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没办法把心里的想法讲给许斌听,因为他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自己曾和许老师在一起的时候见过非人类的东西。
冒然说出去无法取信于人,只会让对方更困惑。
好在大课间很快就过去了,许斌放秦牧野回教室。
秦牧野想,这大概又是他遇到众多怪事中的一件,从小到大,他经常遇到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
回教室的路上,迎面遇到捂着半边脸颊的杜斐。杜斐也看到了他,歪斜着嘴打了个招呼。
“牙又开始疼了?”秦牧野问。
杜斐点头,口中含糊着,“消炎药不管用,我得去看看牙科。”
秦牧野与杜斐挥手告别,目送他下了楼梯。
第三节历史,是班主任老郑的课。大概是班主任的“通病”,他上课前总要先说几句班上的事情。
老郑扶了扶眼镜,望了眼秦牧野身侧的空座位,对学生们语重心长,“同学们,上了高三,大家要格外注意保养好身体呀。这才开学几天,几乎天天有人来我这请假。不是这痛就是那痛……”
林晓晓回头用嘴型问秦牧野,“斐哥又牙痛了?”
秦牧野扁嘴点头。
“尤其是牙痛这个毛病,都说牙痛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因为牙痛来请假去看牙医,我看你们呀平时就得保护好牙齿,少吃糖多漱口一定记得早晚刷牙。我建议大家周末都去牙医那洗个牙,顺便检查一下……”
郑老师婆婆妈妈地唠叨着,讲台下的学生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说来真巧,最近一段时间这牙痛好像传染病一样,班上已经有好几个人闹过牙痛。
林晓晓撞撞齐悦的胳膊,“悦悦,你上次牙痛是去看的哪家医院啊?”
齐悦想起那几天钻心的疼痛一阵兀寒,“就是我表姐蛋糕店旁边的皓然齿科。”
“是蛀牙吗?”
齐悦秀气的眉心一皱,往林晓晓那边歪了歪身子,“我可保护牙齿了,怎么会蛀牙。”
“那为什么会痛?”
后排的男生听了,好奇地往前探了探身,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不巧,他也是前几天才因为牙痛请过假的学生之一。
“你也是莫名其妙牙神经痛?”男生问齐悦。
齐悦侧身,眼睛好奇地睁大了一圈,“你也是?”
男生名叫范小舟,校篮球队队长。他身高体健,球场上崴了脚、蹭破皮从来不叫一声痛,前几天半夜突发牙痛,却被折磨得悄悄掉了几滴眼泪。
后来实在等不到天亮,被父母拖去看了牙科急诊,拍片子确定是牙神经痛。
他原本是很怕牙科的,那一套器械和躺着任人宰割的就诊模式,想起来就让人汗毛倒竖,可那时他根本顾不了太多,反而跺着脚求医生救他。
齐悦的情况也类似,平日明明很注重保护牙齿,可牙神经痛还是说来就来。
那种钻心的痛,从牙龈连到耳朵根再联通整个天灵盖,真是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下课后,以范小舟和齐悦的座位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包围圈。几位好奇的同学,围着近期犯过牙痛的同学,纷纷捂着两腮做痛苦震惊状。
秦牧野一边听他们闲聊一边给杜斐发信息,问他到医院没有,中午要不要帮忙从食堂打饭。
听着听着,秦牧野发现一个规律,犯牙痛的几位同学要么是住在学校,要么是住在学校周围,共同点都是去皓然齿科看的急诊。
还真像流行病一样,在群体性和空间性上都很有特点。
杜斐刚接受过检查,付了钱排队等待做根管治疗,看到秦牧野的信息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声。
他从前一天开始就因为牙痛没怎么吃过东西,想到等下做了手术回去就能饱餐一顿,不禁来了兴致。
他正要回复信息,肩头被人撞了一下,手机一滑直接摔到了地上。只听咔嚓一声,杜斐用月考年级前五十换来的新款手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碎了屏幕。
他欲哭无泪地捡起手机,冲着撞他的人喊,“喂,你撞了人不知道啊?”
杜斐长相英俊斯文,性格内敛,也是被逼急了才会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
撞他的那个男人听到他的叫喊,先是像被定格了一般,而后慢悠悠转过身来。
他黝黑的皮肤上分布着几道细纹,头发呈黑色小卷紧贴着头皮,两只鼻孔间佩戴着金色鼻环。杜斐猜他是个搞说唱的嘻哈歌手。
不过三秒钟后,杜斐就蔫了吧唧地准备逃了。因为“嘻哈歌手”一开口,声音粗粝振聋发聩,怒目圆睁,拳头捏起来比馒头还大。
并且,身高接近180的杜斐猛然意识到,对方还要比自己高小半个头。
这气势根本不是嘻哈歌手可以驾驭的,分明就是街头小霸王,不,把“小”字取掉!
