会完全放下心防,她无从猜测。
因此,她决定一劳永逸。
皇宫是一座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冷酷无情之地,只有离开皇宫,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舍不得让三岁多的朗朗离开自己,由宫人带着流落民间,但是,她还能怎么做?
这夜,她估摸着宇文欢还在御书房,就去了。
鎏金麒麟香炉吐出袅袅轻烟,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帷幔静垂,夜色静谧。
他聚精会神地批阅褶子,毫无倦意。
萧初鸾踏入房中,步履轻慢,紫红裙裾从宫砖拖曳而过。
宇文欢抬眸,唇角漾着笑意,“怎么来了?”
“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想批阅褶子?”她柔柔地笑。
“这些褶子很重要,朕还要批阅半个时辰,你先回去,稍后朕去找你。”他搁下御笔。
“可否让宫人退下?”萧初鸾拉着他的袖子,神态依依。
宇文欢挥退宫人,御书房的门扇随之关上。
他揽她在怀,沉声问道:“何事?”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语:“阿鸾想你。”
他低笑,掌心从他的腰间摩挲着上移,“难得,真难得。”
她轻轻揉着他的耳垂,“到暖阁,可好?”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就在此处。”宇文欢眉梢的笑意从未有过的邪气。
“可是……”
她未及出口的话被他吞没,他的唇舌缠上来,抱着她,激烈地拥吻。
待她娇喘连连,他才放开她,鼻尖碰着她的鼻尖,亲昵道:“既然想朕,今夜就让你为所欲为,看你如何诱朕。”
萧初鸾挑眉轻笑,从他怀中站起身,轻靠御案,看着她。
红眸如烟,冶艳恣睢。
宇文欢靠着御座椅背,云淡风轻地笑。
她解开衣带,紫红外袍、玉色纱衣缓缓飘落。
凝脂般的娇躯馥郁芳香,唯有乳白抹胸覆身。
他定定地看着她,悠然淡笑。
她坐上御案,身躯微仰,以双臂撑案,抬起右足,轻轻地磨蹭着他的大腿。
看着她刻意做出的魅惑样子,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浓,却也禁不住她的撩拨。
严谨空阔的御书房,她仅着抹胸,坐在御案上,做出这般举动,是对皇家神圣、宫规的挑战,惊天动地,摄人心魂。
想到这,他觉得,血脉开始疾行。
“叫你胆大包天!”宇文欢豁然起身,扣住她的腰肢,“只有你这般胆大妄为!”
“这是皇上欠阿鸾的。”萧初鸾的嗓音略带沙哑。
的确,这是他欠她的。
她是先皇的皇后,先皇遗诏,要她殉葬;他以前太子宇文朗年幼为借口,保她一命。
他可以给予她盛宠,却不能给予她任何名份。
“既是朕欠你,今夜便让你胆大妄为、无所顾忌。”宇文欢拥着她的身体。
“真的么?”萧初鸾的掌心抵在他的胸口。
他颔首一笑,一臂紧箍着她的腰肢,一臂扣着她的后脑,吻住她的唇,索求着她的甘美。
她低声道:“宫人就在殿外,万一……”
他湿热的唇舌滑至她的雪颈,“莫理会,无人敢进来。”
“啊……痛……”她轻呼。
“就是要你痛!”他的语气一半戏谑、一半狂野。
第一次,他问她是否很痛,她说不痛,他便啃咬着她的脖颈,一定要她痛。
可是,她不是不痛,而是——比这更痛的,是心痛。
大掌摩挲着她滑嫩的背,宇文欢半是命令、半是求索,“为朕宽衣。”
无奈轻笑,萧初鸾为他宽衣,明黄团龙常服落地,和玉色纱衣纠缠在一处。
金钗摇曳,珠簪流光,双唇微张,这张清纯而艳媚的脸,于他有着致命的诱惑。
御案微微晃动,文房四宝嚓嚓有声,一叠折子欲倾不倾。
庄严的御书房,旖旎如春。
龙涎香与女子的幽香缠在一起,白皙无暇的娇躯与黝黑劲瘦的身躯交相辉映。
御书房内,宫灯低迷。
翻云覆雨之后,二人引颈交缠,轻喘声引人遐想。
宇文欢轻啄她的唇,低笑,“案上一片狼藉。”
萧初鸾细声笑着,“皇上欠阿鸾的。”
他捡起衣衫,将纱衣和外袍塞在她怀里,自行穿衣。
穿好后,他慵懒地靠坐着,衣襟敞开,眉宇间似有倦色。
她为他扣好衣襟,“阿鸾留下来陪皇上,可好?”
