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这30年的人生,易童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幸运。降生在一个普通人家的家庭,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易萱萱是一个好妈妈,她的温柔、坚强、开朗也影响着易童;虽然她的成长阶段缺少了父亲的角色,但也不乏周天炜还有舅舅易学铭这样品德优秀的男性陪伴自己。自己很幸运了,起码能吃饱穿暖有房子可以住有书可以念,还算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和青春期。但或许运气也是一种守恒的存在,让她遇到了李易然这么完美的男友,所以为了平衡让周天炜和李国平之间发生不可扭转的悲剧;让她遇到赵蕊这个贵人在职场上提携她、让她能够接近顾清之还叁番四次逃过他的追究,许是运气都在不知不觉中用尽,所以现在要她来偿还了。
绝望了一阵子后,易童很快就调节好心态,至少在表现上扮演出淡定的姿态。心里虽然没底,但是也只能强打精神告诉自己应该还不是中晚期,还有救的。但李易然的状态就没那么好了。从医院出来,他像具行尸走肉一样紧紧牵着易童的手不敢放开。他无法接受、不敢想象以后再一次面对自己爱的人离去。为什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一而再地要带走他最重要的人?他想不透,是因为他的运气太好了,上天眼红所以要能量守恒带走他最珍视的宝物作为等价交换吗?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易童也着实担心。担心在自己倒下之前他先倒下,她没想到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那么大。
“易然!易然!”易童连声呼唤了几声,“我们回家吧。”
“好。”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易童不知道李易然在想着什么,反正她什么都想不出,脑袋空空如也的。抱着他的腰坐在小电驴的后座,任由风穿过她空荡荡的脑壳,响起回声。
因为没有确诊,所以医生也不敢开什么特效药,只是开了点止痛药和治疗腹泻、呕吐的常规药给易童。虽然只是做了个检查,吃了点药,但感觉整个人都筋疲力尽,易童坐在沙发上发呆。而李易然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里面还有越洋电话不知他在和谁聊天,好像在聊着一些专业的名词,她听不懂。随便吧,也不想去靠上下文去翻译解读了,没那个心情做听力题。
“童童!”
听到他兴奋的声音,易童抬起头看到他向她跑来,半跪在她面前和她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听到她可能患癌时那样阴霾低落。
“怎么了?”
“我刚刚联系了我的博士导师,他的爱人是研究肝病的专家来的,我们出国治病吧。一定能治好的!”
“啊?真的吗?”
“对!我师母说让我们先去做pet-ct和病理活检,看看国内的医生怎么说,然后就去找她。不过现在她在别的地方学习得下个月才结束,那我们下周先回去做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就飞过去找我师母吧!”
被李易然的兴奋感染到,易童也没有理由拒绝,有生的机会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好,那我们收拾一下,先去挂个号下周回去做检查。”
许是看到希望,在距离回去还剩下这五天里,李易然收拾好心情又恢复到如常一样,仿佛易童只不过是患了一次重感冒。看着李易然又精神起来,易童心里也很安慰,他能够打起精神来,那么她就能安心离开了。其实,她的期待和高兴都是装的。倒不是说她不相信李易然的师母,也不是不相信医学技术,只是患了这个癌症能医好的几率有多大、复发的几率有多大,她心里有数;毕竟家里有两个前车之鉴。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但会不会发生、会不会降临到她头上,一切都不好说。她其实很无助、很绝望、她想放弃,但她不敢告诉李易然,就不要再让他伤心了吧。为了不辜负他的期待,她也只能强打精神,只有在每个深夜,听到他熟睡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她才敢松懈下来默默流泪。
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她还不想死啊,她还想和身边这个男人一起走下去。
算了,要不就这样放弃吧,不要束缚着他了,反正我很快就会死。
每晚,易童都在这样矛盾挣扎里哭到累极才能睡着,真的好累。
深夜里头丧归丧,白天的时候易童还是伪装得很好的。图书馆那边她已经辞职,奶茶店那边李易然也辞职了,搞得老板还大赦天下下午仅限叁个小时买一送一优惠大酬宾,依依不舍送走他的招财狗?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收拾几件衣服就行了。这个房子他们打算留着,反正房租还能支付得起,等检查完回来养病也是好的。
这两天,都能看到易童坐在饭桌上伏着身体看着手机在写写画画着什么,李易然好奇走过去看看她在干嘛。
“童宝,你在写什么呀?”
“嗯?我在写情侣间100件要打卡的事情。”
“哦?那么好玩的?为什么要100件呀?”
“就是。。”
就是怕我不剩多少时间,所以要罗列出100件必须和你做的事情。易童心里默默想着,但没敢说出真心话。
“。。。就是好玩嘛。”
看到她敷衍地打哈哈过去,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伪装吗?起床的时候,摸到她的枕头是湿的,他留了心眼晚上装睡睡到半夜能听到她克制的哭泣声。背对着他蜷缩着,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一下一下地抽痛着他的心;他也难受,但是他不能倒下、不能放弃,他要做易童的支柱。
李易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便走开了。易童继续专心致志地写着清单,还有10件就完事。
还有5件、写到剩下3件、2件了!最后1件事写啥?
就在她苦思冥想间,听到李易然在背后喊她。转过身,看到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手里举着一个小盒子,一枚设计简单点缀着一圈碎钻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酒红色的天鹅绒布里。
“易童,嫁给我好吗?”
