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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阴月有身孕

    阴月一路心跳如擂鼓,仿佛要将胸腔炸开一般,她回到洗月阁,没敢做多耽搁,披上了件斗篷便出了府。街上医馆众多,阴月找了家与秦王府没有什么关系的医馆进去看病,结果正如她所料,她怀孕了。
    阴月总觉得这事有些不真实,她竟也怀了他的孩子么?高兴之余,她又有些担忧,若是让观音婢知道了她也有身孕这事,她会不会对自己下毒手?以她眼下的本事,要杀自己不成问题,阴月又陷入了一阵恐慌,不不,即便她不对自己下手,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眼下她也有了秦王的骨肉,她要想办法让这孩子成为嫡出才行。从医馆出来,阴月决定隐瞒自己有身孕一事,至于观音婢那边,嫡长只能有一个不是么?
    观音婢虽说过不让别人打扰,但阴月仍是想尽了一切法子去找观音婢,她知道观音婢懂医,便尽挑些药材去问观音婢这药材的功效是什么。观音婢有些不适应阴月突然变得如此上进,而且她与阴月好似没有要好到可以让她日日来与自己学医吧?
    “若你想研究这些药材,明日让管家给你请个老师,我这几日不舒服,怕将这病气过给了你,你还是莫要来了。”自打阴月来的这几日,观音婢觉得自己身子便不怎么舒服,她也曾怀疑是阴月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但这几日暗查下来,发现她并没有什么问题。
    阴月见观音婢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自己再登门,也不好再找什么借口,若她执意如此,观音婢自然是会起疑,便乖巧的接受了观音婢的提议,再也没有登过门。
    “怎么?王妃又将你赶出来了?”阴月自然是将每日的动态报于杨暎,杨暎得知此事后,细细瞧了阴月一眼:“我瞧你这几日面色也不怎么好,不会是王妃当真将病气过给了你吧?”阴月神色不自然:“没有,大约是这几日没有歇息好才会如此。”杨暎“唔”了一声:“那你回去歇着吧,左右她也不让你去了。”说完又意味深长的扫了阴月的小腹一眼:“过些日子王爷回来,你这肚子要争些气才是啊。”阴月神色更显慌乱,她站起来朝杨暎行了一礼:“妾会上心的,不叨扰侧妃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王府上的情况杨暎心中都有所掌握,先前说要与阴月结盟,也不过是想及时掌握她的行踪与举动,见阴月走后,杨暎立马给李世民去了封信,将王府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向他汇报了一遍,在信的末尾道,这些日子她没有功劳也是苦劳,是以此番他搜刮来的战利品,要给自己留个最珍贵的。写完信,杨暎又去了星月楼,发现门口把守的侍卫频频朝屋里看,神色间满是惊惧。
    杨暎走过去问:“你们做何这副神色?王妃怎么了?”侍卫这才道:“王妃玉体突然不适,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杨暎闻言也顾不得观音婢先前是否给自己甩了脸子,小跑着往里走,刚一进院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整个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屋中那些产婆奶娘以及管事婢女皆围在床前,个个额角挂着汗,陛下所派长驻于王府的御医正在给晕厥中的观音婢把着脉,屋中气氛压抑,众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王妃怎么了?”杨暎问一边的管事婢女。
    “方才王妃小腹阵痛,也见了红。”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掌事婢女满面慌乱,她双手交错,无意识的摩擦着,频频朝床上看过去:“王妃这是有滑胎之兆啊。”“什么?”杨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观音婢日日待在她的星月楼,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点,怎么好端端竟出了滑胎之兆?
    “御医每日都回来给王妃诊脉,昨日都还好好的。”婢女也不知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此时见观音婢躺在床上,府上每个人皆如丧考妣,心中早已做好了陪葬的准备。
    御医方才诊脉时一脸严肃,要知道他的裤腰里别的是府上所有人的人头,面色自然好不起来,眼下诊完脉,他神色终是微微放缓了些,他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这屋里放麝香,王妃眼下是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么?”众人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产婆可是专门在宫里当差的,前朝有多半的皇子公主都是出自这些人之手,在女子有孕至生产这段时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们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御医呵斥过后,低头开始开方子:“王妃这是先兆滑胎,事情还不算糟糕,只是这院子里有心怀叵测之人,老夫回头会启奏陛下,请王妃入宫安胎。”这次是王妃身子骨好,孩子保住了,可那居心不良之人下次指不准会想出什么肮脏法子,他不过是在这王府上养养老,可不想把老命都交代在这。
    乍一听御医说麝香,杨暎也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她自小便对麝香过敏,但凡闻到这味道便会打喷嚏不止,方才她进院时,接连打了好些喷嚏,只是那时情况紧急是以没往心里去,现下想想,若星月楼当真有麝香那也定是在院中,眼下正是风大的季节,将麝香粉随意洒在院中些,风一吹,观音婢总会闻到的。杨暎觉得此事可能是阴月所为,也有可能是这院中有内鬼,是以御医的提议是没错的,但这事,杨暎觉得还是不告诉李世民为佳。
    观音婢转醒后,头一件事便是摸自己的肚子,她问一边伺候的掌事婢女: “我的孩子……”婢女忙道:“王妃,孩子没事。”观音婢松了口气:“御医可说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如此的?”婢女回:“是麝香。”观音婢皱眉:“我在这院中不曾闻过有麝香的味道啊。”婢女想了想,回:“王妃,眼下陛下已知道此事,在王妃还未醒转时便请贵妃娘娘带着刑部的大人们来府上查看过,麝香被人洒在院中的花上,量极少,但是每日都有新添的痕迹,大人们在花土上发现了脚印。”观音婢偏了头:“那脚印是何人的查出来了么?”婢女叹了口气:“是阴月阴夫人的,陛下本欲以谋害皇室子孙之罪严惩阴夫人,但是阴夫人她……此时也有了身孕,陛下不便惩罚,只是禁了足,罚了月俸,陛下道届时等王爷回来等他做定夺。”观音婢有些惊诧,阴月怀孕一事,她的确不知。
    “王妃,陛下吩咐待王妃转醒后便进宫养胎呢。”婢女瞧了眼观音婢:“但是陛下说还是要遵循王妃的意愿。”观音婢确实有进宫的心思,但先前李世民不让她去,她便也没坚持,现如今这与李渊后宫走动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观音婢犹豫过后,还是应了下来,其余的事不说,单是瞧这些妃嫔与自己是亲是远,便不难得知哪些人可交,哪些人不可交了。
    观音婢借着李渊抛过来的柳枝,顺势便入了宫,万贵妃为保险起见,将人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从小便喜欢李世民,尤其是李智云死后,李世民一直与万贵妃走动频繁,李世民怕她日日哀恸,没少哄万贵妃开心,她早已将李世民视如己出,眼下李世民不在长安,万贵妃自然要将这个儿媳看护好了。
    观音婢日日在宫中无事,便给万贵妃弹琴听,有时赶上李渊过来用膳,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万贵妃对观音婢赞不绝口,李渊对这个儿媳自然也是十分满意。消息传到了李建成耳中,令他如坐针毡,他虽然是太子,但坊间皆传他这太子之位不长久,他怕的不是李世民,而是民心。
    李建成膝下已有一子,虽然眼下郑观音又有了身孕,但却不见她有多上心,郑观音的性子越发寡淡,李建成心中也有气,偏偏郑观音眼下连正眼都不瞧他,每日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寡妇。他有心带着郑观音进宫走走,她亦是不给什么响应,时间长了,李建成便也放弃了。
    “殿下,太子妃娘娘有事求见。”这日,李建成正窝在他的小花圃前盯着满院子的花花草草,突然见李齐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李建成抬头看了眼天,今日天气还不错,大约有紫气东来,才能使郑观音主动来找自己。