“你在叫我?”牛头忘了自己今天化作人形来办事,走路还跟往常在阴间当差时那样横冲直撞,撞了人也毫无察觉。
杜斐牙痛加心痛,掌心里摔碎的手机屏幕又生出一小条裂痕,他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轻轻摇了下头,“哥,你真酷!”
牛头调动面部神经,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而不自知的微笑来,眉尖一扬歪头转身,自以为很帅地摇晃着身体走进了诊室。
只是,从杜斐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位街头霸王的头皮猛地擦到了门框,也不知对方疼不疼,反正他看着一个哆嗦。
正当他一边叹息一边犹豫着,想要不要找街头霸王说说手机屏幕的事情,他的肩头又被人碰了一下。
这一次很轻巧,像是搔痒一般。
“嗯?”杜斐回头,不禁深吸口气。
一个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长脸男正直直地盯着他看,看过之后嫌恶地取下手上的白手套,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束着马尾,黑发如绸缎般光亮,戴那种夹着挂链的金丝边眼镜,一身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深棕色皮鞋亮得能映出两人的影子。
就……挺中二但挺好看的。
杜斐思绪猛地拐到了一个奇异的点上,难道现在国民身高又增加了吗?为什么一转头的功夫就遇到两个身高近两米的人!
“您好!”杜斐讷讷地开口。
马面最不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小孩,努力压下不悦的表情,说:“刚才撞你的那位是我兄弟,你手机多少钱我替他赔给你。”
“哇?”杜斐眉眼瞬间弯了起来,心里悬着的小包袱终于落了地,“那谢谢哥。”
马面扫视整个候诊区,里里外外打扫的纤尘不染,简直不给他这种脏癖留活路。
他点头坐在身后的沙发里,冲杜斐扬了下下巴,“多少?”
杜斐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想到虽然屏幕碎了但依然能用。
他眼疾手快地从往上搜了一个换屏幕的价格,转身对男人说:“哥,2000行吗,您微信还是支付宝?”
说着,杜斐食指停在屏幕上,随时准备点开软件收钱。
没想到对面这位清了清喉咙,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汇率转换的公式,而后侧身从三件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来。
“2000!”马面从容地数出一小叠人间的钱币,暗自腹诽这阴阳两界的汇率每天一变,真应该在汇率低下来的时候多换点钱,指不定哪天又要被鬼王派来阳间处理什么任务。
杜斐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到做到这么爽快,接过钱后连忙道谢。
马面当然也不是真的这么爽快,他是看这个男孩傻乎乎呆愣愣,似乎很好套话,且是候诊区里唯一一个没有被牙疼折磨得要死要活的人。
“小兄弟,”马面受不了男孩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往旁边挪了挪,“问你点事行吗?”
杜斐看出对面这位大哥对自己的嫌弃,再联想到对方刚才碰自己的时候还带着白手套,内心莫名有些被打击到,偷偷拉起校服闻了闻。
“嗯,当然可以。”
“你牙痛多长时间了?”马面正了下眼镜,脸侧的金属链子微微晃动着。
“昨天,确切时间是凌晨四点多。”
“哦?疼起来什么感觉,烧痛还是刺痛?”
杜斐看对方问这么详细,不禁猜测,“哥,您是学医的吧?”
马面微微摇头,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如果是烧痛那就是神通鬼在作怪。他们专门利用灼烧般的疼痛,诱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如果是刺痛,那多半就是食牙鬼了,他们以人的牙齿为食,为了保证牙齿的完整,会用人类看不到的银刀一下下的剜出牙齿。
杜斐咬咬牙感觉着从口腔传来的刺痛,苦大仇深地仰望着天花板。他想自己大概是被牙痛折磨得神经迟钝,竟然一时答不上来是哪种疼痛。
马面正耐心地等待回答,只听诊室里传来一声惊惧的尖叫。候诊区的人们纷纷忍痛望去,只见诊室磨砂玻璃上映着两个身影。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把一个拎起来,跟拎了只小鸡似地猛的往地上一贯,而后杂七杂八的工具乒乓作响,吓得在场的人同时慌张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