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机会的,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像是大夏天喝了一杯冰可乐似的,咕嘟咕嘟地冒着甜甜的气泡。
“哎呀,你走快点啊,怎么这么磨蹭?”宋青枝走到门口,回头一看,这人还在后边老远,忍不住喊了一句。
谌嘉树闻声立刻小跑着过来,“来了来了。”
从旅馆大门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海边,邓滨他们已经把炭都生起来了,旁边的折叠桌子上放着他们带来的那些食材,还有一个卡式炉和油锅。
谌嘉树之前就听她说,要做烧烤和炸串两种,于是问道:“是一起做,还是先吃一样再做一样?”
“一起吧,反正也不多。”宋青枝看了一下东西,一面应,一面开始调烧烤料。
太阳渐渐沉入到海平面以下,月光慢慢放出耀眼光华,天上的星星亮起来,夜幕下的海水还有淡淡波光。
但说实话,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份美景,节假日的海滩,是游人的天堂,除了宋青枝他们之外,还有别人也在烧烤,偌大的海滩,隔一段路就能看见白烟袅袅。
浓重的烧烤烟味裹挟着碳烤的香味,油炸串在烟熏火燎里散发着不一样的风情,宋青枝一手举着一根油炸火腿肠,一手翻动着烤炉上的烤韭菜。
油炸的火腿肠外表酥脆,切着花刀,裹上辣椒面,咬下去发出细细的咔嚓声,“可以了,火腿肠炸得够久了,酥皮超香,你们快试试。”
守着油炸锅看火的张莹莹二话不说先抢了一根,一口下去之后眼睛一亮,“哇哦,我记得小学门口卖的炸火腿肠就是这个味道!童年回忆啊!”
她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对,我也觉得,有内味儿了。”
“我想吃五花肉,五花肉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给。”
“啊!五花肉也好吃!”
“我喜欢吃烤的五花肉,要烤得干一点,油脂都出来了的那种,超级香!”
这话简直就是特地说给宋青枝听的,谁让她才是今晚的大厨呢,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求不要这么多,你行你来啊。”
“别别别,我们闭嘴,我们闭嘴。”
谌嘉树听了忍不住笑了声,又低头继续折着手里的纸条,宋青枝看他一眼,问道:“谌医生怎么不吃?吃完再叠嘛。”
谌嘉树抬头看她一眼,“我马上就折好了。”
要将长方形的彩纸分成十六等分,再折出对角线来,然后反方向叠起来,再拉一下,就成了个螺旋模型。
他递给宋青枝看,“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宋青枝一看就笑了,“dna螺旋结构?”
“是。”他笑着点了一下头,“送你,要么?”
她闻言抬眼对上他的,看见沙滩夜晚谈不上明亮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底,若隐若现,一会儿亮起来,一会儿黑沉下去。
心尖忽然就被拨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一眨,笑着应了声:“好啊,你帮我……放我口袋里?”
她穿了一件卫衣,有个大口袋。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他脸上有笑容倏地绽放开来,犹如夜晚的礼花,明亮又耀眼。
他小心地将折纸放进她衣服口袋,然后一脸满足地去摁速消液洗手,然后拿起一根油炸火腿肠。
宋青枝看着他,心里有点无奈地笑起来。
第四十六章 你手背上那道疤,是那个时……
沙滩烧烤party一直到午夜才散,每个人都喝了酒,借着酒意谈天说地,看起来完全不像才认识。
宋青枝和谌嘉树站在烤炉边,靠着桌子,一边碰碰手里的啤酒,一边看向一旁沙滩垫上坐着的几个小伙伴。
徐吉安拍着邓滨的肩膀,跟他哥俩好,“说实话,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太有意思了,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以前小的时候,梦想是当个货车司机……”
宋青枝听了,忍不住哇了一声,扭头对谌嘉树道:“徐医生的梦想这么酷的吗?”
要不是出行必须,她恐怕连自行车和小轿车都学不会,更别提大货车了。
谌嘉树笑笑,“那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宋青枝愣了愣,然后摇摇头,“……好像没有,后来跟奶奶学厨,才想到要做厨师,不过现在我更想拍很多好的视频。”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几个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然后是张莹莹的怒斥:“不许笑!梦想不分大小!”
听到这句话,宋青枝忍不住乐出声来,告诉谌嘉树,肯定是张莹莹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告诉大家她小时候就想取代公厕门口收费老奶奶的事了。
谌嘉树听到她的解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着就听邓滨大着舌头道:“我……我我我也羡慕你们啊……起码你们旱涝、保、保收,我们要、要担心的太多啦……”
体制就像一道围墙,墙里的人羡慕墙外的自由,墙外的人羡慕墙里的稳定。
宋青枝摇摇头,忽然扭头问了谌嘉树一句:“你呢,谌医生,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当医生?”
