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于情于理,这个时候大皇子是断断不会以严惩三位皇子的,至少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杨下田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就这么直愣愣地当众将大皇子高高架起……
这真的不是有意在跟大皇子叫板吗?
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是既担心大皇子恼羞成怒,又担心杨下田小命不保啊。
不过封予山显然对于文武百官的忧心忡忡并不在意,甚至他压根儿都没有察觉,因为他一直都在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查看霍成峰呈上来的案宗,一页一页,一行一行,一字一字,封予山都看得仔仔细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上头,一时间更是没有心思察觉满堂文武这紧张爆棚的情绪。
封予山越是一言不发,这大殿里头的气氛便就越是紧张,简直就是落针可闻嘛,一个个官员莫不是老老实实缩着脑袋,屏住呼吸,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被杨下田那个愣头青给牵连,没错,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封予山这是动了大气了,杨下田是铁定要倒大霉了。
再说了,大皇子指不定就一直在寻摸一个能够扬刀立威的时机呢,结果怎么着?杨下田便就自己个儿把脑袋给送上去了,而且还是自己积极主动地洗干净了脖子呢!
就在文武百官这既紧张又期待,既畏惧又兴奋的复杂心情的焦灼等待下,封予山总算是看完了最后一页,最后一字,他这才抬起了头,目光在满堂文武百官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出列的霍成峰还有杨下田身上,然后缓声道:“霍大人、杨大人还有郭大人这程子为了查清邗沟一案,可谓是夙兴夜寐,尤其是杨大人,更是不辞辛劳,从江淮到京师,花费了大量心思精力,实是辛苦,如今案情大白,总算是没有辜负诸位大臣的辛苦,都道是有罪必罚,有功必赏,对于诸位大臣,那自是该论功行赏。”
说道此处,封予山顿了顿,然后起身朗声道:“自此刻起,着令提拔霍成峰为刑部尚书,杨下田为礼部侍郎,郭见山赏三年俸禄。”
刑部老尚书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封予山此刻提拔霍成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至于对杨下田的提拔,封予山也是事先就有此打算,吏部尚书龚成鹏被牵连进邗沟一案,丢官去职是必然的,按说杨下田的能力是能顶上去的,但是杨下田的性如烈火,有道是过刚易折,到底还需沉淀,且杨下田的年纪太轻,也不能服众,所以封予山便就想着叫他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历练几年。
至于郭见山,封予山倒是觉得他更适合吏部尚书的位置,性子沉稳,出事老练果断,最重要的是,这人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能从地方一路被提拔到京师,足见其能力,却难得没有因为官场浸淫变成老油条,这样的人才着实难得,是那种能够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往上走的,封予山对郭见山极为赏识。
不过郭见山可是才被提拔到京师府尹的位置上,只怕官位都还没做热乎呢,这个时候再行提拔,实在不妥,况且郭见山如今在京师官声极佳,在百姓中那是有口皆碑,日后升官也是必然的,用不着急于一时,这一次,赏三年俸禄也算是激励了。
封予山话音一落,霍成峰、杨下田还有郭见山同时跪地叩头谢恩:“多谢殿下隆恩!微臣必将誓死效忠朝廷,不叫殿下失望!”
封予山点点头:“行了,都平身吧。”
“谢殿下!”
封予山这么突如其来的论功行赏,真真叫底下的一众臣子目瞪口呆,那些子等着看杨下田笑话,又或者是为杨下田担心的,还有在为难是不是要为杨下田求情的,甚至还有差点儿没忍住跳出来大肆指责杨下田、好借此机会讨好封予山的……
这个时候,个个都陷入了强烈的震惊之中,片刻之后,就听到有人默默长舒一口气,也不知是在为杨下田觉得庆幸,还是在为自己感到庆幸。
封予山懒得体会这些人的小心思,接下来再开口的时候,那表情便就严厉了许多,语气也跟方才截然不同,只听他厉声道:“论功行赏之后,那便就该有罪必罚了,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还是此等罪大恶极之罪,即便是凤子龙孙,亦不能姑息!这不仅仅是本王的态度,亦是万岁爷之态度!”
“万岁爷对邗沟一案早有察觉,故此前后分别派杨下田还有严复前往江淮调查此案,再前些时日,万岁爷得知三位皇子确系涉案,且为幕后主使,万岁爷雷霆大怒,当即下令将六皇子打入宗人府,终身不可出,同时赐死莲妃,查抄李氏一门,与其同时,万岁爷又亲自前往东宫,当面讯问太子殿下,再太子殿下招供之后,万岁爷亲口下令,赐死太子。”
封予山此话一出,登时一片哗然,众人在目瞪口呆之后,一个个或是抽气或是惊愕,个个都震惊至极,自然了,接下来便就是对万岁爷深明大义、大义灭亲之举的大加赞扬。
“万岁爷深明大义!此举足以万古流芳!”
“万岁爷至公至伟,真真千古一帝!”
“万岁爷大公无私,实乃我等楷模!”
“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
封予山听着下面一浪高过一浪的赞美,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心中亦是满满讥嘲。
万古流芳?千古一帝?呵呵,听上去真是讽刺,不过这些浮名,他倒是不吝赐予……
一个死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倒是万岁爷这个将死之人,若是知道了,可会对他这个孽子感恩戴德?毕竟,他留给自己这个孽子的可是一个大烂摊子,而他这个孽子愣是将这个大烂摊子给收拾的干净漂亮,甚至还十分大度、不计前嫌地赏了他这个从里烂到外的万岁爷这样的一个好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