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风急云涌。
一道闪电劈开厚重的云层,紧接着闷雷炸响,暴雨如天河决堤,倾泻而下。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怎么地,言妍总感到心神不宁。身旁作为伴娘的贺小晨已经无数次咒骂过这突如其来的破天气了。
婚车停在了教堂门口,贺小晨先下了车,去叫人拿一把大点的伞过来接她。
言妍靠在车背上,扭头看向车窗外。水珠不断从窗子上滚落,朦胧了外面的世界。
车门凹槽里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言惜安。
言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沉默沿着无线信号传递到彼此的耳边。
良久,她听见言惜安平静的声音,他问她:“妍妍。如果……我和他只能存在一个,你会怎么选?”
言妍沉默了。
“很为难吗?”言惜安轻声道,“没关系,哥哥帮你选。”
“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他轻笑出声,笑声里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没关系,哥哥成全你们。”
言妍的心脏狂跳,不安感达到了极点,“哥哥,别做傻事!”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心跳仿佛有片刻的停滞,紧接着寒意陡生。言妍失神地坐在那儿,好像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心口,她喘不上气来。
有人敲了敲窗户,她扭头看去,是贺小晨带着婚礼现场的工作人员过来了。她们举着把足够遮好几个人的大伞过来接她。
她猛地反应过来,摘下头纱,蹬掉脚上的高跟鞋,钻进驾驶座,脚猛踩油门。车轮旋转,溅起一片水花,车子冲入了瓢泼大雨中。
跟在后面的楚弈慌忙追上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消失在雨幕里。
他狼狈不堪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自己。他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头发耷拉在头上,水珠顺着他的发梢,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
手机铃声很吵。
言妍按了静音,专注于路况。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信号灯正好转为红色,她一咬牙,直接闯了过去。
男人大力扯开衬衫,手握着匕首在胸膛上胡乱刻画,每一下都划拉出一长道深刻而鲜红的口子。
衬衫被鲜血浸透,汗水沿着他的脖颈没入胸前那一滩滩涌出的血液中,而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也许与精神上的痛楚与折磨相比,这不算什么。
他似乎终于累了,半靠在浴缸边,握着刀艰难地喘息着。他眉头紧皱,乌发凌乱,神情冰冷,眼中仿佛燃着两团黑色的火焰,有着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疯狂。
下一秒,他抬起拿刀的手,刀尖沿着动脉的脉络游走。他狠狠一划,毫不犹豫地割破了手腕,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
神经断裂的剧痛袭来,大脑昏昏沉沉,浑身直冒冷汗。
手一松,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殷红的血沿着手腕汩汩留下,仿佛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彻骨的寒意渗进骨头里,意识逐渐涣散。
男人面色苍白,倒在了暗红色的血泊里。
他已经到极限了,那些疯狂的想法几欲摧毁他的理智。在无法控制扭曲的自己把她一同拽下地狱之前,他宁愿先毁掉自己。
“哥哥!”
他的唇翕动了一下,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已经没力气去回应了。
他只想结束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言妍看着那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大脑缺氧,眼前发黑。瓷砖上四溅的血迹刺激得她几欲晕厥。
言妍偏过头,忍住强烈的眩晕感,慌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接着,她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楚弈。
她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妍妍,你去哪儿了?”楚弈的语气既焦急又担忧,“发生什么了?”
“楚弈,先取消婚礼吧。”言妍有气无力地道,“我哥哥……哥哥他……”说到一半,她的喉咙就哽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尽力保持平静,但开口的那一瞬间,眼泪还是滚了出来,“自杀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接着,楚弈安抚道,“婚礼这边有我善后,你叫了救护车没有?你先冷静,你现在在哪?伯父伯母很担心你。”
言妍一一回答。
楚弈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挂了电话。
……
言妍守在手术室外,背靠着椅子,出神地望着写着“手术中”的显示屏。苍白的嘴唇有些皲裂,眼眶下泛着疲惫的青色。她还没换下婚纱,盘好的发丝已经散乱,洁白的裙摆上沾染了血迹。
楚弈很快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个袋子,递给她,“先去换身衣服吧。”
言妍接过,去洗手间将婚纱换了下来。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楚弈,“对不起。”
“没事的,别想这么多了,休息一会儿吧。伯父伯母还在善后,要晚些过来。”
楚弈将她揽入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言妍靠在他的肩上,无法抗拒的疲倦袭来,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言妍顿时清醒了过来,她忐忑地看向医生,入耳的却是冷冰冰的死亡通告。
她像是被雷击中那般,大脑充血、眼冒金星,她的精神一时有些恍惚,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不断地回响着“抢救无效”。
不……这不是真的。
言妍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冲进了手术室里。
她看着手术台上那个已无声息的男人,只觉得心脏仿佛整个被掏了出去,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只能任由泪水无助地滚落。
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她孱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支撑这个噩耗,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