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时切换副人格

    有人在呼唤他。
    ——老师。老师。
    跪俯于焦黑泥土之上的紫发少年将苍白的头颅贴近自己的脸颊,碧绿的独眸里混乱的情绪几近癫狂。
    ——老师。老师。
    从牢狱中艰难逃生的黑发少年抬头看一眼夜空中无暇的明月。他不知无望的前路是否还有月光相伴。
    ——松阳。
    刀身自刀柄处断裂。如有千斤重量,银发少年颤抖到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世界崩塌只在一夕之间。
    ——万般执念足以化作缠结的因果链。
    萦绕耳边的呼唤声久久不断,他猛然睁开眼。
    ——
    ——
    松阳尚处于意识断片后的茫然中。
    ……我没事?
    脖颈被斩断的失重感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视野内的漆黑不着边界,唯有耳边断断续续听得见不知从何而来的交谈声。
    “原以为不过是只小小的乌鸦,居然能得到如此的力量……”
    是谁在说话?我在哪里?虚那一刀并没有让我终结吗?私塾教师脑子里堵着迷迷糊糊的一团,仿佛触碰不到可以被称作身体的实感。
    千年里数次经历过砍掉头颅的死亡方式,即便头身分离也依旧能感知外界,但不同人格的相互斗争,以及让另一个自我摧毁精神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曾经听虚提到过其他人格都被解决了,松阳心知肚明下一个就是自己,只是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挨上虚的一刀。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天道众真的如约放过他的学生们了吗?
    他拼命想从脑海里挖掘出相关的画面,却一无所获,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应该还在这具眼下理应由虚主导的躯体内。
    传入耳中的也的确是虚刻意压低的声线没错。松阳听他唠唠叨叨地不晓得在跟谁回忆被人类翻来覆去虐待的往事,捕捉到几个重要的关键词。
    “天道众”,“交易”,“不死之血”,“地位”,听上去是在拿身体里的不死之血和天道众做交易,虚是在和天道众做交易吗?
    集中精力听了半晌,莫名的乏意涌上来,意识像是流淌进无垠的暗空里,刹那间涣散开。
    再一次醒来,松阳发现自己能视物了。
    正前方是灌满不明液体的透明罐子,上下连接地板跟天花板,罐子里头飘着一个紧闭双眼的红发女人,远处传来的轰隆巨响大致是激烈的炮火声,他能感觉到虚所站立的地方跟着摇晃,手里似乎还提着个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乌鸦怪物!把妈妈还给我!”
    ……是个孩子。松阳无语了一下,紧接着心又提起来。
    离他上次恢复意识又过了多久?虚在哪里?他们还在地球吗?
    视角随着虚转动,松阳没法看清周围的环境,也没法看见被他提着的孩子的样貌,只能从喧闹声中分辨出自己身旁有人,并且虚正在同对方交流。
    “这么快就追来了?不愧是宇宙中唯独能与我一战的星海坊主,爱妻如命这点倒是出乎意料。”
    ……有些日子不见,这个人都学会抢别人家老婆孩子了是吗……
    松阳忍住吐槽的欲望,继续安静地倾听,他不确定虚有没有发觉他的存在,总之虚即使遭遇貌似很难搞的强敌追击,也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气。
    “可惜今日不是迎战的好时机,就由你去主舰上引开那位宇宙猎人吧,胧。”
    ——等等!
    听见大弟子的名字的瞬间,松阳本能性地想阻止,无奈何怎么开腔都发不出声音,视野被迫跟随虚一同转移,眼睁睁地看着灰发男人沉默地打开舱门离去,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胧为什么会——
    骤然明白过来,松阳顿觉心头酸涩。
    因为答应过胧,要带他离开的。
    可现如今,虚占据了这具身体,约定无法实现,导致胧继续陷落奈落中,甚至为虚所利用。
    出于一时疏忽就让对方趁虚而入抢走身体,眼下精神力量的对比便翻天覆地,松阳几乎没法在主人格强大的精神中窥见丝毫空隙。
    相处多年,松阳始终不曾了解作为主人格的虚,也曾误认为虚能感怀到人类的善意,放软偏激狭隘的思维,有心同自己和平相处。
    事实证明,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那么,为何他没有像虚杀死的其他人格一样消失,为何他还能再次复活?