    他坐了起来:“让她进来吧。”郑观音眼下已有些显怀,连走路都格外小心。见到李建成后,她也没行礼,直接道:“这几日我们也进宫走走吧,前几日父皇还问过我这身子,进宫转转,免得父皇惦记。”李建成挑眉,郑观音能主动要求进宫,这事倒是意外,他问:“怎么突然之间便想通了?”彼时郑观音都已转头欲走,闻言脚步一顿,她道:“我膝下有孩子,身后有家族,又岂能任性妄为?”趁着天气好,观音婢没事便会陪着万贵妃在宫中走一走,两人正走到御花园,忽见远处郑观音在婢女的跟随下,朝这边走来。万贵妃也是一愣,郑观音不怎么来宫里,是以她对此人还不如那阴月来得熟悉。
    郑观音给万贵妃行了礼,又对观音婢颔首示意。
    “听闻郑儿有了身孕,这些虚礼便免了。”万贵妃瞧郑观音生的乖巧,两人之间又没有什么过节,说起话来亦是和颜悦色。
    “儿臣今日陪太子进宫,听闻贵妃娘娘凤体欠安,特意来拜望贵妃娘娘,方才去娘娘宫中未找到人,便将东西直接留在宫中了。”万贵妃近日夜里睡不好,观音婢这几日正在为其调理身子,两人身上的药香若有似无。
    观音婢闻言,瞧了郑观音一眼,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郑观音的脸庞也圆润了一些,瞧起来比先前还要好看。
    “想必你们平日里也见不到面,既然你们妯娌两人遇上了,今日便在宫中好生聚一聚,本宫先回去让她们准备准备。”万贵妃找了个借口便脱了身。她知道李世民与李建成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是以自然不想与李建成的人多做什么接触。
    万贵妃走后,观音婢与郑观音两个人在花园里闲逛,两人的关系早已不怎么亲近,是以路途中话也不多。
    “好久不见,这些日子身子如何?”观音婢觉得气氛实在尴尬,便率先开了口。
    郑观音正在出神,闻言瞧了观音婢一眼:“还好,就是偶尔会恶心。”于观音婢而言,可能是好久不见,但与郑观音自己而言,观音婢的名号日日出现在她的四周。
    “我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去那边坐一坐。”郑观音指着远处的小亭子对观音婢道。
    郑观音来之前,观音婢已与万贵妃走了好一会,此时也有些累,便依言与她一并走了过去。
    小亭子建在半高处,底部的水泥石台便有半人高。观音婢礼让郑观音,让她先走,郑观音倒也未推辞,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石阶,行至一半,前头的郑观音忽然整个身子向后倾斜下来,观音婢一愣,抬头时郑观音已于慌乱中推了自己一把,观音婢脚步不稳,被她一推,整个人便往地上栽去,临倒下前,观音婢奋力伸手拉住郑观音的衣裳,两人眼见着便要摔成一团。
    一道身影飞快从一边掠了过来,李建成长臂一环,将两个人稳稳抓在怀中。
    观音婢惊魂未定,在李建成怀中半晌未回过神,郑观音的面色也有些惨白。
    随行的宫人们跪了一地,连呼“太子千岁。”李建成这才放开手,他瞧了郑观音半晌,才开口:“你们两个怎么如此不小心。”观音婢心跳如擂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抬头去瞧郑观音,双目如炬,盯的郑观音有些抬不起头,观音婢道:“我也正想问,怎么太子妃娘娘如此不当心?”郑观音面色还未恢复,良久都未出声。李建成打圆场:“想必郑儿方才也是吓坏了。”他说罢揽过郑观音的肩膀:“弟妹想必受了惊吓,我这便找御医来瞧瞧。”观音婢制止了李建成:“观音自己便是学医的,是以不劳烦御医,我这身子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太子妃是否安好。”郑观音说话时,有些气虚:“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府歇息。”李建成正要满口应下,便听观音婢道:“方才贵妃娘娘还说留太子妃吃饭,这会娘娘想必已将事宜吩咐下去了,太子与太子妃这时候走怕是不合适吧?”太子府眼下正处在紧要时期,李建成一步也不敢走错,万贵妃是李渊较为看重的妃嫔,李建成得罪谁都不会得罪她。听罢观音婢的话,李建成附和:“弟妹说的有道理。”说罢又去看郑观音:“那便莫要急着出去了,你身子不舒服先去东宫歇着,等晚上吃饭时,我叫你。”观音婢冷眼瞧着两人相对而视,转头便走了。她一路步子飞快,直到回到屋里,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她慌乱的倒了一杯水,喝净之后心才平静下来。在方才之前,她从未想过先前与自己一起在城外施粥的那个女子会变得如此狠毒。上石阶时,观音婢怕踩到郑观音,特意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且不提这个,正常人上台阶时,重心都是向前,她即便是摔也不应该整个人向后仰。观音婢当时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便去伸手拉她,她的目的很简单,若是她这个孩子保不住,郑观音也别想独活。观音婢服了药,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不知道,只知道醒来时万贵妃堪堪派人来请她过去吃饭。
    一家人围坐在一桌,李渊位于上首,他瞧着自己的两个儿媳:“你们两个眼下都有了身孕,万事都要当心,方才寡人听太子说,你们两个今日游园,险些从石阶上摔下来,怎么会如此不当心?”说罢又去瞧观音婢:“观音,尤其是你,眼下秦王不在这京中,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那个混小子不得将这皇宫给拆了?”观音婢低头称是,想起今日那事,仍是心有余悸,若当时是她走在前面,郑观音有心害她,她必然非死即伤,思及此,她又瞧了郑观音一眼,不料两人的视线正在半空中对上,郑观音故作淡定的点了点头,而后收回了视线。
    “父皇,不知秦王那边,战况如何?之前儿臣听闻我军连连败退……”怕郑观音露出什么马脚,李建成将话题岔开,不过说起这事,当真是让李建成忧心之余,更觉快慰。被百姓们奉若战神般的李世民在浅水原被打得落荒而逃,听闻手下大将全被薛举给俘虏了。
    李渊满面皆是愉悦:“那个混小子,当真让寡人没想到。”李世民自小便是个打仗的好料子,人家打仗都讲究个先发制人,他此番在浅水原竟然来个后发制人,烊败后,落慌而逃,引得那薛举连追了几十里,进入了他早已埋伏好的包围圈,李世民退到无路可退,又见薛举一部此时已是疲累之时,立马挥兵而上,隋军瞬间如狂风过境,片刻便将薛举一部碾碎。捷报于今日抵达宫中,这让接连好几日愁眉不展的李渊脸上登时放了晴。
    李建成握紧手中的酒杯,也随着李渊笑了笑:“二弟自小便英武非常,此战得胜亦在意料之中。”李渊没有反驳,只是接口道:“后续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完,不过并非棘手之事,想必再过个把月,他便能回来了。”许是因高兴的原因,李渊席间喝了不少酒,末了便宿在了万贵妃的宫中。观音婢见状,主动要求送李建成与郑观音离开。几人相继往外走,路上除去夜风拂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外,再无其它声音。
    马车静静等在门口,观音婢见李建成要扶郑观音上车,她瞧着郑观音,笑道:“太子妃腹中胎儿已有些月份了,日后行为举止定要当心,能不出门还是莫要出门了,那么大个孩子若是不当心滑了,多遗憾。”郑观音闻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今日她在这宫中待的提心吊胆,每一刻都是折磨,尤其是方才吃饭时,心更是慌的没有着落,她正要进到车内,观音婢又继续道:“我瞧承宗乖巧可爱,太子妃还要好生照看。”郑观音身子一歪,被李建成稳稳扶住,一直没开口的李建成闻言瞧着观音婢:“谢过弟妹的提醒,你也要当心才是。”观音婢点头:“这是自然。”送走两人,观音婢独自往宫中走,夜风吹在脸上,温度适中,李世民今日来信告诉她,他马上便要回来了,人一有了期盼,日子过的便格外漫长。观音婢瞧着脚下深不可见的羊肠小道,这日子比起这小路还要长。
    迎面走过来巡逻的侍卫,带队那人手中提着灯,众人见到观音婢后,皆驻足行礼。
    “你们先走吧。”带队那人将手中的灯笼交给站在最前那人,见侍卫走后,那人道:“哟,王妃娘娘大晚上不在屋里歇着,出来瞎转什么?”这声音,不用细听便知是云茶了。
    “你今夜竟然当值?”观音婢回去也无事可做,眼下见到云茶,自然是开心的。
    云茶点了点头:“方才我进宫时听闻你险些从假山上摔下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观音婢有些无语,谣传便是这么隔着遥远的距离传着,传到最后才会成了谣传的,观音婢扶额:“不是假山,是石阶而已。”但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郑观音有意而为之,是以便未将她的事给透露出来。
