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松阳以夜兔的装扮在春雨总部还算是畅通无阻。第七师团的兔子们,就算是在作恶多端的海盗们眼中,也是他们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松阳顺着通风管道爬出来,从连接的通道回第七师团的飞船的时候,巡逻的天人们一看清他的外表就有意避开了。
等待鬼兵队来人的这几天,松阳时常潜去关押高杉的地方看望他。大部分时候高杉都是倚着墙壁在抽烟的,仿佛对自己被囚禁的现状漠不关心,光低垂着脑袋看地面压根不抬头张望。
来去时松阳当然也会万分小心谨慎地收敛气息,不制造出任何会使这个感官敏锐的学生有所警觉的动静。
神威最近并不在第七师团的飞船上,听阿伏兔说是被春雨那边的笨蛋提督叫走到总部飞船上议事,与松阳约架的事情自然也稍作推迟。有些天没见到活泼好动的夜兔少年,松阳还有点寂寞,结果这天清晨,对方一回来就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不知名先生的那位武士学生恐怕要有麻烦了呢。”
“神威先生的意思是?”
迟迟没见到鬼兵队的人,松阳自己也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面前的小师团长一如既往笑眼弯弯的,传达给他的却是实打实的糟糕消息。
“笨蛋总督这回看来是铁了心要毁约啦,就算拿到赎金也不准备放人,打算等鬼兵队的飞船一进入这片星域就直接开炮轰掉,让我趁机去把武士先生一块儿干掉呢~”
——天人果然是一些没有下限的混蛋!
前任奈落十二代目缠在绷带底下的那张一贯眉目温和的脸难得黑了几分。
回想起来,他打过交道的天人之中就没有几个能说到做到讲信用的,无论是掌管着星球命脉的那群所谓天道象征的天道众,还是这个牵连宇宙中各方势力和经济交易的海盗集团春雨,幕后位居高位的那些自视甚高的天人们一个个全都黑心肠到了极点。
反而是被他们所深深恐惧、忌惮着的战斗种族夜兔,背负着嗜血好斗残暴不仁的恶名,相处之后会发现,这些爱打架的兔子们实则有情有义且信守承诺。
“……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保护晋助的。”松阳沉下嗓音郑重道。
诚然他搭上第七师团飞船的目的只是为找到虚,可自己的学生如今遭遇险境,他作为师长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十分感谢神威先生愿意接纳我这个闲杂人士上船,但我的这趟旅行只能就此结束了。”
虽然从未有过星际航行的经验,对春雨的这艘飞船也不甚了解,不过只要能把晋助带出牢房,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让他尽快联系上鬼兵队的人告知他们情况再做相应的计划,或许……松阳还没思考出可行的逃跑办法,就被神威直截了当地泼了一头冷水。
“想提前通知鬼兵队也是行不通的,飞船范围内的通讯都在监视中,一旦出现陌生讯号就会被立即截断,还会被反向定位,不知名先生是没办法一个人带着武士先生逃走的哦——不过。”
他话锋一转,面上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些。“有我的第七师团帮忙的话,离开春雨的飞船想必就会变得轻而易举起来了呢~”
“……神威先生要帮我?”松阳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到了惊讶。“可春雨的总督交给神威先生的任务不是——”
“我才没空听那种笨蛋的号令,早就想找个机会跑路单干啦,顺路带上一个地球来的武士先生也没多大差别就是了。”
任性的小师团长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又擅自做出了一个会让自家副师团长头秃的决定,旁边一直没插话的阿伏兔死鱼眼看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倒没表达反对的态度。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松阳总觉得阿伏兔向他投来的眼神带点说不出的同情……?
“阿伏兔先生?”
“……不,没什么。”
有某些方面意外可靠的小夜兔做后盾,即便是lv99级的难题也一下子降到了新手村的等级似的。
这下松阳行动起来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和神威商定好接应的方式之后就赶紧沿着老路去往高杉所在的那间牢房,一爬到正上方就轻手轻脚地挪开遮蔽住通风管的金属顶盖。
牢房内的紫发男人斜靠着墙沿而坐,头微垂着好似在小憩,守在牢门口的那两个狼头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注意力完全没在牢房里面。松阳将固定顶盖的螺丝夹在指间倏地一弹,空气里微不可察的一声噼啪响,被击中后颈穴位的两个天人应声滑落倒地。
原本沉睡着的男人像是被重物坠地的声响惊醒了,冷不防地坐起身抬眸望了眼牢房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通风管口,不偏不倚地和正迟疑着该怎样在他眼前现身的松阳对上视线。
“……”
纵使做好心理准备,松阳整个人仍是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昏黄的光晕之中,男人整张脸都是晦暗不明的看不清晰,唯有直视着他的碧绿眼眸里幽幽地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莫名让他有种自己面上用来遮掩相貌的绷带突然不复存在的错觉。
“……夜兔?目的是什么?”
