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兵队这帮嗷嗷待哺的武士们,历经两年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的生涯,近日终于苦尽甘来地迎回了他们心中奉为神明的总督。
——虽然对方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太对劲。
从自家总督下榻的房间路过的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兵,一抬头就从门缝看见了他们英明神武高大(??)威猛冷酷无情的总督大人,眉开眼笑地抱着个浅色短发的孩子举高高,又一口吸在孩子脸蛋上的场景,差点没一个踉跄摔掉手里的设备。
动静引来屋内人的侧目,一袭紫金浴衣的男人敛着暗沉的碧绿独眸拉开了舱门,冰冷的目光从小兵缩进肩膀的脑袋上碾过。
“有事?”
“没、没有!晋助大人我这就走……!!”
——呜呜呜,总督大人还是这么气场十足啦!
众所周知,他们失联已久的总督回归之际,还带着传闻里建立了那间私塾,并且改变了他一生的恩师——尽管带回来的是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并且,有着一张绝对会在宇宙间掀起轩然大波的脸。
两年前那场牵动了全宇宙的终极大战开始之际,鬼兵队的舰船正在驶离地球,当时他们的总督不知为何同结盟的第七师团起了纷争,率领舰队全力追击第七师团的舰船,结果炮还没发出去,就被春雨舰队给围了,同时收到了地球上的留守部队传来的消息。
——虚,在地球上掀起了战争。
那个曾在数年前重创过他们总督的男人,多年来始终行事诡秘,行踪不定,即使是鬼兵队最精锐的情报探子也打探不出他来自何处,又为何能加入掌管宇宙命脉的天人集团天道众,以及背后的阴谋又是什么。
数年前的那次交锋,在鬼兵队大部分成员记忆中仍然留着惨烈的一笔,一度从死神手底下侥幸逃过一劫的男人,也是从那时起,蜕变成了真正疯狂的恶鬼。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需要让他保持清醒的价值了。”
他曾听鬼兵队的核心成员之一——万齐先生这么说过。
后来……小兵记得他们的总督大人从地球上接来了自己的老师。他那时缩在角落里检修通讯仪器,他们的总督在和那位老师通话,言行举止温和得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偶尔会显露出强硬的一面,但注视着屏幕那边的眼神实实在在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非常幸福的模样。
好像永夜的宇宙都在那一时刻被完全照亮了。沐浴在血海里的恶鬼,一睁开眼就有一树的繁花吹拂过来。
再后来……那位老师失踪了,宇宙大战一触即发,他们则收到了地球战场的情报。
再之后的事,作为后勤人员的小兵也一知半解,总之鬼兵队并未进入地球主战场,全程都是在地球外围和春雨的海盗迂回作战,目的是找到被不死之血所操控的天道众的下落。
不顾众人反对,独自前往天人联合军的舰船交还阿鲁塔纳钥匙的男人一去不复返,甚至是几位最早跟随他的核心成员也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
两年来鬼兵队兵分几路走遍了地球各地四处寻找,连异星的友邻部队都骚扰遍了,终于在近日,对方借由第七师团留下的移动通讯器主动发起了联系,约定了见面的位置。
“呜呜呜呜呜能再见到晋助大人真是太好了……”
又子还在抹眼泪。害怕打扰到趴在男人胸口睡着的孩子,她努力压低音量抽抽搭搭地吸鼻子,万齐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顺气。
一旁的武市大大的猫眼也闪着泪光,怪腔怪调地开腔:“晋助大人,鄙人总算盼到您平安归来了……”
姑且安抚性地向喜极而泣的同伴们点了下头,高杉将手掌盖在安睡的孩子耳侧,继续倾听医疗兵断断续续的汇报完。
“心脏上的……阿鲁塔纳结晶与地球成分一致……检测到明显的……能、能量活动……并、并未发现导致身体无法正常生长的任何异常……”
把困倦的孩子送去房间休息的路上,万齐作为最了解那段始末的人,透过墨镜谨慎地打量着浅色碎发的孩子搁在高杉肩头上只露了一半的侧脸,回忆着对方那双鲜明的红瞳,小心地问道。
“晋助,你确定他不是——?”