    “你没事便好,我正愁不知去哪找你呢。”云茶顿了顿,压低声音问:“你这几日身子没有什么不适吧?”观音婢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对她会心一笑:“我也是有行医经验之人,多少的计量我会掌握不好么?”云茶提起此事,仍是心有余悸:“当日你说行此棋后,我的确有些害怕。”原来,在阴月最后一次拿着药材来请教观音婢时,她便发现了阴月的不对劲。当日阴月拿着药材往外走,一向走路不东张西望的观音婢破天荒回头瞧了一眼,正见阴月在花草旁边磨蹭着什么,一回头瞧见观音婢在看着自己时,面色一瞬间便变得惨白。观音婢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等人走了之后才过去瞧了一眼。她人还未等离近便能闻道一股清淡的麝香味,不消多想,观音婢也知阴月在这院中动了什么手脚,她没有声张,顺着阴月的戏本子将戏演的淋漓尽致,她知道按照阴月的那种方法,还要过许久自己才会出现滑胎之兆,只是观音婢觉得自己有些等不到了,她从来都不想主动挑起争端,但若对方先来犯,她亦是不会客气,只是她当真不知阴月也有了身孕,只当是她怕自己专宠罢了。等李世民回来,定然会知道此事,即便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不会杀了阴月,但阴月这辈子恐怕也无法得到李世民的原谅了,思及此,观音婢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观音婢缓缓松了口气,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府上人多,陛下放心不下,等王爷回来我便出宫了。”云茶应了一声:“大约也用不了多久了,听闻此番王爷又立了战功,威望早已超过太子,是以往后的日子你定要多加小心才是。”两人说了好一会话,云茶担心观音婢身子受不住,将人送回殿中便走了。观音婢白日里睡多了,夜间实在睡不着,便去到小厨房里做糕点。万贵妃与李渊后宫的其她妃嫔关系都不错,观音婢想着多做些糕点明日挨个宫送过去,在众人面前混个脸熟也好。
    观音婢在厨房中一忙便是小半夜,天快亮时才有了些困意,遂回屋歇了会,等醒来时,外头已是大亮。
    万贵妃正在椅中捧着书在读,见观音婢起来了,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起来了?本宫听宫人说你昨夜在厨房里忙了一晚上,在做什么?”观音婢笑了笑,示意宫女将糕点端上来给贵妃娘娘尝尝。
    “本宫倒是没想到小观音这手艺如此精湛。”万贵妃平日里不怎么吃甜点,但出自观音婢手的这道芙蓉糕,当真是让她爱不释手,没一会便吃了两块。
    观音婢给万贵妃倒了水:“观音平日在府上无事可做,便爱琢磨这些点心,若是娘娘爱吃,一会观音再做些备着。”万贵妃连连点头,观音婢又道:“昨夜观音做了好些份,也想请各宫娘娘都尝尝,依贵妃远见,观音什么时候将糕点送过去合适?”万贵妃笑了出来:“她们啊,平日里一整日一整日闲着,你现下便过去吧。”而后又特意道:“先去尹德妃那吧。”尹德妃的位阶仅在万贵妃之下,两人的宫殿又离得近,于情于理都应先去探望尹德妃。
    观音婢会意,带着下人先去了尹德妃处。
    她到时尹德妃正在殿中教八皇子李元亨学步,听闻观音婢来了,便让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
    “观音见过德妃娘娘。”观音婢见德妃满脸的戒备,先笑意盈盈朝她行了一礼,才道:“这几日观音在宫中叨扰,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特意做了些糕点给各宫娘娘赔罪。”说罢朝身后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会意,将糕点捧到德妃面前,有宫人接下后,德妃面上的戒备仍未退却,毕竟两人自打陛下还是唐王时那次寿宴过后,再没有来往过,观音婢此时突然登门,尹德妃自然是不放心的。秦王府与太子府关系不怎么好,尹德妃也不想过早的确定自己到底站在哪边。
    观音婢将糕点挨个宫送了个遍,每个宫殿都未多做停留,这一圈转下来,将众人的态度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众人大多还是持观望态度,一个个都谨慎的很。观音婢也知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在宫中养胎的这些日子除去每日到处走走逛逛,倒也未再有其它动作。
    眼见李世民便要回京,观音婢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在加上她孕期反应,每日过得昏昏沉沉,只能靠在外面吹风来使自己清醒些。眼下虽已入了冬,但今年的气温比起往年要暖和不少,宫中一片片的湖也都未结冰,观音婢惯爱往湖边走。
    这日风和日丽,观音婢照例走到湖边,她仰头,正要呼吸一下这湖边新鲜的空气,刚将眼睛闭上,便听身边“扑通”一声响,吓得观音婢急忙睁眼往前看。
    湖中有一人正在挣扎,瞧那衣着打扮应当是李渊后宫的某一位。观音婢扒在围栏边上,想伸手去抓那人,只是眼下肚子见大,她蹲的不是很到位,与那人始终有些距离,任凭她如何伸手都抓不到,她正着急。又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哭喊声,偏偏此时湖中那人已抓住了观音婢的手,观音婢这一回头观望,恰好抽回了自己的手,便等同于又将那人给推回了湖中。赶来的这帮人站稳时正好瞧见观音婢一脸的慌乱与方才她收回手那一瞬间。两方人马皆是一愣,最后观音婢率先反应过来,她道:“你们还不去救人在等什么?”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跳,纷纷去捞湖里那人。观音婢一直守在岸边,等那人被捞上来后才看出来这人是张婕妤,听闻后进宫的这些妃嫔中,属张婕妤最得陛下宠爱,今日这是哪根弦搭错了,怎么突然便投湖了?观音婢见张婕妤此时已陷入昏迷,这地方若是等御医找过来,怕是人都断气了,遂指了几个高马大之人来:“你们几个叠躺,最后一个人趴着。”众人不知观音婢要做什么,只是王妃的话他们不敢不从,遂排着队一个压在一个身上,只是最后的那两个小黄门,觉得气氛十分怪异,互相不敢瞧对方。最后观音婢又指了一个婢女过来:“你躺在最上面。”宫女满面羞赧,头发丝都满是不情愿,最后却只能照做。人凳叠起来后,观音婢指挥几个宫女将张婕妤趴放在那宫女身上,这几人此时的模样瞧起来就像是将浣好的衣裳搭在架子上晾一般,张婕妤大头朝下,腹部抵住宫女的腿,没一会便吐出了几口水。紧张的一直站在一边观察情况的观音婢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若是这张婕妤此时这么死了,她就算全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张婕妤眼睛还未全睁开,呻吟声早已飘了出来,众人忙将她从那人凳上摘下来,她眼下腿也软着,站不住,只能将重力全压在宫女身上。
    “不知张婕妤发生了何事,如此想不开?”观音婢见张婕妤双眼无神,脸上的妆容已全花,头饰斜挡在眼前,瞧着狼狈不堪。
    张婕妤听到观音婢的声音后,整个人一震,而后像是恢复了神识一般,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往众人身后躲,活似观音婢是个食人猛兽一般让人畏惧。众人见状,皆低下头,仿佛如此他们便什么事也没看见一般。
    “你为何将我推到湖中?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张婕妤指着观音婢,如泣如诉。
    观音婢一愣,没想到张婕妤能有此一言,她道:“张婕妤怕是刚转醒,还不能清楚分辨眼前人是谁,你们将她扶回去吧,而后再请御医过去瞧瞧便可。”张婕妤哭哭啼啼的不肯走,一直指着观音婢问:“我方才在湖边好生站着,你为何将我推下去?”观音婢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仔细分辨了下张婕妤的神色,见对方此时双眼炯炯有神,怕是那夜明珠的光亮也不及她一分,分明是清醒着的。她皱眉:“张婕妤你可知道我是谁?”张婕妤哭泣着道:“王妃此言何意?是在说妾发了疯?”她这话一出口,观音婢便知道她没疯,既然没疯,那方才那一出便是有意而为之了。观音婢记得自己前些日子去给她送糕点时,她瞧起来还十分亲切,一些日子不见,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
    观音婢道:“我并没有推你。”说罢瞧了一眼众人,见在场之人皆垂首而立,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也不指望着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便道:“我没有推你,你若是执意认为如此,那便随你吧。”有聪明的下人早已跑去向万贵妃求救。没一会,万贵妃便乘着肩舆赶了过来,在场之人跪倒一片,尤其是张婕妤,首当其冲跪在最前,哭得梨花带雨,却是一语不发了,观音婢觉得她可能觉得自己已臻化境。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万贵妃见这场面声势浩大,不由皱眉。
    观音婢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做口舌之争,遂向万贵妃行了一礼:“娘娘,这里面有误会,不妨找个僻静地方说话。”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万贵妃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她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对宫人道:“这些人全都带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望。”张婕妤拿着帕子在脸上轻轻压着拭泪。
