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愣在了原地。
她的表情有几分停滞,脑海里飞快想着对策。
半晌,她眨了眨眼睛,居然心情愉快了些,“我知道啊。”
似乎是感叹。
看着殷诀清的眸子煜煜发光,甚至更贴近了他一些。
殷诀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眉头微微皱起,“陆小姐。”
陆见微笑得轻妩,声音也缠绵,“我在听呢。”
“呵,”殷诀清一瞬失笑,“陆见微,你不用一直装傻,在我这里没有用。”
既然挑明了,陆见微低头,看着他衣锦上的绣纹,声音轻轻的,在风中听起来居然还有些飘忽。
“吹寒公子只说我不喜欢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究竟为什么喜欢你呢?”
“不存在的事情何必问原因。”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被你英雄救美才喜欢你呢?”
殷诀清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指摩挲了一瞬,“你不是陆见微。”
陆见微表情不变,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睫毛颤了颤,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不是陆见微,还能是谁呢?”
“我没有救过你,当时华司衍没杀你也不是因为我。”
他嗓音平静,看着她的表情也没什么情绪。甚至连质问都不存在,答案就这么直白的摆出来,他不在乎她。
即使是现在看着陆见微的表情,同样让她从心中有几分颤抖。
陆见微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如果说之前只是迫于任务,那么现在她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情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之前感叹了任务的难度,却也多少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实质。
而面前的殷诀清这么真实,就连他看着她的表情都那么真实。
陆见微抿唇,恍然笑开,“吹寒公子,你不用试探我,当年究竟是什么样,我或者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告诉过华司衍不杀我。”
“但是你派人来问我要不要随你离开皇宫的事情,我总还是记得的。”
“既然当年不愿意,怎么现在又想要留在我身边了?”
殷诀清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狭长的眼眸含着些陆见微看不懂的情绪。
“大约是在后宫的日子太无聊了,又或者是我在后宫的时间过得并不好。左不过是这两个原因,吹寒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么?”
陆见微对上他的眼睛,静静地笑着道。
“日后不要提爱。”
语气淡淡,目光移开,殷诀清放下捏着她下巴的手,绕开她往前走。
陆见微拽住他的袖子,“那你同意我留在你身边了么?”
大约是被她纠缠得久了,殷诀清目光落在陆见微白皙柔嫩的手指上,又向上移,一直到她红润的唇上,娇艳欲滴的颜色简直是在诱惑别人采摘。
殷诀清对上她的目光,语气有几分玩味,“我若是不同意,你就不跟在我身边吗?”
“当然——”
陆见微歪头笑,“不会啊。”
殷诀清神色漠然地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离开,没有再说话。
陆见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
......
.
回到房间开始洗澡,夜幕刚刚垂下,她就深觉疲惫,这些日子确实也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她放下手中的书就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身穿海棠红色长裙的女子对她说:“我要离开了,以后你就是陆见微。”
她的语气好淡好淡,像是对所有事情完全失去了兴趣,风一吹就散了。
陆见微醒来,在床上坐了很久。
听到外面菱枝的声音,“小姐。”
陆见微轻声,“嗯。”
北戎那边的合作没有改变,只是人选从陆见微变成了淤牢中的一个人。
而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让淤牢的人先一步拿到王印,下药毒/死北戎王。
有淤牢自制的毒,加上完颜烈里应外和,事情当然简单很多了。
而陆见微自然也不再是裕和公主,更不是前朝罪臣之女。
她只是陆见微而已。
“小姐在想什么?”
菱枝走进房间,见陆见微还坐在床上,不由得奇怪问道。
一路近一月的时间,菱枝早已收起了之前在冷宫的不屑,如今倒也相处和洽。
窗外忽而有鸟雀叫声,伴着日光一同进入室内,罅隙间窥见些晃眼日色。
陆见微回过神,看着手指上的痕迹,是自己梦中听到她要走时候掐出来都痕迹,几近青紫。
原本都陆见微消失了么?
可她也不是要一直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人。
她会离开——必须离开。
收起手指,陆见微抬头,“收拾吧。”
菱枝:“是。”
“吹寒公子今日在做什么?”
“奴婢不知。”
“芸枝呢?”
“芸枝一早便出去了,所以今日才是我伺候小姐。”
一切收拾好,陆见微动身去前厅用早膳。
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日头很早就出现,光线却不烈,有风吹在人身上,十分惬意。
前厅里,殷诀清已经坐在凳子上了。
旁边侍候着观言,安静无言。
“阿清。”
陆见微坐在殷诀清身边,亲昵的称呼让厅内几人表情各异。
殷诀清只是有一瞬间愣了一下,之后就淡淡说:“用膳吧。”
“阿清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我为什么会喜欢?”