“他不是。”
完全是不假思索的语气。
无需多说,也无需犹豫,鬼兵队总督只用简洁明了的几个字表明了态度。
“他是老师。”
——这个孩子,当然只会是老师。
阖眼入睡的孩子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脸蹭着枕头呼吸趋于均匀。高杉还保持着半跪在榻边的姿势,袖管里垂下来的手,抬起的指尖隐隐约约发着抖,在孩子脸前隔着空气去描绘他眉眼的轮廓。
他想了很多、很多。
想起漆黑不见星光的废弃神社里,毫无防备对他显露恬静睡颜的长发少年;他将对方扯进怀中,捧起那张脸,指节穿过如月色般铺落的浅色长发,望着那双温柔而挣扎的红瞳,望着满眼的有苦难言。
想起昔日同窗传给自己的那段讯息,简短而苍白的一段文字,寥寥草草地勾勒出宛如日月星河般漫长苦难的千年岁月;画面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看着屏幕上的那个背影,决绝而残忍地坠落下去。
想起满院子散不去的血腥味,被他抵着额头拥住肩膀的男人委顿在门槛,只裹着一身单薄的里衣;长发凌乱地缠结着,血色退去的淡绿眼眸里有不加掩饰的痛苦;皮肤紧贴着彼此,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他手掌下难以抑制的颤抖。
石砺海枯、山迁星沉的千年里,世界和人类给予这个人的全是循环往复摆脱不开的阴影。
真正能让这个人感觉到幸福和温暖的日子,居然短暂得好似月下昙花开放的一眨眼。
千年的一眨眼,却是他们的前半生,和余下的后半生。
他又想起飞舞着雪花的寒冷星夜,那个人缓缓地向被冻结到意识模糊的自己伸出手。皎白的月色洒落在星光点缀的如瀑长发上,笑容是一夜盛开的春樱。
——仿佛任何苦痛都会在这个瞬间消融无形。
“睡吧,老师。”
高杉将温柔的一个吻落在孩子的头上。
“我不会再让谁来惊扰你的好梦了。”
异星之间仍旧潜藏着残余的威胁,哪怕如今能将这个人牢牢地看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属于鬼兵队总督的战斗也还没结束。
天照院奈落还有部分在地球埋伏着打算伺机而动的余党,一旦能够将其掌握在鬼兵队的控制下,就能以此作为筹码进驻地球的政府;春雨那边剩下的旧部,也正在被第七师团的兔子们慢慢吞并中。
这个世界必须要如他所愿,变成一片完全不会给他的老师带来任何伤害的净土。
他起身时,倚着门边纹丝不动静坐着的银发男人嘶哑着嗓音出声了。
“要是……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怎么办。”
并不像是在期待从谁那里得到答案的口吻,更像是自己也下不定决断似的扪心自问。
擦身而过时,高杉只是冷冰冰地嗤了一声。
“怎么,你还非要他想起来那些糟糕的回忆不可吗?”
“……”
“还是说,一定要他想起来,对你来说他才是‘他’?”
“……”
银时始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高杉拉开房门离去了,他犹豫了几秒,跟上对方的脚步,也一同退出了房间。
充满风雨交加的对话落幕,细碎的足音也随着房门被轻柔地掩紧而远去了,孩子在一室黑暗里翻了个身,望着门缝透出的微弱光线静悄悄地叹了口气。
记忆是一片空白的,世界也是全然陌生的,唯一能让自己感受到与世间还存在着联结的,就是这两个人带给自己的亲近和信赖。
自己如果……真的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也许就不会再看到他们面对自己的温柔神情掩藏下,那份挥之不去的悲伤情绪吧。
接下来的几日,孩子没有再被要求进行之前那样复杂的检查了。大部分时间他的活动空间都在这间和室的范围内,两个男人陪在他身边。
高杉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样子,时常被来敲门的陌生武士叫走,一去就是大半天。不忙的时候,孩子基本上都处于被他寸步不离地捞在自己怀里不撒手的状态。
“老师,来,张嘴——”
送饭来的小兵战战兢兢地放下三人份的食盘,男人执起一双竹筷和瓷碗,低头给坐在自己腿上的孩子喂食。
虽然偶尔也会想吐槽对方这种把他当成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儿似的口吻,但孩子一般也就不引人察觉地抽一下嘴角,然后乖顺地张开唇,让男人把食物送到自己嘴里。
“怎么样?老师觉得还合口味吗?”
有过一次认真地回答了“好像有一点点咸……”,随即送来的一桌食物就被对方要求撤下去重做,连累了坐对面的银时只能干扒白饭的经历,孩子意识到对待晋助有时候不要太较真会更好。
“嗯!”他用力地点头,“很好吃喔!”