他将她抱在腿上,轻捏她的下颌,“朕还要看褶子,你先歇着。”
“明日再看也不迟嘛。”她嘟囔着。
“是重要的褶子,乖,去吧。”
“哦。”萧初鸾黯然下来,走向暖阁,一步一回头。
宇文欢含笑望着她离去,忽地面色一沉,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她大惊,立即追上去,拉住他的手,“皇上去何处?”
他转首盯着她,眉宇紧皱,眼眸再无丝毫暖色,“你心中清楚。”
萧初鸾不解地问:“皇上此言何意?”
他扣住她的手腕,方才对她的宠溺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怒气,“今夜你为何来御书房,为何诱朕,你心中有数。你所做的一切,无非为了他。”
“阿鸾……”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应答。
“枉朕这般宠你!”宇文欢切齿道,震怒地甩开她的手,疾步离去。
“皇上……皇上……”萧初鸾惊叫着追去。
他疾步而行,她赶不上,只能紧跟着他。
原以为他不会怀疑,原以为会顺利过关,没想到他这般警觉,甚至猜中了她的所思所想。
乾清宫前,宇文欢吩咐御前侍卫,四方宫门严加守卫,不许任何人出入宫禁。
萧初鸾知道,今夜的计划,终究功亏一篑。
传令之后,他回到御书房,命宫人清理御案,走向暖阁,她也跟着进去。
“为什么?”他陡然回身,语声含怒。
“朗朗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萧初鸾说出这些日子烂在肚子里的话,努力克制着情绪,“你已是九五之尊,朗朗凭什么跟你争?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你不懂!”宇文欢拂袖转身。
“阿鸾不懂?”她嗬嗬冷笑,“朗朗是先皇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担心朝臣有异心,奉他为正统,你担心他长大后与重臣联手,夺你皇位,你如鲠在喉,杀之而后快。”
“放肆!”他怒喝,眉宇狠狠拧着。
“阿鸾只想朗朗在宫外平安长大,过着普通老百姓的平淡日子,碍着你什么了?”萧初鸾不甘示弱地怒吼。
宇文欢瞪着她,棱角分明的脸膛戾气升腾。
她从未这样声嘶力竭,他也从未这样火冒三丈。
面对面地怒吼,还是第一次。
瞬间,御书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片刻之后,他坐下来,悠闲地饮茶,眉宇薄寒;她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眉尖紧蹙。
夜一点一滴地加深,暖阁静得令人心慌。
萧初鸾知道,他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很。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朗命丧皇宫。
虽然,宇文朗不是她的儿子,却是她从小照料着长大的;再者,她受嘉元皇后所托,她不能言而无信,她一定要保宇文朗一命。
不到半个时辰,她却觉得一如半世那么漫长。
蓝飞雪和宇文朗被侍卫带到御书房,一见萧初鸾,宇文朗扭动着奔过来,欢叫道:“姨姨。”
“朗朗乖。”萧初鸾抱起他,心中苦涩。
“奴婢告退。”蓝飞雪识趣道。
“皇叔爷。”宇文朗叫了一声,挥动着小手。
“朗朗,过来。”宇文欢招招手,小男孩挣出她的怀抱扑过来,被他抱在怀中。
“皇叔爷欺负姨姨了吗?”宇文朗缓慢道。
“姨姨做错了事,该罚。”他摸摸他的头。
“咦,弟弟来了。”宇文朗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奶娘抱着宇文乾进来,行礼后,说太子殿下醒了,哭闹着要找萧初鸾。
她抱过儿子,柔声哄着,宇文朗奔过去,拉着小小婴孩的小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
宇文欢又抱起宇文朗,逗他玩。
萧初鸾将儿子哄睡着了,宇文朗也趴在皇帝的肩头睡着了。
“朗朗是无辜的,为什么你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她冷声质问,声音压得低低的。
“生在帝王家,从来不无辜。”宇文欢沉沉道。
“阿鸾受嘉元皇后所托,务必保朗朗一命,朗朗有何不测,你让阿鸾如何交代?”