    后知后觉到身体能够动弹了,松阳抬起头去看这片冰冷的意识空间。
    由主人格构造的环境漆黑得一丝光亮也无,深不见底的海水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他爬起来坐在水位稍浅的地方,浑身衣衫早已湿透,未裹鞋袜的足只能浸泡水中,清晰地感受到刺骨的寒意窜上脊梁。
    这个人就连内心世界都跟他的性情一样,阴沉到半分鲜活的气息都找不见。松阳站在没过脚踝的积水里出了会儿神,熟悉的困意又涌上来。
    第三次睁眼的时候,他对着跟前一群着奈落制服单膝跪下的孩子直截了当地懵掉了。
    ……奈落几时招了这么多跟骸一样的童工?这一次到底离虚砍下那一刀的时间过去多久?
    足下踏着木地板的触感是真实的,额前空荡荡的空气触碰感也是真实的,一切都不似识海里时那种飘忽忽的虚幻感。
    把周围的环境不动声色地打量完,认出这是奈落总部他作为十二代目时期的办公房间,松阳察觉到记忆产生了严重的断层。
    前所未有,自他苏醒后,虚任何新增的记忆都不曾流入他脑海中,他既没法了解学生们的安危,也没法得知胧是否平安无事,不晓得是不是跟他被虚斩杀过一次有关。
    重新掌握身体的感觉难免会有生涩感,肩上的乌鸦毛披风也重得要命,松阳试着动了动唇,又绷了下手臂的肌肉,确信这具身体真真切切处于自己全盘操控中。
    那么虚呢?本该夺走他身体的虚又去了哪里?
    反复搜寻识海深处,依旧寻找不到某个阴沉难搞的半身的身影,他更加懵了,委实是给不同寻常的状况打得有些不知所措。
    还等着接受惩罚的小乌鸦们见他们代班的前首领语言丰富的冷嘲热讽说一半突兀地卡了壳,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早已查明这次暗杀被攘夷志士搅乱的原因是近卫佐佐木异三郎从中作梗,但任务失败遭受刑罚是奈落不可忤逆的法度,纵使错不在他们也改变不了事实。
    ……这位传说中嗜杀成性的十二代目该不会在考虑加重惩罚他们的手段吧?小乌鸦们禁不住一抖,又不敢给自己求情,领头的那个大着胆子出声。
    “请十二代目酌情责罚。”
    ……责罚?责罚什么?
    对前情一无所知的浅发教师一阵头大,半个符合“虚”人设的语句都吐露不出来,心下一阵焦虑。
    奈落总部从建立起便布满幕府监视的耳目,为了将“虚”这种等级的恶鬼的一举一动牢牢掌握于可控的范围,稍有异常,屋子里的忍者便会立即上报。
    好在这间黑漆漆的屋子内连半个监视者的动静都找不见,想必幕府对虚身为天道众一员的地位有所顾虑,即使是野心勃勃如那位将军,估计也拿如今的虚没辙,不敢贸然惹怒对方。
    唯独侧面的矮柜里能分辨出陌生的呼吸频率,听上去倒像是个孩子躲在里面,和屋子里的孩子们有关联吗?或者是新的监视方法吗?