疯了,李易然一定是疯了。
他在想什么啊!!嫁给他?他是疯了吗?她一个不知道还剩多少寿命的癌症病人!是觉得还不够拖累他吗?干嘛啊?是在可怜我吗?他以为他是超级英雄非得要拯救一个人才安心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啊?
易童心里乱成一锅粥,李易然突如其来的求婚让她措手不及。高兴还是会高兴的,但更多的还是、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她不敢答应,她怕拖累他。治病的费用是一个无底洞,更别说如果让李国平知道他偷偷回国找她还要帮她治病,李国平会同意吗?而且,她也不想让他负担那么重,他还有大好的年华重新开始,找一个优秀的女性过完下半生,就不要和她这么一个累赘结合了。
易童努力地挤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要。我不答应。”她摇摇头。“李易然,你值得更好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就是那个更好的。”
“不是,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是,你是。你就是我那个更好的。”李易然眼神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
受不了了,她要破防了。
“易然,我真的。。我是真的不值得。我。。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你知道吗?治这个病要耗费很多精力和钱,我、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说到最后,都已经忍不住哽咽,眼圈都红、眼泪在眼里打转。
“我有的是钱,你担心什么。”李易然扯出一个笑,不以为然地说。
正要落下的眼泪猛地刹住脚,瞬间被噎得无语,在这么煽情的气氛里突然来了这么句,要她怎么回答?
“不是。你!哎!真是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是新型炫富的方式吗?
“童童,所以不要多想,我们一起去克服这次难关好吗?”
可是、可是会连累你的啊。易童咬唇不语,挣扎着。
“可是。。也不是一定要结婚吧。”
因为一旦结婚,他就彻底和她捆绑在一起逃不开的了。他就要担起赡养她、照顾她的义务。
“我。。你可以借钱给我,然后我会还你的。”
“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嫁给我。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我想我们一起到老,一起变老太太老头子拄着拐杖跳广场舞然后去吃雪糕喝奶茶。”
“可是。可是我活不到那么长命呢?”
“能活到。一定能。”
“不能!”
“能。”
“万一呢!”易童钻进牛角尖里“万一、万一我死了你就要当鳏夫了!你不能再娶了!你再娶、再娶就是不守男德!不许进祠堂!”
还起耍小性子了呢。
“那就不娶。还让村里给我立一个贞节牌坊。易童,我这辈子就守着你了。”
扑哧——易童忍不住被逗得破涕为笑。从医院回来后一直萦绕在心上的阴霾似乎扫开了些,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一样,暖暖的。
“易童。”李易然趁热打铁往她再靠近一点,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她,“嫁给我,好吗?”
受不了他这番认真的表情。纵使内心还是在挣扎着,但她还是伸出手,由着他把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
给她戴好戒指,李易然站起来悠悠地开口:“老婆。”
啧,这个家伙,改口还改得挺快的。
“干嘛。”易童扭扭捏捏地应了一声。
“后天我们去西郊的老君山吧,那里有一座姻缘庙很灵的,据说和里面的菩萨祈求说和爱人永远在一起就不会分散。”
???她没听错吧?他堂堂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接受过唯物主义熏陶的新时代理科男青年竟然相信菩萨的力量?
“你是担心我跑路,所以要请菩萨来作法捆着我吗?”易童觑了他一眼。
“也不是担心啦,就当是为咱俩祈个福呗。然后。。就顺便让菩萨给你做做思想工作,让你尽早放弃不应该有的念头,一心归顺李易然同志的怀抱。”
好家伙,还让菩萨给我做思想工作?还一心归顺李同志的怀抱?
易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无语。
疯了,顾清之真的要疯了。
窥视他们的生活已快叁个月,仿佛中了毒一般,每晚都要看看易童在干什么,然后把自己代入李易然的角色里,仿佛易童爱的是他。然而,每次合上电脑,又重回现实,他又是那个不被爱的顾清之,不甘心的念头涌上心头像毒瘾发作一样折磨着他;但也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原本计划看完今晚最后一晚就停止,停下这么变态的行为,和易童了断。打开电脑看监控,就看到李易然单膝跪在地上向易童求婚,她还伸出手接受了他的戒指。
她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他的求婚?!
崩溃了。顾清之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向他扑过来。拼命扑腾,也抵挡不住痛感紧紧地攥住心脏,呼吸不过来。
她生日那天晚上,他送了她一枚戒指,他不信她不知道这是一枚订婚戒,她是知道的,她也收下了,不过也仅仅是收下,在小指上试戴了一下就说太大了戴不牢,等她增肥了就能戴进去。拙劣的说辞,一听就知道她在敷衍、她在回避,还装出一副爱他的样子和他亲热。由始至终被耍得团团转的只有他。
想到她会穿上洁白的婚纱走进礼堂里嫁给西装革履的李易然;想到她在一段时日后怀上宝宝,肚子一天天被撑大;想到她会为李易然生下宝宝,一家叁口、甚至一家四口手牵手去散步;他只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她幸福、快乐地生活,她的未来彻底没有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
艰难地喘着气,身体里那头猛兽又要破笼而出,要把目及所有东西都要撕碎。
“呼——呼——”
漆黑的房间里回荡着顾清之粗重的呼吸声,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孔,红着眼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两人在卿卿我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狂躁。
给我、还给我!
易童,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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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发疯啦(′?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