连日来一直居于冰冷空旷的囚室,鬼兵队总督一开腔的嗓音听上去异常沙哑,语气也没什么温度的样子,眼神里有对待来意不明的陌生人的警惕和冷漠。
意识到他并未认出自己,松阳稍稍松一口气,从通风口纵身跳下来,一边分出心神留意走廊上的动向,一边在敛着狭长眸子打量他的高杉跟前慢慢坐下。他刻意把声线压得又低又沉,回答对方时也尽量用简洁而不容易显露破绽的言语。
“是团长派我来救你的。”
“你们夜兔的团长……”鬼兵队总督一挑眉,将手拢进浴衣的袖子里,不动声色地在摸索些什么。
“我记得,是叫做神威对吧——怎么,第七师团这是有意与我结盟?”
“是。”
“理由?”
“团长想离开春雨。”
“是么……”
男人微垂下眼眸,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相信这名从天而降的“夜兔”的话。为了更符合自己“第七师团成员只会打架不会动脑子的夜兔族”的身份,松阳也不方便多说,只能借着室内微弱的光线悄悄观察他。
记忆恢复之后,再想起那场与紫发学生历经八年的分别后的重逢时,他的那些当时看来无比出格的行为,私塾师长只觉揪心不已。
对方腹侧处的那道旧伤,细心对比一下就会发现,那并非八年前在传马町监狱被伪装成狱卒的奈落杀手刺杀的位置,显然是更致命的程度。
他这个性格最倔强的学生,偏偏也是唯一一个阴差阳错地知晓了自己竭尽全力隐藏起来的另一面的学生,他甚至不敢细想,在他被虚第二次抹杀之后又还没从龙脉复生的那几年,满心以为他还活着的晋助究竟会去做什么,又会因此经历些什么。
——会不会曾经冲动地闯到了虚的面前呢?会不会……
诸如此类的可能性,总会顺理成章地浮现在脑海。
数次失去学生的那种锥心之痛,哪怕是所谓不伤不灭的不死怪物,胸腔中的那颗属于人类的心脏也曾反复游走在濒死的边缘。作为他的半身,虚尽管与他无法互相理解彼此的想法,却又的的确确与他互相了解,才能一次又一次死死地拿捏住他的弱点。
……绝不可以再让还活着的学生们,像那个孩子一样……像胧一样,又一次……
满室寂静之中,有谁幽长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在他耳边响起的是很熟悉的一声呼唤。
“——老师。”
“……???”
猝不及防地回过神来,松阳眨了眨眼还有点发懵,对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紫发男人很无奈似的勾了勾唇,松阳清晰地听见他开口说道。
“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了,老师。”
男人慵懒的音色里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光是把脸遮住可没用哦,老师。”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每次都掉马甲掉得这么快啊??
百思不得其解,松阳绷带下的唇瓣动了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高杉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望着他深受打击的样子声音低低地笑了笑,又不动声色地朝这边挨近了些,一伸手将兀自发愣的师长捞进自己怀里。
“老师不是在歌舞伎町吗,见到老师冒出来,我真是吓了一跳呢。”
……话说回来现在也不是悠哉的聊天时间吧?
既然被认出来,松阳清楚再否认也没有意义了,急忙从学生胸前探出头来给他解释现状。
“晋助,总之你先听我说,春雨的提督打算……”
鬼兵队总督绣着金色蝴蝶的衣袖里滑出了什么东西到他微微收拢手指的手掌,又被他用力攥进掌心。
拥在怀里的师长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高杉却没受到一丝影响,用空无一物的那只手隔着唐装的布料轻柔地抚摸了一会儿对方的后背,又抬手把束缚住他修长脖颈的唐装高领拉开一点,露出一小片没被绷带遮挡的淡白肌肤,稍微俯首靠了过去。
担忧晕倒的看守随时会醒,或者会有巡逻的人过来,松阳想着抓紧时间讲清楚事情经过,被男人用唇触碰着的颈侧又在被他有意无意地用舌尖吮着,就在脸颊边上蔓延开的湿热气息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不由伸手去推紧挨着自己的紫发学生作乱的脑袋。
“晋、晋助……别闹了,万一有人……”
男人很愉悦地笑了一声,紧紧贴着他颈窝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的。“老师害怕被别人看见我们这样吗?”
