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里南音名伶的名声虽然不是很大,但毕竟是天朝都城要地,繁华无两,传回家乡来也是颇让人看中。
只是崔十安毕竟年少,幼年时有所天赋不假,但随师父远行走南闯北,到盛京那样繁华之都必然也有许多高手切磋,说能闯出点名堂来定然是许多前辈不愿信,即便信了也有许多人是眼红发酸地嫉妒不满。
想着十安年前的伤重,原本过了正月就开箱起幕的老规矩,班主改了改,往后一拖,除了心疼孩子也有怕伤处反复的原因的,细数着那伤口半愈又裂,结痂再伤实在是吓人,索性多多歇着等好了再唱。
班主没有亲生的孩子,唯有十安自小养在身边儿犹如亲子,自然比别的孩子更爱护一些;且不说十安来得早,看他天赋异禀又勤奋过人得样子正是为师为长最心爱的娃娃。
幸亏是一众师兄弟自小再一块儿,有的孤儿无亲,有的是父母已逝,相互之间兄友弟恭互为扶持,倒也生不出那些记恨的事儿,要不还得怪师父偏心眼儿呢。
师兄弟们跟着师父一道儿护着十安,往来拜会的都辞了,还有听说十安在盛京之名的早早定下开箱后让十安登门唱一出,班主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若问为何,正是因为这孩子才回江南来,此时风头正盛,若是不加以收敛更会成为众矢之的,索性等这一阵儿风头过去。
崔十安虽不问但也知道师父苦心与师兄弟们的帮衬,好日子没过几天又来事儿了;原是登云阁的人不服输,上门挑衅。
登云阁的人十安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其班主与师父是旧识,不过两人好似有嫌隙,多年不曾往来;这么多年没见,两人都一把年纪了,当真是有那入土都无法释怀的事吗。
小河去问明了原由,起因是因为登云阁的意气用事罢;定班在此从未离开,多年下来也是颇有盛名,多年来每每开春的开箱第一场都是去给府尹大人府上唱的,求个新春大吉,如意称心。谁知今年正月末,登云阁按例要上门时,管家告知府尹大人听说了崔十安的名号,想着开春赏一赏这位皇城脚下皇亲赏识的南音名伶的戏。
是啊,皇亲国戚都赏识过的人,大伙儿憋着一股子好奇想见识一番他的本事。
可人无贵贱,势有高低,登云阁多年沉淀颇有美名,这江南乡民捧得高自然使他们笑得久,开箱第一场就出了这样的事,耐不住人家心中不满,任谁也会觉得奇耻大辱。听说一众人都气坏了,班主也是个性情中人当下就下了战书来,宣扬满城要于德坞一戏分高低。
德坞的黑底描金牌子刚挂上不久,这就有人急着来砸场子了。
师哥说十安身体不适,他们辱之胆小怯懦,徒有其名。
师弟说尚未开箱不做其他,他们骂之畏惧以避,强找借口。
师父说方才回乡不愿生事,好自为之,他们回之师不正徒无能,不配德坞二字。
“德”之一字,是师父多年教诲,归于一句“要学艺先做人”,多年奔走谋生本不易,为师为长更费心,不求膝下孝子孙,但求不行昧心事;告诫孩子们,人生短暂虚名起落,无论何情何境名高势低,勿忘本心之善。
古言“坞”字,出于高地之凹处,临水之小筑;是愿来日百年为师带去所有尘世纷扰,孩子们有一处挡风避雨,也盼能子孙有福无论山高水远皆有一技之长得以相护。
德坞。
崔十安见过最黑的人心,受过最冷的风雪,一路走来师父苦心点点在意,他比谁都知道师父的善良与无奈,还有对他们这一众孩子的爱护之心;上门挑衅至此,言语侮辱满门,岂可再忍。
师父多年教导,师兄弟一众倾心相护,他享受了德坞给予的荣华,自然也要护住这个养大他的地方。
没等师父出面回应,崔十安就让小河送出信,放了消息应战。
七日后,于德坞同台一较高低。
要不说是孩子呢,虽然心里头心疼师父但这心性还是顽皮较真儿,崔十安当众说登云阁的景儿大伙看腻了,也来咱德坞看看,从前东奔西走闯下名声没得空闲,这一回得好生让父老乡亲们见见德坞戏园子的一景一观,一茶一花。
这什么话,说的好像摆桌面儿上要跟登云阁杠上了!
师父并非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听了话没等去骂十安太狂了,别的几个子弟跟着起哄去了,想来是觉得十安应战是师父点头,闹得是拦也拦不住。
唉,这都是些什么小子!
登云阁那边儿想来也是气得不行,放了话说:七日后会登门,好生指教德坞一众晚辈。
这也算应战了吧,众人都等着瞧呢,这开春一场雨就等来了这么大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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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高义薄云,命我等以德示人,小徒儿学无三分,养得小气护短,您且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