    万贵妃坐在首位,见她哭起来没完,心里有些焦躁:“本宫方才已问了你许多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公道自在,若当真是王妃有错,本宫自会给你个交待。”观音婢与张婕妤一左一右坐在下首,闻言观音婢瞧了张婕妤一眼,道:“张婕妤若不说,那观音便先说了。”张婕妤终于抬头看了观音婢一眼,这才抽噎着对万贵妃道:“今日妾去湖边赏湖,正好瞧见了王妃,虽然妾与王妃不熟,但前些日子王妃还能记得给妾送份糕点,妾心里十分感激,便想着过去与王妃打声招呼,谁知王妃竟将妾推进了湖中。”观音婢觉得腹中的孩子都踢了自己好几脚,想必是听不进去张婕妤的话了。
    张婕妤话落,万贵妃瞧了观音婢一眼,问:“你方才也道与王妃不熟,王妃又怎么会趁机将你推进湖里?”万贵妃自然是站在观音婢这边的,但话还是要问明白。
    张婕妤又道:“贵妃娘娘,在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妾怎敢信口雌黄?若娘娘不信,将他们叫来问问便知了。”万贵妃被张婕妤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为了能尽早将事情断案,遂把方才在场的宫人们全都找了过来。众人各执一词,有说瞧见王妃将张婕妤推到湖里的,还有说是张婕妤自己失足跌入湖中的,只是王妃又在岸上补踹了两脚,将张婕妤踢得更远了,总之句句都表明观音婢的确对张婕妤动手了,这事便有些难办了,这一连串的顺着人头问下来,万贵妃心中早已不抱希望,只好先将两人送回各自的住所,命人看管。
    晚上,李渊过来万贵妃处吃饭,万贵妃想来想去还是将这事告诉了他。
    万贵妃道:“臣妾总觉得张婕妤的话实在荒唐,即便她当真不慎跌落湖中,想必也是离观音太近所致,观音眼下有了身孕,自然是要护着孩子,她突然靠上前去,观音下意识自保也不是不可能。”万贵妃给李渊布了菜,有意将事情向对观音婢有利那上面引:“再说观音那孩子是什么性子陛下想必是知道的,若当真想害张婕妤,又废那么大的力气救她作甚?理应巴不得她早些出事才是。”张婕妤近日正得李渊的宠,李渊听说这事后,心里也有些为难,一边是儿媳,一边是自己的宠妾,眼下朝中势力不稳,有些决定他不可轻做。
    万贵妃瞧出了李渊的难处,将早便酝酿好的话说了出来:“眼下这事不好明确谁是谁非,张婕妤总归是跌入了湖中,受了委屈,趁这事还没闹大,陛下好生安抚下张婕妤便是了,只要张婕妤不说什么,这事便好办。”李渊应了一声,两人相对无言吃了顿饭,今日朝中事务太多,李渊吃过饭后要走,万贵妃跟在后面送,临出门前,李渊幽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爱妃啊,你可曾想过,若这事当真是观音推了张婕妤……罢了,观音这孩子,这几日便在宫里待着吧,不要急着放回王府。”万贵妃听了李渊前半句,心中也是一惊,若当真是观音婢推了张婕妤,那观音婢此番进宫便是另有目的。晚些时候,万贵妃睡不着,在心中衡量这些事,最后觉得即便观音婢另有目的又如何?她从一开始便是站在秦王府这边的,无论如何,她们才是一条线的,是以不管究竟是不是观音婢所为,她要做的是袒护便是。张婕妤落水的事一出,其实她也能瞧出来李渊对秦王府是什么态度,眼下李世民马上要回京,她必须护好观音婢。
    观音婢躺在床上也是一夜无眠,张婕妤一口咬定是自己推她下水的,想来背后有人指使,也不知是不是与太子府关系交恶的原因,但凡有一点坏事,她第一反应都是李建成在背后搞鬼。因眼下她不便随意走动,天亮之后,万贵妃特意来看她。
    “你眼下应当是被盯上了。”万贵妃遣退殿内伺候的下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有本宫在,谁都动不得你。”观音婢知道万贵妃所说皆是肺腑之言,她想了想,道:“观音先谢过娘娘,能得娘娘相助,观音感激不尽,只是有些事娘娘不便露面,还需观音自己去解决才是。”她见四下无人,遂凑到万贵妃耳边:“娘娘,我们不可总处于被动,这几日我想出宫走走,还需娘娘替观音掩护一下。”万贵妃不同意: “你眼下有了身孕,万万不可随意走动,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娘娘,观音定然会好生保重自己,只是事情紧迫,观音没有时间再耽搁了。”听闻眼下李渊正在安抚张婕妤,张婕妤又恃宠而骄,对自己落水一事不依不饶,这摆明了就是在针对秦王府,此时李世民再立军功,功高震主,难免落下诟病,即便是父子怕是也难敌有人挑唆。
    “好,你需要本宫做什么?”万贵妃许是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多加阻拦。
    “这几日我需要去张婕妤的百福殿,瞧瞧她究竟与何人来往。”观音婢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万贵妃:“是以劳烦娘娘找个人代替我留在这。”找个容貌像似之人倒是不难,隔日万贵妃便从刚入宫的宫女中找到了一个。观音婢见这宫女与自己的容貌的确有八分像,只要不开口说话,几乎没人能发现两人并非同一人。观音婢本就偏瘦,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倒也瞧不出怀孕来,只是稍显丰腴罢了。
    在万贵妃的安排之下,观音婢混进了百福殿,张婕妤进宫不久,殿中的宫人们相互之间也不是很熟,是以在殿中并没有引起注意。这几日李渊日日过来看望张婕妤,观音婢就在殿中伺候,自然是能瞧见两人的亲昵状。
    通常是张婕妤先在脸上扑好几层粉,瞧不出一点血色,等李渊来之后,再软绵绵朝李渊怀中一靠,嗲声嗲气:“陛下,妾的头还是很痛。”李渊便极为心疼的替张婕妤揉一揉头,瞧得观音婢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险些直接抓起面前托盘中的水泼向张婕妤,这都几日了?即便脑袋当真进了水,这么长时间烤也烤干了,还痛什么痛?
    观音婢站在一边,双手紧紧攥住托盘的盘沿,冷眼瞧着张婕妤演戏,听她一会头疼一会屁股疼的,李渊被她的反复无常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直柔声劝慰着,许久才道:“观音那孩子当真是不像话。”张婕妤顺势道:“是啊陛下,当日当真将妾吓坏了,王妃仗着秦王,在这宫中也要横行霸道了么?妾不管,陛下一定要给妾一个说法。”观音婢被张婕妤气得想吐血,又听李渊道:“寡人不是与你说了么,观音当日许是护子心切,这事若是寡人随意惩处,岂不是有失公正?爱妃啊,你也要替寡人想一想啊。”此番谈话又以李渊的搪塞告终。李渊走后,张婕妤一改先前那副柔弱模样,洁面后,整个人瞧起来也红润了不少,她朝软塌上一倚,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小案上的香炉,眼神有些呆滞。这倒是大出观音婢的意料,她以为张婕妤这人定然是跋扈的很,不成想没人时倒是安静。
    观音婢一连守了好几日,张婕妤都十分守规矩,这让观音婢有些错愕,难不成张婕妤其实有癔症?观音婢认床,晚上睡不着时通常都在想张婕妤,她躺在一片或轻或重的呼噜声中,定定盯着屋顶发呆,想得久了倒也有些困意,她闭眼欲睡,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走路时不当心踢到了回廊上的盆栽,继而是人刻意压低的呵斥声。观音婢觉得有些不对劲,摸着黑走到窗边查看,正见张婕妤带着一个宫人朝百福殿的后门走去。
    观音婢胡乱套上衣裳,也偷偷摸摸跟了过去,两人一路都挑些僻静的地方走,想必这条路线常走,对此很是熟悉。
    夜风大且寒冷,迎面一吹便觉刺骨,观音婢被寒风吹的直打哆嗦,正想着要不要先回去时,就见张婕妤脚步一停,观音婢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忙侧身藏于宫檐的阴影中,探头向前看,发现一直跟在张婕妤身边的宫女过去叩了叩门,而后两人便消失于门内。此时四下无人,观音婢疾步走了过去,抬头一瞧,此处乃是个荒草不生的荒殿。张婕妤进去后,那人连门都未关严,观音婢站在门口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殿中很静,一派颓废之意,匾额上挂着厚厚一层灰,整座院中只有观音婢独身一人,安静的她身上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的起,她想了想,转去了后院,正走到殿侧,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殿下让你如此做的原因便是挑拨陛下与秦王的关系,你只管在中间将水搅浑便是了,你父亲欠下的钱,殿下已经替他还了,张婕妤眼下总能相信殿下的诚意了吧?”张婕妤背对着观音婢,身影略显削瘦,她听罢小黄门的话,转头便走。小黄门又将她叫住:“殿下还说了,若是张婕妤事情做的漂亮,日后定不会亏待张婕妤,要知道后宫之主的位子还空着,殿下将来可是要继承国君之位,自然是被陛下看重的,说话还是有份量的。”起初观音婢还不确定那小黄门口中的“殿下”是何人,后面再一听小黄门的补充,她的灵台登时一片清明,果然是李建成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赶在张婕妤愣神时,观音婢忙朝外走,得知了张婕妤的动机之后,观音婢也不回百福殿了,直接回了万贵妃处。