“唔,”陆见微咽下嘴里的粥,用旁边的柔帕擦了擦嘴,“那你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呢?还是单纯不喜欢这个称呼呢?”
殷诀清放下筷子,“如果我说都有呢?”
“那我就换一个称呼呗。”陆见微撑着下巴想了想,“你想我叫你什么呢?”
陆见微突然凑近他,“清哥哥?”
殷诀清:“......”
“噗嗤——”
身后传出一声清脆的笑声。
殷诀清闻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垂眸淡声,“陆小姐还是叫我吹寒公子罢。”
陆见微撤回了自己的位置,瘪瘪嘴,“可是我都要跟着你了,如果连称呼都那么客气,不是显得我很廉价?”
“陆小姐。”
“阿清叫我微微吧。”
“陆小姐。”
“叫微微嘛。”嗓音柔媚,百转千回。
殷诀清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眉头微蹙,“陆小姐,如果你不饿,可以离开了。”
陆见微收起自己故作亲切的表情,抿唇哼笑,“吹寒公子这么油盐不进,难不成当初皇后就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才不选你的吧?”
即使是现在耍脾气说的话都那么娇气,好像单纯是为了让他妥协。
“我有没有问题,与陆小姐无关。”
“阿清真的这么想吗?”
观言忍不住嘟囔,“公子都说了不会你还这么纠缠不休,就算是长得跟天仙一样也廉价吧。”
声音不大,只是厅内只有几个人,也完全听的清楚。
殷诀清呵斥,“观言。”
听起来倒是比上次更严厉一些。
陆见微笑了一瞬,“吹寒公子,你若是真的不喜我,让我被你的侍从说道又能如何?”
“我的奴仆不守规矩,自然要教训。”
“那你当时答应我留在你身边,是怎么想的呢?”
“不是陆小姐说留在我身边就愿意去救听枫吗?”
“只是为了陆听枫?”
“不然陆小姐以为呢?”
陆见微咬唇,眼睫染着泪花,看起来都要委屈哭出来了。
殷诀清漠漠地看着,甚至出奇地想,她会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如果她哭了......
但是陆见微没有在他面前哭出来,她捂着脸跑开了。
哭声隐约在风中,听得人心颤。
观言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场面变成这个样子。
殷诀清等声音彻底消失在耳边,再次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只是到底也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
.
陆见微回到房间就立刻关上了门,外面传来菱枝的声音。
“小姐。”
“我没事,你不要进来,呜呜呜.....”
陆见微擦了擦眼泪,装作哭的声音呜咽。
思维冷静得可怕,在纸上开始想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
连续写了几种办法都被划去,她的手指不停攥紧。
怀柔已经没有用了。
甚至如果回皇宫之前没有找到方法,她就再没有机会接触殷诀清了。
可是现在究竟能有什么方法呢?
陆见微放下手中的笔,将所有写过的纸烧掉,这才停了自己的哭声。
外面再次出现敲门声,“小姐。”
陆见微沙哑着声音回道:“我没事,我要休息了,你别进来。”
“是。”
到底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倒是验证了她之前的想法,殷诀清果然没有打算一直让她留在他身边。
甚至治好陆听枫之后,她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困意席卷而来,陆见微再次陷入昏睡。
只是这次没有再看到那个穿一身海棠红的女子,反而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
“从今以后,你就叫陆见微,是我陆况唯一的女儿。”
......
“你要学会这些,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当然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
......
“夫子说你近日对功课不上心,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心思?”
“爹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是吗?喜欢上了谁啊,可以告诉爹爹吗?”
“我喜欢崔公子。”
“户部侍郎崔家的孩子?”
“是啊爹爹。”
......
“你听说了吗?户部侍郎之子昨日去城外打猎,结果摔下了悬崖呢!”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呢!”
......
“女儿,你现在知道了吗?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没有谁能一直陪着你。”
“我,我知道了。”
“明年就是选妃时间了,这段时间你就安静待在府内,爹爹一定让你成为全晋朝最尊贵的女子。”
“我不......”
“嗯?”
“是。”
.......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宠爱过我!你只是为了你和陆听枫铺路而已!我恨你!”
“我恨你!!!”
陆见微惊醒,神色惊慌,手指抚着心脏,几乎还能感受到刚刚那浓烈的感情。
抬头往外看,天色已黑,室内也黯淡,一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寂寞包裹着她,几乎让她脆弱得想要抱紧自己。
而窗外传来男子低哑悦耳的声音,在黑夜里如同唯一的光,将她掀起的所有波涛情绪通通抹平,唯独心跳快了几分。
“陆小姐,你今日未用什么吃食,我让厨房做了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