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角晚水”不同于其他梅花种类,根于秣陵天下闻名。最初“别角晚水”是叫做“蹩脚晚水”,其名“别角”由来,是因其开放时常有花瓣开的不完全周正,花瓣边缘常有凹陷,秣陵方言话称之为“蹩脚”,后来取其谐音为“别角”。
“晚”是因为它属于晚梅,在二月下旬或三月上旬才会绽放;“水”因为它花色水红,碎瓣流动之意。
弘娘十四生辰之前,平西王一战夺回秣陵城班师回朝,唯独郑欢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了大君之前回京,赶在了弘娘生辰之日。
那天他风尘仆仆策马归来,自家国公府门都没进,转去了萧家府宅后门,小婢子收了银子闭口不问,只管给郑欢开了门。
一个姑娘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四岁,几个及笄礼?那时府上热闹,前院儿宾客盈门,女眷们说笑着弘娘长大了,娶亲的人打那天起要踏破门槛儿了。
弘娘提前收了信,郑欢许诺一定会赶回来,她安排好了婆子婢女,即便到了生辰之日最后一刻也要等他;不知为何,她就是信,欢郎一定会回来的。
及笄礼在即,她即便拖也拖不了多久了,婆子早早给她梳好了发髻,简单别着两朵小小珠花,待吉时行礼加笄。
那日弘娘也是坐在这闺房之中,铜镜之前,一身水蓝织锦珠华不凡,她望着自己盛妆模样,想着若是欢郎见了会是什么神情。
“真好看。”
她思绪飘忽之时猛地闯入一声赞许,即便时隔多年她也仍记得当时心头悸动之情,四肢僵得不敢动弹,生怕满怀期待转身一看又是空空落落,平白失望一场。
直到身后之人走近,铜镜照映轮廓,她泪盈满眶酸得皱眉抿嘴,起身一转就扑进了他怀里。
他盔甲冰冷得很,浑身一股子血汗气味儿,脚上黑靴蒙上一重沙尘,又破又旧;鬓角的发丝垂落看起来憔悴许多。
他不言辛苦,只是揉揉她的脸侧鬓发,说着抱歉,没能给她备一份像样的及笄礼。
话语才落就从身后变出了一支别角晚水,约有半臂长,深紫褐杆上开了四朵花;虽只有四朵但每一朵都娇嫩无比,花朵儿复瓣重重,碎瓣流动好似水中落花。
盛京城没有这样珍贵的花朵,即便有也是送进宫供御前赏玩的。
花朵鲜艳必然是静心养护,一路上歇息喝水都麻烦可况养护着一支花;她见了不说喜爱,直直落下泪来,问他:“西北边陲之地,千里快马送回一支梅花,值得吗。”
他笑道:“不值,它配不上你。”
今日萧府之盛更胜及笄,往来恭贺之宾数之不尽;衣袍更华丽,妆容更精致,少了及笄时的两朵珠花,换得了沉重金贵的凤冠。
她年幼无知不知情为何物,及笄之后她就想过大婚之日会是何场景;她一定会挑最好的料子做一身盛京城最美婚袍,还会有一顶巧夺天工独一无二的凤冠,盛京满城花雨三日弥香,再与夫君三拜喜堂结成良缘。
夫君是什么样儿的呢…
欢郎清瘦白皙穿上喜袍的样子一定俊朗不凡,她只单想着就能嘴角上扬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一番心愿皆成全,唯独那最后一条化为泡影。
家族权衡,两相联姻如何能够反抗;陛下疑心,国公府权重,萧家财重又如何能够结亲。
如今情形以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也早早做好了安排要唱一出大戏,弘娘自小聪慧大度不会因小失大,懂得大局为重,可真到了这么一天,心里头还是难过的。
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得日子。
张家嫡少爷大婚不是小事,宫里头给了赏赐,太子殿下也登门喝杯喜酒,一众大臣上门道贺,这般情形又怎么能有半点愁眉;想了想,还是要扬起笑意走出门去的。
大婚一事又不是新主登基,盛京城里家喻户晓本是平常,江南远乡何至于早早收到消息。
江南多雨湿寒,临窗木几上油黄信封垫着一张素笺信纸,四角风吹微动。
小河拿起信纸细细读了一遍,每过一字眉头就蹙紧一分;不过三行小字,看得她气郁于胸,重重地将信纸拍回了案上。
转头一看,自家角儿正端着石??捣碎白玉圆盒里的桂花,一副无所谓之的样子。
“角儿,你捣碎这个做什么!”
这用料,这手法,干什么用的不是一眼道明吗;不是酿酒就是做饼。
他又不爱吃甜点,捣碎这些心爱桂花还能做什么?
“看看那萧家小姐写过来的信,什么年前大婚,双喜盈门,这说的是人话吗!”
小河忿忿不平道:“大婚大婚,好歹也得记着珈蓝寺上谁冒死救了她一命。”
噗——
崔十安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拿了一方帕子盖上石臼;可别不当心把口齿水沫喷出来,想想就让人下不去嘴喝这酒。
“信上就那一句吗?”他问。
小河沉默,等他下文。
十安一笑,道:“她只是换了法子告诉我,即便大婚她也不会感激我。”
因为她心有所属,因为他心有所属,因为这场婚礼不是真的“喜结良缘”。
小河平了蹙眉川字,虽然不知他们之间的事,但也舒了口气,道:“角儿想得明就好。”
十安一怔,摇了摇头笑自己不懂事;原来人家只是怕他想不开,徒增烦扰而已。
剪窗忽而进风,夹杂着阴雨凉气,崔十安抬手裹紧了外衣,觉得鼻尖儿酸酸的。
这桂花酒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