    万贵妃还没睡着,见观音婢回来,上前去问情况,观音婢在殿中缓了许久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是太子所为,他不过是想扳倒秦王府罢了。”观音婢自然不能如他所愿,眼下李建成在宫外住,她得以找到他破绽的地方多的是。隔日天还未亮,观音婢便以万贵妃侍女的身份出宫办事了。她在太子府附近找了家客栈,租了间视线较好的房间,方便日日观察李建成的行踪。
    趁李世民还未回京,李建成自然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太子府的马车通常是清早便离府,等到半夜才披月归来。观音婢见状也租了马车,每每皆是不远不近的跟在李建成的车后。
    李建成的路线不规律,今日去城东,明日可能便去了城西,但共同点便是他所见之人皆为朝中大臣。只是李建成与众人见面的地点都很隐蔽,观音婢无法听到两人在现场说了什么,只能从每日在李建成离开之后才出现的诸位大臣们中猜测他与哪些人往来密切。连续几日观察下来后,观音婢的心凉了半截,除去忠隋的些大臣之外,朝中的半壁江山,甚至是阴世师那一派都是站在李建成那边的,只有秦王府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新晋京官坚决拥护李世民,但是那些新晋京官的下场跟之前忠于秦王府的那些人下场大同小异,都是被派出了京城,明升暗降,一切不过是李建成为了架空秦王的势力所为。
    观音婢眼下不便行动,只好先将这些人记下来,回头好让李世民严加防范。
    这日,观音婢尾随李建成去了城中的一家酒肆,她坐在一楼大堂的门口,以便及时观察李建成的动向,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李建成所在的雅间门终是被人打了开来,有一人率先而出,脚步有些虚浮,一瞧便知是方才酒水未少喝。观音婢最瞧不起嗜酒之人,此时见那人一脸醉态,皱着眉背过了脸。
    那人摇摇晃晃行至观音婢桌边,也不知是此地风水太好还是如何,那人扶着观音婢的桌子一副欲吐不吐的形容,观音婢被他恶心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想着离他远些,却不料那人忽的伸手,欲抓住观音婢的手腕,口中醉醺醺道:“小娘子生的好生貌美。”手还未近观音婢,便听那人猛地惨叫了一声,观音婢还没瞧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被人抱在怀里闪身出了酒肆。观音婢心中大惊,于慌乱中抬头去瞧,正瞧见令她魂牵梦萦的那一张脸正低头朝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观音婢突然便觉得委屈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观音婢垂眼,怕李世民瞧出她微红的眼圈。李世民每逢打仗归来,必定瘦上一圈。
    李世民将手收紧了些:“你进宫没几日我便回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声张罢了。”想起这些日子观音婢所受的委屈,李世民心疼不已,他之所以先行归京,为的便是抓住李健成的把柄,收集他与朝中大臣们甚至后宫的妃子们相互勾结的证据,眼下时机还未到,他不能提前现身,今日若不是瞧见有男子近了观音婢的身,他仍会默默在背后守护着观音婢。
    李世民带观音婢上了马车,路途中他一直紧要着牙,因太过消瘦的原因,使得下颌线条更显刚毅,回到观音婢留宿的客栈,他道:“阴月陷害你一事我已知道,我必然会让她付出代价,所有与你有过节之人,我必定将他们挫骨扬灰。”观音婢点头,问:“你提前回来,怎么没与我说一声?”李世民道:“李建成先前一直派人盯着你,我不便与你联络,眼下我已掌握了李建成与人勾结的证据,等日后证据再充足些,便是李建成死无葬身之地之日。”他说罢,伸手去摸观音婢的肚子,神色终于是缓和了些,少顷,他又将耳朵贴在观音婢腹上:“明年开了春,我们的孩子便会出来了。”观音婢也随之放缓了神色:“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这孩子平平安安的,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又想起来什么一般,观音婢道:“眼下父皇将我禁足在了宫中,想必是对秦王府有所防范,这些日子你定要乖顺一些,莫要再让太子钻空子了。”李世民应了一声:“按照父皇收到的消息来瞧,我明日便会回京了,是以一会我还要走,等明日我进宫去接你。”观音婢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记的这些日子与李建成交往过密之人的名单,交给李世民: “这上面的人都是与太子关系匪浅之人,你好生注意他们。”武德元年,十一月。秦王李世民于陇西凯旋,月中抵达长安。李渊在宫中设庆功宴,朝中二品以上官员及皇族子弟皆赴宴。
    观音婢与杨暎坐在一桌,两人有好些日子没见,杨暎一瞧见观音婢后便咂了咂舌:“你怎么这么胖了?”观音婢点头:“你倒是也没见瘦。”杨暎一向不在意体态,闻言倒也没什么反应:“听说你将张婕妤推进湖里了?这事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观音婢再点头:“你还听说什么了?不如一次性说出来。”杨暎撇嘴:“其它倒也没有什么了。”观音婢笑了笑:“你也不过如此。”说罢抬头去看主席,李世民与李建成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李渊的下手处,李世民时不时便隔着人群向观音婢的方向扫一眼,这一眼,两人终是对上了视线,李世民抿唇朝观音婢笑,观音婢红着脸移开视线。一边的李建成见状,木着脸转过头,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没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李建成将头一转开,李世民当即朝他扫了一眼,嘴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一场庆功宴,在场众人皆心思各异,观音婢今日孕吐情况有些明显,吃了一点东西便吃不下了,余光里瞧见有人起身,她回头,正好见郑观音离席的背影,观音婢想了想,也跟了过去。郑观音身边并没有带婢女,十有八九也是因怀孕的缘故是以想出去走走透透风。
    郑观音不常在东宫住,是以对于宫中的地形地貌没有观音婢熟悉,她走着走着便迷路了,脸上不免带了些慌张,这地方半晌也不见一个人影路过,她即便要求助也没有人选。观音婢一直在阴影中瞧着郑观音,发现郑观音面前的朱色宫墙上有树枝影影绰绰,又想起之前郑观音在石阶上拉自己的那一下,观音婢觉得这时候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她缓步走出阴影,明月在身后,影子罩在宫墙上,只见郑观音身子一僵,观音婢又极快朝后退了回去,郑观音猛的回头,四处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影子,想起方才墙上的那道人影,郑观音的面色在瞬间褪去。
    观音婢捡起脚边石子朝郑观音身后掷去,石子落地发出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中尤为刺耳,郑观音听到声响又快速转过身去,观音婢再度缓步步出,反复几次,郑观音早已被吓得两股战战,她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肚子,靠着宫墙滑坐在地,面上带了些痛苦,许是动了胎气。观音婢冷眼看了许久,并没有帮忙的打算。
    大约是郑观音离席太久,没一会便有人出来寻她,灯笼的朦胧光亮离得越发近,众人口中一声叠着一声的“太子妃娘娘。”不绝于耳,听到声响,身体已有些僵硬的郑观音此时才像刚活过来一般,她一手费力的撑在墙上想起来,以免被人瞧见眼下这副狼狈相,无奈在地上坐了太久,整个人又惊又怕,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起来,只好等着宫人来扶。
    观音婢瞧够了,转头便挑近路先回了座位,大约一刻,郑观音才白着张脸被宫人搀扶回来。女眷那几桌与主席离的有些远,男人们只顾着推杯换盏,审时度势,是以这边的动静无人知晓。杨暎见郑观音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嘴贱的问:“太子妃娘娘,您这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啊。”郑观音眼中惊魂未定,反应也有些迟钝,她许久才看向杨暎:“本宫身子无妨。”说着无意识的举起茶杯喝了点热水,视线有意无意的扫向观音婢,却不料与她的视线陡然对上,郑观音手一歪,茶水洒了一身。
    观音婢终于开了口:“太子妃怎么如此不注意。”说罢瞧向郑观音的宫人们:“你们瞧不见太子妃的衣裳脏了?还不将人扶下去换身衣裳?”宫人们忙行礼,将郑观音掺了下去。见人走了,观音婢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石子暗自朝郑观音脚边一扔,那石头落地特有的响声成功使郑观音脚步一顿,而后她便像疯了一般,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众人,在原地转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这边的动静太大,终是引起了李渊等人的注意。此番乃是庆功宴,朝中的大臣们都在,李渊见太子妃如此有失皇家体面,面色已沉了下来,他吩咐身边伺候的小黄门过去询问情况,得知详情后,直接命人将郑观音送出宫歇息。