    一群小乌鸦们还在等他开口,气氛很是尴尬。
    常年脱离首领职位的教育者拿不定主意,只得先模仿虚惯常的腔调打发掉这群孩子们。
    “没用的小鬼,退下吧。”
    ……咦,不惩罚吗?意料之外逃过一劫,小乌鸦们压抑住迷茫的情绪行过礼,害怕这位前首领改变心意,纷纷往外退。
    守在回廊上待命的大号乌鸦见状深深吸了口气。这次任务失利,据说惹得背后的天道众很是不悦,将军也勃然震怒,下令要将罪魁祸首佐佐木斩草除根,更着重交代要严惩失手的成员。
    按理说这事该奈落现任首领负责下令,但屋子里那位十二代目几天前突降总部,将他们的首领带走后就自己溜达回来了,奈落上下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首领什么时候能返回总部,也没人有勇气质问打上天道众标签的前首领,导致处决的行动一拖再拖,今日已是将军定下的最后时限。
    拉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是身着奈落制服的男人步入,只堪堪踏进两步就迅速单膝跪下,唯恐惹怒对方。
    名义上,奈落的现任首领的确是十三代目,实际上,奈落内部心知肚明,十三代目所效忠的对象正是屋子里看似眉眼温润,却如传闻中一般嗜杀残暴的男人。
    与参与过捉拿对方的奈落成员口中描绘的,那个会为学生们妥协的私塾教师形象早已大相径庭,面前的男人实打实屠光一整只精锐部队,哪怕他霸占着首领的权利,也没人有胆子忤逆对方。
    ……说真的,顶头上司们随心所欲,为难的尽是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打工人。
    “十二代目,有关处刑近卫佐佐木的任务请您务必做出指示。”
    “佐佐木?”仿佛这个姓氏很可笑似的,口吻是轻蔑而玩味的。
    “他做了什么有趣的事?”……这么问没问题吧?
    “……”
    嘛,常年飞宇宙不着地的十二代目不知情也难怪。自我说服完毕的乌鸦迟疑地走上前,得到首肯后才敢将来龙去脉附耳告知对方。
    “哦,原来如此。”得到的是意义不明的回答。
    房间中央静立的男人红瞳是冷然的,气息也是凛冽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藏在柜子里探听行动时间的骸就是感到几分微妙的怪异。
    她透过细窄的木门缝隙,悄悄端详屋子里的长发男人,一眨不眨地观察他露在乌鸦面具外让昏黄灯火染得极为冷艳的眉眼。
    诚然,这个从头到脚黑漆漆的男人与那个眉眼弯弯的身陷牢狱的乡下教师拥有同一张脸,细看的话,笑眼的弧度也别无二致,沉默不语时气息也能褪去几分凛冽的杀意,令人误以为他说不定是个性格温和的好人。
    ——世间是有过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可他已经死去了。
    曾经会笑眯眯地教导她识字的“吉田松阳”早已消弭于这具不似常人的躯体之内。
    留下的,毫无疑问只有名为虚的真正的“怪物”。
    “……那,关于行动?”
    传信的奈落成员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黑衣男人眉尖一挑。
    “怎么?你们的首领处理不了这些事?”
    “……首领他还没回来。”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我可不是你们的首领。”
    “……属下领命。”
    几天前说要代班的人也是十二代目您啊。乌鸦内心腹诽两句,算是败给这位前首领任性的程度,无可奈何地离去。
    ——
    行至通往上层的回廊,灰白头发的男人正缓步走下来,洁白的僧袍微染尘埃,面上是连日不眠进行星际跳跃跟躲避追击的疲倦。
    “首领,十二代目他——”
    信使赶忙上前汇报,胧沉默地听完,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平静地往那间唯一点亮油灯的和室走。
    拢进僧袍内的手仿若痉挛似地颤抖。
    推开拉门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是唯恐惊扰到屋内的人,亦或是害怕打碎他自欺欺人的美梦。
    背对着他的长发男人微微侧眸朝向他,侧脸轮廓是熟悉到令人发狂的柔和,红唇溢出的声音也是熟悉到能撕裂他的地步。
    “胧……?”
    红眸却是冰冷的,如泥泞般裹满身躯的羽翼也浸透永夜的墨色。
    仿若被火焰烫伤一般,他猛地跪了下去,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副容颜。
    ——老师。
    ——老师。
    “……虚大人,属下前来复命。”
    ——他失去了他的老师。
    ——这是他一手造就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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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欢喜有人忧......
    啥啊,明明都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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