“对于死人,无须交代。”
萧初鸾怒极,胸口剧烈起伏。
冷酷绝情,便是帝王本色。
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她。
她的眸色越来越寒,“皇上如此逼迫,阿鸾唯有出此下策。”
宇文欢盯着她,不太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她轻轻地捏着儿子的咽喉,“一命换一命,皇上不放过朗朗,乾儿便为他陪葬。”
“你疯了!”他豁然站起,勃然大怒,“乾儿是你与朕的儿子!”
“你的儿子?”萧初鸾冷笑,“后宫佳丽如云,你会有很多儿子,不在乎这么一个。”
“你胆敢伤他一分一毫,朕饶不了你!”他也扼住宇文朗的后颈,“你再动一下,朕就扭断朗朗的脖子!”
他疾言厉色,她针锋相对,四只眸子如冰如火。
为了两个孩子,相爱的人不顾所有,互相威胁。
萧初鸾根本不愿拿儿子威胁他,可是,不这么做,朗朗必死无疑。
那么,唯有以儿子的命,威胁他!
两个孩子命悬一线,而默然对峙的两个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暖阁如死寂静,昏光杳杳。
黑眸如冰,红眸如火,犹如刀剑相击,刀光剑影,四处飞溅。
萧初鸾不甘示弱,宇文欢不肯让步,就这么死寂地僵持着。
对峙良久,忽然,睡着的宇文乾好像感觉到父母之间的争执,“哇哇”啼哭。
许是捏着小孩儿的脖子久了,宇文乾觉得不舒服,就哭了起来。
她心中一软,松了手,疼惜地哄着儿子。
宇文欢也松开宇文朗,被儿子的哭声闹得烦躁不安,担忧地看着儿子,“乾儿是不是饿了?还是尿尿了?”
接着,他唤来奶娘,问道:“乾儿何时进食的?”
奶娘答道:“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进食的,这会儿是该喂食了。”
萧初鸾让奶娘抱了儿子去喂奶,宇文欢再唤来蓝飞雪,让她抱宇文朗回去就寝。
暖阁中只剩下二人,他握着她的手,语声缓缓,“阿鸾,朕答应过你,朗朗会在宫中平安长大,你不信朕吗?”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深处,是信,还是不信?