    李世民隔着人群又朝观音婢望了一眼,方才观音婢跟着郑观音出去的事,旁人可能没注意,但是他可是将观音婢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见李渊望向李建成的视线带着不满,李世民觉得今日自己的心情实在是好。
    散席后,李世民对陛下道:“听说儿臣不在京中这些时日都是父皇与贵妃替儿臣照顾观音,儿臣在此谢过父皇与贵妃。”李渊知道李世民这是在朝自己要人,却也没法说不将人还给他,毕竟李世民威名赫赫,有异心之人光是听到李世民的名号便已丧了一半的志气,眼下大唐东征西战全靠李世民,即便自己才是陛下,是李世民的父亲,他也没法得罪李世民。他招招手,将李世民叫了过来,道:“老二啊,之前张婕妤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眼下寡人将人还给你也罢,只是这些日子寡人不想再听朝中再有什么有关你秦王府的传闻,你可明白了?”李世民眉头一皱:“这事儿臣自然是听说了,只是最后还是观音救的张婕妤,若是她当真有心致张婕妤于死地,大可以袖手旁观,又为何要出手相救?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她可以趁人来之前就离开现场的,父皇不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么?分明是有人有意挑拨父皇与儿臣的关系。”李渊自然是想过这样的情况的,只是这些想法全被李世民经年来的累累战功给压下去了,功高震主不过如此,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
    见李渊沉默,李世民的心里也有些凉,他是聪明人,不会读不懂李渊眼中的心虚,他笑了笑,最后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这便先告退了。”先前观音婢总在王府里待着,也没觉出自己对这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可此番许久没回秦王府,待再一踏入王府的门,惊觉心中甚是想念,毕竟宫中的约束还是甚多,只要一进了宫门,她这心情就十分沉重。
    几人刚到家不久,太子府那边便传来太子妃有滑胎之兆的消息,传闻说是受惊所致。观音婢听到消息后倒是一点都没心软,想当初在石阶之上,郑观音可以说是下了死手,观音婢虽为医者,可向来只医人,丧失人性之人早已非人,不必多费药材与心思。此时杨暎与阴月都在,李世民听到消息后转头瞧了阴月一眼,方才庆功宴开始前,李渊特意叮嘱李世民,阴月眼下怀有皇家子嗣,是以不可动她分毫,若是伤了她腹中的孩子,李渊绝不轻饶他。
    这一眼瞧得阴月肝胆俱裂,她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觉得李世民的视线十分沉重,压得她连头都不敢抬。
    “扶你们主人下去。”李世民吩咐下人将观音婢与杨暎带走,独独留下了阴月。
    还未等人走光,阴月早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王爷,妾知道错了,不要杀妾。”李世民负手,抬头望着漫天星子,他眼下自然是不能杀她,秦王府被这些人盯上,连带着观音婢都被牵扯了进来,他自然要替观音婢讨回公道。李世民不说话也不看阴月,这使阴月更是害怕,冬夜本就寒冷,阴月此时却感觉不到石板上的湿冷之意,她只是哭着求李世民不要杀他,视线更是不离李世民身上,仿佛只要一眨眼,李世民便会取下她项上人头一般。
    等她哭够了,李世民这才转回了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阴月:“你谋杀本王的孩子时可曾想过不杀那个孩子?不杀你?你给本王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阴月哭得梨花带雨,将李建成给供了出来,她哭道:“一直以来都是李建成吩咐妾做事的,日后妾定然不会再与太子府有任何瓜葛。”其实这事李世民之前便已查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点破而已,毕竟丢了这颗棋子,李建成还会安插其它棋子,都是一样的。
    李世民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勃然大怒,拔出腰间的长剑作势便要砍下去,阴月吓得抱头失声尖叫,一双眼闭的极紧。
    剑尖在颈侧一寸处停了下来,阴月半晌没感觉到痛意,试探性的睁开了眼,险些被剑气所伤,她惊恐的抬头去看李世民,浑身抖得如同打摆子一般。
    “朝中有不少阴世师旧交,言辞挑拨秦王府与陛下的关系,本王给你三日,将这些人拉到王府这边,不然你的下场你比本王清楚。”阴世师的这些友人全都是义薄云天之人,他们不光是不满秦王府,更让他们不满的是李唐王朝。阴世师在世时,几人的关系十分好,阴世师从小就疼阴月,是以他身故后,众人自然将阴月视如己出,还曾一度因她入了秦王府而惋惜,是以若是阴月前去拉拢人心,要比李世民出面容易的多。
    阴月又叩了首,惊魂未定道:“妾明日便去找叔伯们。”放走阴月,李世民又在院中站了会,杨暎方才一直未离开,此时见四下无人,便走上前去:与他说话:“不单是阴世师那伙人,朝中不乏有忠隋之人,眼下的朝廷糅合了许多股势力,你要将人都拉拢过来才是。”李世民转头瞧了杨暎一眼,直白道:“不然我娶你进门做什么?阴月明日去找她的叔伯,你闲了这么些日子无事可做,是不是也应当自己找找差事?”杨暎觉得她与李世民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说话不超出三句必然面红耳赤,不过李世民方才那话也没有错,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李世民娶她本就是为了安抚忠隋的前朝旧臣。
    思及此,杨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李世民嚷道:“你对我说话就不能客气点?究竟是我求你还是你求我?”李世民挑眉:“自然是我求你,但是你眼下应当也是别无选择。”杨暎觉得李世民说得当真是太有道理了,于是隔日她便私下约见了前朝的旧臣们,她的身份虽不显赫,但好歹是前朝的血脉,众人对她还是高看一眼。
    “诸位大人,秦王自入仕以来,为朝廷所立的汗马功劳想必大家也都看在眼中,眼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之前众人过得又是什么日子?我理解诸位叔伯心中有情怀,但是晚辈认为,朝廷存在的根本,是百姓眼下的安居乐业才是,至于是何朝何代又又何妨?”杨暎一边为众人满上茶,一边给大家讲着道理。
    有一人似乎听不下去,道:“公主眼下嫁入了李家,自然是字字句句都向着婆家说话,早便将炀帝给忘在了脑后。”杨暎倒也没恼,她道:“我先前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诸位叔伯也见到了,先帝后期的确不理朝政且过于荒唐,在座的众位敢说心中对先帝没有一点怨言?只不过他老人家驾鹤后,你们对家国的仇恨取代了你们心中的个人恩怨罢了,若大家当真如此记恨李家,又何不辞官?这样一边领着李家的工钱一边说着李家的不是,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老夫几个皆是家中世代为臣,忠心日月可鉴。”有人被杨暎戳到了痛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继续道:“公主眼下是认贼作父,回头才是岸啊,只要公主肯站出来打着复隋的旗号,老夫敢保证随之呼应的人不在少数,先前老夫也劝过公主夺回国权,公主怎么如此顽固不化?”杨暎觉得自己若再说不出个什么理由来替李世民争理只会让这些人更加厌恶李家而已,她握了握拳,最后道:“我怀了李家的孩子,这孩子也是先帝的血脉,我想为他铺一条光明的路,日后可堂堂正正的活着,也可自豪的与人说起自己的身世,毕竟这孩子也是隋朝的延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作声,良久,一人被推作表率,一脸严肃:“公主怀孕一事可是玩笑话?”杨暎眨了眨眼:“不然大人找御医给我瞧瞧?”“老夫不敢。”那人低了头,想了想,又道:“公主方才所说铺路,是怎么个铺法?”那人出此一问,杨暎立时便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遂含糊道:“便是诸位所想的那个铺法,众位口口声声要复兴隋朝,兴许这也不失为一条路,你们觉得呢?”散席后,杨暎靠在椅子中把玩着酒杯,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脑袋进了水,怎么突然便想起了说自己怀有身孕,众目睽睽之下,她去哪找个孩子据为己有?若她闷在王府十个月不出屋,怕是大家都会起疑的吧?这事当真是有些难办了。
    门口蓦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杨暎以为是那些人去而复返,忙朝门口扫了一眼,却见是李世民正抱肩靠在门框,登时垂头丧气起来,她道:“我方才好像办了件错事。”方才李世民一直在旁边的屋子,早便将这屋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好像?”李世民挑了挑眉。