……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什么呀,我是指巡逻的人,如果被看到看守倒在这里就麻烦了不是吗?”
“唔……”不听话的紫发学生变本加厉地拿牙齿厮磨他颈侧的肌肤。“不想管。”
或多或少也意识到这些举动里的微妙之处,松阳象征性地推了他两下,没推动,也就只好放任他了。最成熟的学生只偶尔才会表露特别孩子气和任性的一面,心知肚明对方长大成人的这些年来经受的苦痛,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还没回答我呢,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正关注着牢房外躺倒的看守,听高杉突然这么问,他顿时怔了一下,赶紧搪塞过去。
“有些事情要办,正好顺路,就拜托神威先生捎上一程了。”
在跟虚之间的这段纠缠彻底了断之前,自己不能再把任何一个学生牵涉进来了。
“……果然不肯说实话啊……老师。”
短暂地沉默片刻,闷在肩头的低沉嗓音近似无声地呢喃了些什么,松阳一个字都没听清,正想问他,高杉抬了一下头,好似不经意地发问。
“老师该不会……是要去见身在宇宙中的某个人吧?”
在松阳看不见的角度,鬼兵队总督幽绿的独眸里柔和的神色沉下去,浮上来的尽是暗沉汹涌的阴云。
“是这样吗,老师?”
……这孩子猜出什么了吗?松阳被问得一愣。隐约察觉到紫发学生平静的口吻里暗藏着的风暴,他一时无言以对。
是知道的,知道晋助对自己执着的程度,知道他这份如狂岚暴雨一样的情感里同样掺杂着自己还未能理解透彻的、人类的感情里过于复杂的那一部分,也猜想得到这孩子会为自己做到哪一步。
正因为如此,自己的决定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晋助根本没可能放他一个人去寻找虚的下落,只是把他关起来并且不让他离开之类的行为倒是都没所谓,要是瞒着他又没头没脑地往虚跟前刷脸,松阳都没法确定自己这个过于死心眼的学生这次还能不能回到他身边。
用来哄小太郎的借口显然是不可能在晋助这里蒙混过关的,他必须要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晋助,我——”才刚出声就被打断了。
“不用费心思骗我了,老师。”
高杉抵着他耳廓低声说完这句话,原本温和的声线也骤然冷了几分,牙齿浅浅摩挲着他皮肤的力道变成了带啃咬性质的动作。
“……晋助……!”
身体里蓦然窜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酥软,径直钻进头皮,松阳禁不住浑身过电似的打了个抖,脑子里的思绪也被搅得乱七八糟。男人环住他腰身的手臂正缓慢地收紧,像要把他勒紧自己身体里一样。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老师一定会谅解我的,对吧?”
……什么?松阳没来得及把这句话问出口。
腰侧传来一阵非常轻微的刺痛,宛如被细长的针器扎进皮肤的触感,靠在单手搂住他的紫发男人胸腔上,他看不见对方摊开的另一只手掌指间握着的那个微型注射器。
很不情愿弄疼他似的,男人吮吻着他脖颈肌肤的嘴唇都在颤抖,面无表情地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将注射器中的透明药水全部推进到分毫不剩,才小心翼翼地拔出针头。
“老师。”
朦胧中听见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睡一会儿吧。醒来之后,你将会在很安全的地方。”
意识断片也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松阳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无知无觉地软倒在高杉怀里了。
指腹轻柔地拭去对方腰身上细小针眼渗出的血珠,又让人仰靠在自己放倒的手臂上,高杉并不在意这张烙刻进骨子里的清丽面容被完全遮掩住,吮去指尖的血迹,又低下头温柔地亲吻自己的师长在绷带缝隙间露出的那双紧阖着的眼睑和微蹙的眉心,心满意足地一声声轻笑着,哑着嗓子喃喃自语。
“不用再忧虑了,老师,有我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会为你一一解决掉所有妨碍你平静生活下去,并且安心留在我身边的顾虑。”
——像他承诺过的那样。
他是为了保护好他的老师而降生于世的。
“谁也不能伤害到你,哪怕是你自己也不可以啊,老师。”
昏暗的灯光下,青草如碧的狭长眼眸沉沉地暗了一片,眼底近乎执念的神色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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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翻车——
理所当然的发展啦,对吧(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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