谌嘉树转了转手腕,手里的啤酒瓶动了动,神色略微沉吟。
“或许不能算梦想,是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一点,带着点回忆的色彩,“以前写作文,长大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是写要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像我爸那样。”
宋青枝看着他,有点惊讶,“那你怎么现在是内科医生?”
这个问题她以前问过一次,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是说不是很想做手术,觉得外科太忙了,这说法,可不像一个打小就要做外科医生的人能说出来的。
他骗了她?为什么?
她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划过,停在他颤巍巍的眼睫毛上。
他低垂着眼,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笑来,“后来实习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就改考内科方向的研究生了。”
宋青枝一怔,下意识问道:“意外?什么意外?”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连忙又道:“当然,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抱歉。”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摇摇头,“在带教老师的诊室遇到医闹,被扎了手,其实不影响什么,不过那一段时间手多少有点不利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康复,就放弃了外科,后来证考下来后注册的是内科,再想转外科去会比较麻烦,干脆不转了。”
说着他又笑笑,轻轻叹口气,“其实现在看来,当时读外科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是不敢赌罢了。”
宋青枝听了他的解释,忍不住眼睛睁大起来,方才隐约的酒意霎时间荡然无存,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真实的原因竟然会是这样,“……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个的。”
谌嘉树笑了声,抬眼望见她眼里的关切和歉疚,脸上的笑意登时便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立刻收回手,“怎么,怕勾起我的伤心事?可我现在做内镜做得很稳当,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宋青枝抿着唇,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他有没有再次骗他一样。
谌嘉树不由得有些心虚,甚至不等她开口,就先不打自招,“真的,这次绝对不是假话。”
宋青枝望了他半晌,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睫毛像蝶翼一般,问道:“你手背上那道疤,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谌嘉树点点头。
她接着又问:“那你怎么不去整容科把它去掉?”
“……为什么要去掉?”谌嘉树有点不明白,“它既不痛又不痒,更不影响生活,管它做什么?”
他脸上的疑惑格外真实,是真的不明白这道疤有什么不好的。
宋青枝抿抿唇,“……你不觉得不好看么?”
明明手这么好看,偏偏多了一道疤,就像上好的瓷器多了一道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瑕疵。
谌嘉树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没有啊,我觉得没问题,或者……你可以把它当作是我的勋章?”
宋青枝:“……”
她努努嘴,示意他看那边几个醉鬼,干脆换了话题,问要不要把他们先弄回去。
谌嘉树刚说了可以,就听见徐吉安忽然指着这边大声说了句:“嗨呀!老谌,你和宋小姐这样……看起来就像、就像带孩子出来玩的爸爸妈妈呀……”
宋青枝:“???”
谌嘉树顿了顿,转头对着宋青枝,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不用管也可以,还能认出人,估计没醉,我们打扰反倒不好,不如让他们喝够了自己回去吧。”
宋青枝:“……”
说是不管,但到底最后收拾完烤炉这些残局之后,俩人还是赶着他们回了旅馆,等将醉鬼们都安置妥当,已经是半夜。
宋青枝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刚要往下躺,忽然间又好奇心起,赤着脚跑到阳台去,看隔壁房间还亮不亮灯。
恰好看见谌嘉树穿着睡衣,脖子上搭着毛巾,正在打电话。
看见她出来,他立刻就挂了电话,看过来,笑着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马上就睡了,晚安。”她应了声,然后转身就要走。
谌嘉树的那声“晚安”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人就已经不见了,忍不住摇头笑笑,也转身回房。
随着时间向夏至靠拢,昼夜的分割越来越偏向昼长夜短,宋青枝感觉自己刚睡下没多久,再醒过来,感觉天已经快要亮了。
她忽然间想看看海上的日出。
于是便掀开被子立刻起来,照旧是赤着脚,小心地打开阳台门,钻了出去。
“青枝?”
还没站稳,就听见有人低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立刻转头去看,看见谌嘉树正端着个水杯,有点惊讶地看过来。
宋青枝心里浮上一抹欣喜,“你也这么早起看日出么?”
“也?”谌嘉树笑起来,点点头,“看来咱们不谋而合,早知道我发信息给你,叫你起来了。”
宋青枝笑了一下,他又问:“你要不要喝咖啡或者热茶?”
“……不了不了,我还没刷牙,还想睡回笼觉。”宋青枝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谌嘉树被拒绝了也没有不高兴,笑吟吟地转头继续看向远方雾蒙蒙的海面。
他们住在旅馆的十一楼,视野开阔,可以远眺到很远的海,此时看过去,只见海天相接之处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见天边出现了一点红色,浪潮从小变大,哗啦啦地拍打着礁石,溅起高高的浪花,一阵风吹来,宋青枝闻到了海水的腥味。
她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头发,微微眯着眼看向远处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