    杨暎眼皮一翻:“眼下咬文嚼字的有意思么?我方才话都已说出口了,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应当想想该如何解决孩子的问题么?”“举国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你能想出其它办法来?”李世民顾自走过去,坐在杨暎对面:“话已出口,就没有其它的办法可想了。”杨暎虽然一直对李世民有意,但方才那话的确不是预谋已久,当时的情况,她实在是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她瞧着李世民,无言以对。
    观音婢近日越发的嗜睡,每日都昏昏沉沉,李世民回来时她还未醒。李世民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瓷白的颈子,有些话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说吧。”观音婢并未睁眼,仍是好端端躺在原处,语气淡淡。
    今日杨暎去见那些大臣的事,观音婢是知道的,李世民回来时又太过安静,以观音婢对他的了解,也知道他是有事要说。
    李世民开口前紧紧攥了下膝上的衣裳,而后又放开,他道:“ 今晚,我去杨暎那就寝。”观音婢仍未睁眼,只是翻个了身,道:“好。”许是之前便一直在想着此情此景,又或者是因阴月之事,总之观音婢在听说李世民要去杨暎那睡时,心中已没有多大起伏,眼下一切都应以大局为重,有了那些大臣们的支持,于秦王府来说是事半功倍,眼下李建成时不时便在李渊前谗言,观音婢能感觉到李渊对李世民越发不满起来,若有朝一日大唐不再需要李世民征战,李渊会毫不犹豫将他赶到山清水秀之地的。
    李世民没说话,也没动地方,观音婢坐了起来,回头看李世民,见他面上带了些呆滞,似乎是在想什么。观音婢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入了冬之后,观音婢的手一直很凉。李世民这才回神,定定瞧着观音婢,眼底有些忐忑。
    观音婢笑了笑:“我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是以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方才你说去杨暎那歇着,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眼下都已到了这步,每个人都希望秦王府可以走得更远不是么?”李世民垂眼,仍是不敢看观音婢。
    “而且既然你已将杨暎娶了回来,总不好一直晾在一边的,阴月此时都已有了身孕,何况杨暎还是你的侧妃?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生气,我现下真的已经想通了,若是秦王府不强大,我们没有安稳日子可以过。”观音婢拉过李世民的手握在掌心:“不要有任何顾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晚上观音婢打发李世民到杨暎那去吃饭,这让杨暎措手不及,她以为李世民得磨蹭到最后才会过来。桌上只摆了一双碗筷,杨暎正面部僵硬的咀嚼着。李世民见状只想一巴掌将她扇到墙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世民坐在杨暎身边,叩了叩桌面:“去给我拿双筷子来。”杨暎“啪”的将碗筷摔在桌子上:“你自己不会去拿么?”李世民摇头:“不会。”李世民从军前,在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对于李世民来说,伸手都够不着的地方可谓是天涯海角的距离了。有下人见状,忙递了碗筷过来,退下前又瞧了眼桌上的饭菜,觉得王爷好容易来这院子一趟,桌上就这么两三道菜实在不够精致,她们侧妃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不在意这些,可她们做下人的可不能眼睁睁瞧着主人这么不懂事,遂小跑到厨房紧忙加了几道菜端上桌,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杨暎以前从未觉得与李世民吃顿饭会如此怪异,吃到一半实在吃不下,索性将筷子放在桌上,悻悻看着李世民:“你还能吃得下去?”李世民有些饿了,正吃在兴头上,仿佛没有听到杨暎的话,只顾着往嘴里添着菜。杨暎看不下去,劈手将李世民的筷子夺下:“你别吃了,早些将事情办了早利索。”李世民:“……”他奇怪的看了眼杨暎:“实不相瞒,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是在睡我自己的兄弟。”他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小纸包,又吩咐下人:“拿些酒来。”杨暎看着李世民将那一小包药粉倒进了酒中,登时捂住嘴,含糊道:“你做什么?你要毒死我?”李世民拿着酒壶轻轻晃了晃,极为嫌弃的瞧了杨暎一眼,没说话,这要让他如何说?说是迷幻药?这似乎有些不好。将酒摇匀后,李世民给自己倒了一碗,对杨暎道:“天色也不早了,你收拾收拾先去睡吧,我一会便去。”杨暎觉得这腿有千斤重,沉得迈不动,在下人的搀扶下才去到了浴房。
    李世民喝了一壶酒,在桌边坐了许久,眼见月上中梢这才朝里屋走,杨暎此时躺在床上紧紧捏着被角,先前行军打仗时她都从未如此警醒过,眼下一听李世民的脚步声,惊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只是还未等跳起来便被李世民给按了回去。
    方才那药的剂量有些大,李世民此时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他直接将杨暎给压在了身下……隔日李世民从梦中转醒,转头时身边已不见了杨暎的影子,外面天还未亮,李世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这才瞧见杨暎这厮在地上睡得正香。李世民皱眉,忍住下去踩两脚的欲望,伸手便将人给提到了床上,这才没好气的闭眼继续睡。
    杨暎昨夜被李世民折腾的实在太累,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无意识的踹了李世民一脚,裹着被子也转了个身,李世民身上一凉,睡意全无,咬着牙从床上坐起,二话不说开始穿衣服,而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在门口守着院子的下人一见王爷气冲冲的离去,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方才晚饭过来时王爷还要了酒助兴,怎么一夜还未过去呢,王爷就一脸黑气的走了呢?下人扒着门眺望着李世民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些替杨暎伤感。
    李世民从杨暎处离开,直接去了观音婢的院子,天气寒凉,李世民带了一身寒气,也不敢靠近观音婢,去浴房泡了个澡才敢上床。观音婢被李世民吵醒,睁眼瞧了李世民一眼,被他轻轻吻在了眼上:“乖,天还早,再睡会。”观音婢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那夜之后,杨暎的肚子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李世民断断续续的又去她的院子睡了几次。
    一次事必,李世民敛眉盯着一旁的杨暎:“你不是想让我多来几回,是以完事的时候喝药了吧?”杨暎直接将李世民给踹到了床下:“你自己不行居然怪到我的头上?”“我不行?”李世民指着自己的鼻子,而后又指了指杨暎:“你行你就自己怀个孩子出来。”“你滚!”杨暎将枕头甩在李世民身上,将他赶走了。
    后来李世民再也没在杨暎的院子留过宿,他总觉得孩子这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可能老天爷都认为他们两个是兄弟,是以不给他们孩子。可说来也奇怪,偏偏这时候杨暎传来了怀孕的消息。
    消息传到宫中时,李建成正在与李渊聊天,听闻此消息,李建成嘴角毫无预兆的绽出抹笑意。
    “王弟近日可真是喜事连连。”李建成笑时常常令人如沐春风,他瞧着李渊:“如此,我们李家定会人丁兴旺。”李渊也盼着这些子女多给自己添些孙子,此时瞧起来心情也很愉悦,当下命人给秦王府送过去不少赏赐。
    “算起来儿臣已有许久未与王弟见过面,正好借此机会去秦王府转一转。”李建成从椅中站起来,随小黄门一并前往秦王府。
    李建成去时,李世民正在军府中同裴寂与刘文静商讨讨伐先前投奔突厥的叛将刘武周之事,三人正说到紧要处,忽听有人在门外道:“王爷,太子去了王府。”乍一听到李建成去了王府,李世民倏然从椅中站起:“什么?他去做什么?”众人皆知秦王府与太子府素来不和,是以对李世民如此的反应也不惊奇,那人道:“侧妃有孕,陛下赏赐秦王府若干宝物,太子便一道去了。”裴寂把玩着沙盘上的旗子,饶有兴趣的瞧着李世民:“老夫先前可听说太子对王妃……”李世民甩给了裴寂一个眼刀,这老东西为老不尊,做了宰相仍日日不是赌博便是女人不离口,京城中的八卦倒是掌握的详细。