万一回答的语气不够确切,或者吃得太少,晋助还会认为他在委屈自己,一定要自己进食的分量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为止——明明是个大人,在孩子看来意外的死心眼又难哄。
用完餐了,高杉多半也不会把他放下来,抱着他从书柜里抽一本书出来念给他听;见孩子听得犯困,又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乐器说是要教他。
孩子没接触过这种一看就精致名贵价值不菲的弦乐器,畏手畏脚地不敢触碰;高杉把他整个人都困在自己身躯下,握着他的手腕去拨弄细如发丝的琴弦。
指尖拨出几个清脆的音节,下颌搁在他发顶的紫发男人很愉悦似的发出低哑的笑声,又偏头过来旁若无人地亲吻孩子的脸颊,亲得啧啧直响。
“呀,老师真厉害呢……”
明明在场却毫无存在感的银时:……谁来把这变态抓走啊喂!!
到了入睡前的晚上,孩子也有点头疼似的,一再强调他可以自己沐浴和换衣服,高杉才稍微勉强松手了片刻,放孩子自己进舆洗室。
孩子的头发两年没修剪过,现在也长到了齐肩的长度,自己洗完头发出来了,男人像是一秒都离不开他似的,立刻伸手把他捞过来,细心地给他擦干头发。
“老师会觉得额发太长了吗?”他轻声问。
因为他这么问过了,孩子就让他将自己额前遮过眼睛的发丝,修剪到垂在眼睑上方的长度。映在镜子里那张脸,一双红眸清亮得不含一丝杂质,孩子看见了身后的男人复杂而怀念的神色。
靠近床榻的抽屉柜里原本是空的,现在满满地放置着适合五六岁孩童体型的服饰,都是鬼兵队总督想方设法托人订做的,从里到外清一色的浅色系。孩子还记得他第一次换好成套的衣服出来之后,两个男人都看着他发了好一会儿愣,大概又是透过他想起了他们想找的那个人。
高杉忙的时候,留下银时待在屋内,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注视着趴在榻榻米上看书的孩子出神;孩子稍一抬眸,就会看到他偏头掩饰的动作。
“银时?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安心看书吧。”
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像晋助那么热烈,总透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局促,也不会像晋助那样,把他叫成“老师”,但他们俩看着自己的眼神,有时相似到了极点。
孩子从书本上知道,“老师”是教书育人,引导学生人生方向的身份。
孩子没有问过他们,那个叫做松阳的“老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无论如何,和自己这个一出生就在寺庙里,被收养自己的僧人们恐惧着,有着非人一般的自愈能力的“非人之物”,大概不会有什么能画上等号的可能性就是了。
——只是,如果自己能成为他们期待着的那个人就好了。
如果……
“欸?吃药?”
孩子翻动书页的手顿了一下,迟疑地抬起头,像是在疑惑:我不会生病的呀?抱着他的男人温和地解释着。
“老师现在毕竟不在地球上了,在太空里的话是要注意一些的,别怕,药不苦的——嗯,可能有点副作用,老师喝完会睡一会儿。”
尽管是觉得松阳保持着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也无所谓,但鬼兵队总督考虑问题的方面更加周全:两年前的那场大战,以虚落入龙脉身销烟散为终结,虽说地球各地龙穴并未发现第二个从龙脉中出现的孩子,但也不能就此断定虚的意识彻底消融,不会再对松阳造成影响。
保险起见,在松阳还以孩童形态存在之时,借由外部药物的力量暂时阻断龙脉之力与他的联系,至少能防范住虚再次侵占这具身体的可能性——这一点,银时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嗯,我不怕苦的。”孩子乖乖地点头,接过高杉递给他的那杯水,仰头喝下去;银时在一旁看着,表情纠结而煎熬,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
伸手接住了喝下药物后失去意识的孩子,高杉小心翼翼地拿纸巾擦拭干净了他唇边的水渍,又用被褥把人卷起来安放到床榻上。
门外头有细微的敲门声,传讯兵探进半张脸慌慌张张地收敛了音量,“晋助大人,地球那边发来了通讯……是桂小太郎……”
听见老同学的名字,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接到松阳之后,鬼兵队总督就进入了马不停蹄的忙碌阶段,压根没想起来要通知对方一声;银时更是从一开始就做好再也不联系故人的准备了,这会儿也有点在意。
“知道了,我去一趟。”
替孩子掖好被角,高杉起身离去;银时倚着墙根踌躇了一秒,看了眼孩子安静的睡颜,也拔腿跟上去了。
……
……
睁开眼睛盯了一会儿挂着吊灯的天花板,松阳理了理混乱的思绪,默默地将撑坏的布料从身上摘下来,裹着被子下床,将紧闭的拉门推开一条细缝,窘迫地探出头来叫住路过的小兵。
“那个,打扰了,请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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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变大了!可以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了!
虚酱去哪了的问题后面会交待的,胧胧也是,大家都会圆满的~前面有剧情加笔修改啥的,感兴趣可以从头看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