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出皇宫的东方宇宏回头看着益寿宫的方向,驻足良久,终是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里,东方翊放下奏折,端起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急忙过来接过去茶盏。
“去益寿宫。”
薛怀山立在益寿宫外面,眼看着薛家的方向,轻声:“蓉蓉,大哥要带你回家了。”
而益寿宫中,温若兰带着女眷和孩子们跪在地上,外面僧团念经,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面色温和的如同睡着了一般。
东方翊进来,温若兰起身:“皇上。”
“嗯。”握住了温若兰的手,走到最前面撩袍跪倒,没有人哭出声,茗烟也只是默默的流泪。
大家都知道老人一生信佛,最不喜的莫过于人死之后哭嚎,整个益寿宫中只有念经和木鱼的声音。
足足有三个时辰,东方翊才扶着温若兰起身,回头看着这些人:“都起来吧,太皇太后需静卧一日一夜方可动其身体,都需要养养精神。”
东方翊发话了,这些人只能起身,温木匠扶着柴月娥拉着温言去了偏殿,他们是薛家人,自不能离开益寿宫。
茗烟茫然的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温若兰走过来:“茗烟,去坤宁宫吧?”
“不,我就这里陪着姑祖母。”茗烟摇头,手扶着桌子双腿不听使唤的坐下了。
温若兰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跟着东方翊离开了益寿宫。
坤宁宫中,温若兰仔细的查看了太皇太后的寿衣,又跟着东方翊去看了棺椁和陪葬品,再回到坤宁宫已经是夜深了。
温若兰一进门便忍不住腿软,身子一晃便被东方翊抱起来了,快步到了床边把她放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终究是命,善终之人是福分。”
这段时间,见到了太多人死亡,温若兰当然知道这是命,一个人从出生就在等待的不过就是死亡,只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作为旁观者反而没那么淡然。
“如果有一天……。”还没等说完,嘴唇便被东方翊的手指压住了。
“你我要白头偕老。”
温若兰偏头看他,努力的让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嗯,白头偕老。”
“太后的棺椁要运回薛家,也需准备一番,已经让库房准备了冰棺,冰棺里放着棺椁,应是无碍。”东方翊说着,轻轻的拍了拍温若兰的肩:“睡吧,睡一觉明天还要很忙,朝臣吊唁,命妇外命妇都要到宫中来,你可应付的了?”
“还有茗烟和云洛帮衬,不碍事的。”温若兰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自要全力以赴对待。
宫中停灵三日,原本要久一点儿,因急着送回薛家,自不能时间太长。
三天后太后下葬,燕都人人戴孝,十里长路一片悲戚之声,这太皇太后素来在民间威望极高,为了太上皇和东方一族,舍弃自己的骨肉和家族,如此大义堪称典范。
圣旨追封太皇太后为温懿敬慈圣太皇太后。
所有人都认为圣太皇太后安葬在了帝陵,无人知晓在太后衣冠冢出殡当日,太皇太后的棺椁也离开了皇宫,侍卫全都是平民打扮,八匹马的马车拉着冰棺直奔薛家。
随行的除了薛怀山之外,还有温木匠一家,茗烟和云汐一起离开了。
在一处院子里,怀里的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娘,念儿饿。”
芙蓉急忙端过来旁边的粥,送到念儿嘴边:“吃,多吃点儿。”
这段日子,每天念儿都会醒来片刻,无一例外是饿,而芙蓉早已经不成样子了,消瘦的脸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外面的人已经不见了,可她不敢出门,就这么抱着念儿一坐一整天。
太皇太后出殡这天,她悄悄的抱着念儿来到了路口,路口有贡品的,她趁人不备偷了一些藏在衣服里,转身抱着念儿就跑了。
而她没看到,一个人悄悄的跟了上来。
“芙蓉。”
芙蓉正拿着一个馒头往嘴里塞,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吓得手里的馒头都掉了,回头竟看到了温庄思,恍如隔世一般,温庄思依旧穿着长袍,盯着转过脸的芙蓉,紧走几步:“真的是你。”
“不是,不是,不是我。”芙蓉落荒而逃,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念儿。
温庄思紧跟着,到了破房子门口,停下脚步,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去了街口,买了米粮菜蔬,提着回来。
芙蓉缩在屋子里不敢动弹。
任凭外面温庄思生火做饭,她只紧紧的抱着念儿。
温庄思端着热菜热饭进来,放在芙蓉面前:“吃吧,多吃一点儿。”
芙蓉怯生生的看着他,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
温庄思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来桃木梳子回身放在破桌子上:“卓儿死了之后,我变卖了家产来到了燕都,想着能不能找到你,平日里也算可以糊口,在街口摆了一个代写状纸的摊位。”
芙蓉慢慢的松开了念儿,听得入神。
“看到过你几次了,不敢相认,芙蓉啊,你让我找的好苦,这几年一直心有愧疚,当初你委身于我,我却不敢为你挺身而出,实在愧对大丈夫三个字啊。”
温庄思回头,看着芙蓉眼里有泪光,勾了勾唇角:“如今你我都是落魄之人,不如相互搀扶度过余生可好?”
芙蓉眼泪掉下来了。
温庄思目光落在了念儿脸上:“这是我们的儿子对吗?”
这话一出口,芙蓉哭出了声。
温庄思过去轻轻的把她拥入怀中,一并还有念儿:“我不会强求,只希望用余生赎罪,当初种种皆是因我而起,更因我懦弱无能才会让你走了这一步,芙蓉,让我照顾你可好?”
“温庄思。”芙蓉念叨着他的名字,终于放声大哭了。
这许多日子以来的所有痛苦都化为泪水,拼命的洗刷着她过去所有的记忆,她起起落落,最终却依旧是他在身边,怎么能不让她哭得肝肠寸断。
“他叫什么?”终于芙蓉收了眼泪,温庄思才问。
芙蓉楞了一下,摇头:“没有名字,只有个乳名叫念儿。”
“那就叫卓儿吧,也算慰藉我丧子之痛,可好?”温庄思坐下来,与芙蓉目光平视。
芙蓉点头:“嗯,嗯。”
偌大的燕都,不起眼的角落里,男人写状纸,卖字画,女人每天深居简出,安心料理家事,照顾幼子。
一天,一辆马车经过,里面的小妇人撩起帘子不经意看到了芙蓉,咦了一声又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男人问:“八两,可遇到了熟人?”
八两摇头:“远山,我们这次还走吗?”
“殿试之后若高中则不走了,你可开心?”柳远山伸手摸了摸八两隆起的小腹:“我们的麟儿要给爹爹好运气才行啊。”
八两拍开他的手:“别念叨这些,反正我是不会去求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