    裴寂悻悻摸了摸鼻尖,喃喃道:“也不是老夫说的,这事天下谁人不知?”“本王回府一趟。”李世民瞪够了,收回视线:“宰相若是无事也请回吧。”裴寂理了理袖子,也随着李世民起身,腹诽李世民这狗脾气与他老子一样。
    李世民策马回府,进门时李建成还没走。瞧见李世民之后,李建成笑的温润:“王弟,父皇特意给你送来了些赏赐,我想着我们许久未见,便过来瞧瞧。”说着视线从堪堪接过赏赐的观音婢头顶一滑而过。
    李世民性子较直,实在瞧不上李建成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尤其是他对自己的媳妇一直心怀不轨,当下便欲开口赶人。观音婢站的与李世民最近,她在背后轻轻戳了戳李世民,赶在他开口前道:“太子不常来,今日既然登了门,便留下一起吃顿饭吧。”而后给李世民递了个眼色过去,示意他莫要将不满表现的太明显,眼下朝中都知太子对秦王十分友好,反观秦王自持过高,仗着自己有军功不将太子放在眼里,他的风评实在太差。
    李世民一向对观音婢言听计从,此时见观音婢如此说了,将话给忍了回去,笑道:“观音说的是,太子屋里请。”李世民想着李建成即便再没皮没脸也不会应下这一顿饭,却不成想他话音一落,李建成已然往屋里走了。观音婢抬手掸了掸李世民肩上的浮灰,末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爱做戏,你陪着做便是了,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兄弟两人从小在一桌吃饭的次数便不多,小时李世民为了不与李建成同桌吃饭,通常是自己捧着快比他脸大的饭碗去到一边的小几上吃,将李渊气的只想给他一顿好揍,每每这时李建成便会做出一副疼爱幼弟的兄长的模样拦在李世民身前,替他遮挡一阵狂风骤雨。
    这顿饭,李世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受过来的,李建成刚一放下筷子,李世民便道:“听闻太子近日很是疲累,不如在府上歇一歇再走。”李建成笑着擦了擦嘴,摇摇头,道:“这都已很是叨扰,我回去歇息便好。”说罢特意瞧了观音婢一眼:“谢过弟妹的款待。”李世民将身子向前一倾,挡住了李建成望向观音婢的视线:“既然如此,我便不留太子了。”兄弟两人身量差不多高,容貌也有七成相似,两人并肩朝府外走,瞧着十分引人注意。
    路上,李建成道:“眼下这三个弟妹都有了身孕,可是苦了你了,前些日子郑大人还问起我你的事来,我听他的意思,是想将他的嫡次女嫁过来。”郑大人与李建成纯属一丘之貉,两人虽然表面上瞧不出关系多密切,但背地里没少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旁人不知道其中的事,李世民是知道的,李建成不过是想往秦王府安插人手罢了,只是他见李建成装傻,便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道:“府上三人已足够,我实在不想再娶。”李建成本也是随口一提,见李世民拒绝,没有再坚持,最后道:“莫要再送了,回去歇着吧。”自打杨暎怀孕,忠隋的那伙老臣一股脑的站在了秦王府这边,想必这让李建成坐不住了,这才打起了朝秦王府送眼线的主意。
    李世民瞧的出来,李建成说这话时面上虽不过是随口一问,但必定留了后手,果不其然,没几日,陛下便催着李世民广纳佳人入府,顺道送来了半掌高的花名册供李世民挑选,李世民随手一翻,见那郑大人女儿郑蓉的名讳首当其冲,当下将册子扔出老远,他就知道李建成那个老狐狸贼心不死。
    适逢观音婢端着参汤进了李世民的书房,瞧见了摊在地上的册子,风一吹,册子顾自翻动,一页一页全都是佳人画像。观音婢将参汤搁在桌上,吃力的弯下腰想捡起册子,李世民见状,一个箭步冲到观音婢身边将她扶起,顺手捞起地上册子:“你捡它做什么?”观音婢嗔怪的瞧了李世民一眼:“既然父皇送来了这册子,便是打定主意让你在这里选人,你迟早要选,又何必闹脾气?”李世民拉着观音婢,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不满道:“我不选,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奈我何?”他拿起参汤喝了一口:“父皇日日盯着我这秦王府,他爱盯便盯着吧。”观音婢知道李世民自尊心极强,李渊如此密切监视,只会将他往离经叛道的路上逼,倒也没有出言相劝,只是顺着李世民的话道:“父皇亦是受太子谗言。”说罢拿起册子翻了翻:“这上面未必没有有用之人,既然这册子到了你的手上,你选选也无妨。”“我只是不喜他们如此费尽心机的监视我罢了,若是换个法子,兴许我还会看一看。”李世民低头喝着参汤,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小他便是如此,只要他打心里不愿意做的,那便会执拗到底。
    观音婢见说不通,也没有强迫,见他将一碗参汤喝的见了底,这才道:“前些日子我听闻韦圆成韦大人家的千金生了病,先前你过寿时,韦大人曾送了厚礼过来,是以韦小姐病了,你于情于理都应去看望一下。”方才观音婢在翻看那册子时,一眼便瞧见了韦小姐的名字,民间有俗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从此话便不难看出韦家的地位,眼下这“韦杜”中的杜如晦已是秦王府的人,若是秦王府能再将这韦小姐娶进门,她便不会再担心李世民于沙场上立了战功后,回来又被打压了。
    李世民此时正处结交人脉之时,经观音婢一提醒,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隔日正好休沐,便去了韦家。李世民一走,观音婢也准备着进宫的事宜,近日李建成已搬到了宫中住,她也需时刻盯着点才是,她有身孕是个好借口,万贵妃担心她,总想让她进宫陪陪自己,旁人也寻不出什么错来。
    “明年开春,本宫就能抱上孙子了。”万贵妃自己在宫中平时也没什么意趣,难得观音婢进宫,万贵妃心情好上许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着天,倒也不尴尬。
    “娘娘,宇文昭仪求见。”有宫人进来禀报。
    观音婢与万贵妃俱都是一愣,这宇文昭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好端端的找到万贵妃这来了?万贵妃最先回过神,命宫人将人请进来。
    观音婢起身相迎,这宇文昭仪虽说是昭仪,但听闻先前李渊是有立她为后之意的,只是后来宇文昭仪自谦比不得窦皇后,断断无法承这皇后之位,因态度十分坚决,李渊这才敛了这心思。 宇文昭仪瞧见观音婢后,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笑着朝观音婢颔首:“本宫听闻王妃来了贵妃姐姐这,特意过来瞧瞧。”万贵妃将宇文昭仪让到椅中坐下,观音婢坐在两人下手,听宇文昭仪道:“贵妃姐姐也莫要怪妹妹平日里不常与姐姐走动,妹妹这身子从小便不怎么好,多走几步路都要喘个不停,实在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去。”万贵妃自然不会怪罪她,尤其是李渊欲立她为后一事一出,这后宫中有不少人眼红宇文昭仪在李渊心中的地位,老人还好,后期进宫的那一批妃嫔,日日恨不得将宇文昭仪生吞活剥了,是以她谨慎些也好。
    “是啊,你我同在宫中,年纪又相仿,是为数不多的能说到一块的姊妹了,本宫又怎会怪你呢?”万贵妃瞧了一眼观音婢:“今日妹妹来的也巧,观音这孩子懂些医术,先前本宫身子不舒服,观音几副药便将本宫这身子调理好了,妹妹不妨让观音瞧瞧。”宇文昭仪顺着万贵妃的视线也瞧向了观音婢:“如此是最好不过了,只是王妃这身子不方便,还要来操心本宫的身子,本宫十分过意不去,眼下雪天路滑,不知可不可以请王妃这些日子就歇在宫中呢?”观音婢总觉得今日宇文昭仪突然来这似乎并非过来瞧瞧这么简单,她恐怕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遂暗地里瞧了万贵妃一眼,见万贵妃也在瞧着自己,当下对宇文昭仪道:“娘娘,近日王府中女眷皆有身孕,观音实在不便留宿宫中,但是观音可以每日进宫来探望娘娘。”宇文昭仪倒是没多大意外,笑着便应下了。这使得观音婢更加确信宇文昭仪是有话同她说,遂道:“若一会宇文昭仪方便,观音可以先去宇文昭仪那瞧瞧。”万贵妃适时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便不耽误观音为妹妹瞧病了,待你们瞧完病我们再聚。”观音婢随着宇文昭仪去了她的宫殿。一进门,宇文昭仪便将殿中的宫人都遣退。观音婢见状,静候着宇文昭仪开口。
    “王妃不必惊慌,本宫只是要与王妃说几句话。”她说罢,坐在软塌上:“这几日太子没少在陛下面前说秦王的不是,本宫实在听不下去,这才找上了王妃。想必王妃也听说过本宫先前拒承后位之事,本宫确实不想卷入这些争斗,但秦王其人,本宫先前便有所耳闻,确是贤王是也,即便这天下不能交到他的手中,本宫也不想瞧他被奸人残害。”宇文昭仪顿了顿:“今日本宫说的这些,还望王妃莫要觉得唐突,尹德妃与张婕妤是太子府那边的人,除去本宫与万贵妃之外,孙嫔、崔嫔、小杨嫔亦是王爷这边之人,这些人本宫这些日子一来一直在观察,都是可信之人,先前张婕妤没少借着侍寝之时给陛下吹耳旁风,是以陛下才会如此忌惮秦王府,凑巧孙嫔、崔嫔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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