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
丧葬仪程是作为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件事,自古以来,人们深信鬼神之说,年年多有祭祖礼神之仪。
人们相信,逝者虽逝但却不会完全消弭于无,会成一缕神思庇佑生者,因而在礼节上尤为重视,唯恐犯了禁忌。
初殓后,先得“山人批书”,即阴阳先生根据亡者的生卒年月日时,选择入殓的时辰,以避煞神冲犯。接着写殃榜,殃榜是死者的凭据,也是灵柩运出城门的时辰证文。
谨之料算不错,果真圣心一回,张府再又门庭若市了起来;那皇帝陛下说了,未免国公府又有人来闹事,派了人在张家看护。
来吊唁的众人看了这架势,殷勤同悲好似自家死了人似的。
皇帝也只不过是怕皇室父子相残的流言未清又生出了苛待忠良的名声,谨之才华斐然在京城男女之中都颇有盛名,长者也看重,妻子自尽,太子幽禁,张家被疑,如此羞辱不多加安抚何以平定民心。
宫里手脚也挺利落,这头弘娘还没出殡呢,那边儿问罪郑欢的消息就下来了;国公府也是名门,虽无实权但祖辈根基在那放着,陛下也是防备久了,索性这一回让他们把黑锅都背下来,皇帝为这次计划失败出出气,省得殃及池鱼。
圣旨说了,萧家屯兵铁,证据不足,释放一干人等,但行事不端难堪重任,收回国商之权。
郑欢污蔑东宫太子,牵连张家满门,罪不可恕,当即缉拿入狱,国公府封禁待查。
这还有什么好查的,无非是想想怎么让他们把罪都承担下来,再想想如何能够平息流言,别让有心人猜测出来,到时候说皇帝陷害忠良,泯灭良知找人替罪可就不好听了。
国公府韬光隐晦多年,又有祖辈军武根基,郑欢所做之事也未必是一人所想;从前那样风光,如今手无实权还得防着宫里头那位的疑心猜忌,想想就憋屈,生出反意也是必然。
国公府封禁待查前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想来是打算孤注一掷保住郑欢,或许国公府还有来日;使得禁军上门拿人时,没有抓到郑欢,只好先奉旨封禁了国公府,全城戒严,搜查郑欢。
谨之接到消息,前几日接进府里的大夫受人盘查过,不必问也只道是谁,他不做解释,只等着郑欢最后的孤注一掷。
今日是弘娘出殡的日子,萧家子弟也同在今日一块儿下葬。
按着皇帝的意思是萧家子弟惨死,不能说全然清白,脏水还是要泼一些的,好歹说成“有其事而无其证”;否则这就成了史书一笔的污点,不说是如今的百姓闲话,百年之后的子孙后代也是要骂两句的。
若是草草下葬,不但谨之心有不忍,弘娘也无法安息;萧家两位长辈方出大狱闻知噩耗就病了,根本无法理事,总不能一直放着。
最后请阴阳先生做做法事,让萧家兄弟的棺木同弘娘一块儿下葬而去,这样即便皇帝问及仪程也好有话说。
这一天,四副棺木同行;送行之人过百随着丧仪行列从城街一路向西,满天白纸金银,唢呐穿风破云,指引亡灵之魂入土安息。
丧仪行列出城至山路前,渐分两队向两处而去,因萧氏子弟和嫂夫人都该葬回祖坟;好似没人察觉又像是人人看不见,也没听见有人低声细问,行列里头哭天抹泪的嚎啕不曾轻淡些,喊得十分有感情,这一路上山有那么几个哭哑了嗓的婶娘还咳了咳。
“呃咳!呸——”
应该是喉咙里口水打了结儿,还得吧口水痰吐出来才好。
吐完了这口痰,婶娘们又哭了起来:“啊…哎呀啊…”
谨之身穿大袖黑袍,腰缠盘儿大白布走在行列之首,神色清冷苍白,眼眶里通红发酸,听着身后那些平日里甚至都没见着人面儿的族亲,有些年长但辈分倒低,场面功夫倒是做的十分好。
他比弘娘大上几岁,当年在江南外祖父家里听学的三年认识了十安之后回京,就听说萧家生了一个女娃娃,郑欢拉着他非要去看看小娃娃长什么样儿。
还记得,那时候看弘娘还是个小娃娃,脸上皱巴巴的,一点儿没看出长大后的美貌,他还嫌弃得很呢;谁知长大了竟然还能拜堂成亲,还…送她安息。
还记得,他不喜欢这个皱巴巴的女娃娃,郑欢看得颇有意趣,还缩着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郑欢那时候六岁,低声道:“谨之,我想亲亲她。”
从那时候起,弘娘就是在父母爱护之外多出郑欢的偏爱而成长的。
还记得,弘娘一句话说梅花好看可惜只有冬季有,郑欢寻来江南苏杭百十余名的绣娘用金银丝线缝边的香云纱熏着香粉制成朵朵梅香的绸花儿,整整花了1个月,才做成了三十七朵,刚好配弘娘夏时的三十套新衣。
还记得,弘娘十四岁时郑欢随前平西王远征西北,班师回朝时算算日子还能赶上弘娘生辰,跑死了几匹马才风尘仆仆地先大军前回京,连一身军衣都没来得及换,先去见了弘娘,给她送了一枝别角晚水。
还记得,弘娘珍藏梅花多年,大婚前还捧着那支梅花,对他说“欢郎此后会送我千万,但再无一朵承载他千里奔袭而归的少年心意,那是的期盼与欢喜唯此独一。”
还记得,大婚前郑欢宿醉一夜,谨之去看他。他说,虽明知是假但心里头还是难过。
还记得,郑欢送了一车的宫粉梅树到张家,让谨之种在内寝窗外的小院儿里,谨之笑话他太过儿女情长。
那时他说:“我怕她想我,会难过。”
他还说:“更怕她离开家,会更想我。”
最后他说:“我在小院儿里种满各色梅花,连窗纸也印上梅花金,以后我会好好弥补她现在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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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会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