很想信他,却又不敢太过信他,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燕王了,他是大晋皇帝,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皇位与帝业,是清除对皇位有威胁的人。
“你与朕好不容易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阿鸾,你忍心因为旁人与朕生了嫌隙吗?”宇文欢的嗓音令人觉得他受了伤害。
“阿鸾不想……皇上,朗朗是嘉元皇后唯一的儿子,阿鸾只是不想辜负娘娘所托……阿鸾只愿朗朗健健康康地长大,别无所求。”萧初鸾伤感道。
“朕保证,朗朗会平安长大,待朗朗弱冠之后,朕赐他封地。”
他信誓旦旦地说,分外诚恳。
她颔首,偎进他的胸膛,真心希望他的承诺会兑现。
新帝即位,朝野万象一新,帝都欣欣向荣,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宇文欢坐上帝位,于家国社稷、国事政务分外谙熟,勤政爱民,可谓胜任有余。
于此,朝堂、帝都局势稳固如山。
十一月,冬寒来袭,下了两场雪,日头终于冲破阴沉沉的乌云,阳光洒遍皇宫每一个角落,即使那日光很稀薄、很凉;残留的积雪、坚冰慢慢融化,闪射出夺目的光芒。
宇文欢下诏,册夫人文氏为皇后,十一月十五举行册后大典。
这道诏书在朝上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因为文氏所出的宇文乾已册封为太子,册文氏为后是迟早的事。再者,新帝染指先皇皇后,已经众所周知,文武大臣也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册后诏书必须诏谕全国、达之四海,天下万民会如何看待当朝皇后文氏,不得而知。
文玉致,萧初鸾,已是第三次被册封为皇后,第三次母仪天下。
第一次,宇文沣下的诏书;第二次,宇文珏下的诏书;第三次,宇文欢下的诏书。
三朝为后,这三朝皇帝,还是亲叔侄,这在历朝历代,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萧初鸾知道,宇文欢没有在登基后立即册自己为后,而是先册封沈墨玉为贤妃,是为了安抚沈墨兮,也是为了让朝臣有个心理准备。有沈墨玉这个“前例”,延后三月再册自己为后,就会顺利一些。
这日,如同前两次一样,她早早地梳妆打扮,第三次穿上华贵典雅的皇后冠服,来到奉先殿。
她终于看见身穿帝王玄色衮冕的宇文欢,他的帝王霸气无人可以比拟,气势磅礴,睥睨众生,帝道十足。
微笑着,她缓缓走向他,他的唇角慢慢地勾起来,含笑望着她,执着她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此,一生相伴,天荒地老。
萧初鸾只觉得,这次册后大典,如在梦中,很不真实。
只因,他是她想依靠一生的男子,他是她心底深爱的夫君,她总觉得不够真实。
典仪结束之后,宇文欢去御书房处理政务,她回坤宁宫,沈墨玉已在大殿上等候。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沈墨玉婉婉施礼,“嫔妾贺喜娘娘。”
“妹妹不必多礼。”萧初鸾在皇后宝座上坐下,“妹妹坐吧,来人,奉茶。”
“娘娘,今日嫔妾要做芙蓉糕,娘娘若不嫌弃,稍后嫔妾让人送来。”
“好,妹妹有心了。对了,妹妹,皇上子嗣单薄,眼下后宫又没有佳丽三千,妹妹可要加把劲儿,为皇上多添几个皇子、公主。”
“生养之事,嫔妾……听凭天意……”沈墨玉羞窘得垂首低眉。
“本宫让皇上多去承乾宫几次,你也多多努力,宫中有小孩儿也热闹一些。”萧初鸾笑呵呵道。
“谢娘娘。”
萧初鸾见她满脸羞色,像是未经男女人事的黄花闺女,大感奇异。
心中已有计较,萧初鸾又道:“妹妹,自皇上摄政以来,发生了很多事,原先本宫看不明白,如今是看明白了。有些事,你在本宫之前做了,有意做得离经叛道,闹得满城风雨,为本宫担了些风霜雨雪,本宫铭记在心。”
沈墨玉诧异地抬眸,笑起来,“娘娘言重了,嫔妾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萧初鸾温和地笑道:“往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姐妹,同心协力侍奉皇上。”
是的,她看明白了,沈墨玉身为先皇妃嫔,与皇叔淫乱宫闱,后来公然入燕王府,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宇文欢登基后,先册封沈墨玉,三月后再册封她为皇后……沈墨玉在前,她在后,前者为后者挡去了多少风霜雨雪,受了多少谩骂、指控与委屈,她完全可以理解。
无论是宇文欢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沈墨玉这份人情,萧初鸾会记住。
沈墨玉这么好的女子,值得任何一个男子好好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