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声,窗户被推开的同时,张翼也终于打开了墙上的壁灯。
壁灯是乳白色的光芒,不算太亮,但足够能让张翼看清楚孙刚那张脸了。
就是她最熟悉的孙刚,那张脸,那双眼睛那个鼻子那张嘴,他的相貌一点都没变,包括他在致残后才有的那种阴森气质。
唯一改变的,孙刚看着张翼时那双眼睛里发出的神色。
张翼承认,在孙刚出车祸死之前,孙刚就算再丧失理智,眼神再疯狂,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丝丝的人性,只有让她看一眼就会觉得浑身发毛的诡笑。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死人的眼神都比他好看很多,什么疯狂啊,变态啊歇斯底里等词汇,都无法形容他看着她的眼神。
这不是尘世间该有的眼神,应该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残忍这个让人想起来就不舒服的形容词,与这双眼睛相比起来,就会变得比雪莲花还要单纯。
就仿佛在下一刻,张翼就会看到有无数的虫子,从孙刚的双眼里爬出来,吱吱的叫着,身子扭动着爬过来,钻进她的嘴里,再从她皮肤下钻出来。
“小翼,你是不是很害怕?”
静静的与张翼对视片刻后,孙刚才轻声问道。
张翼用力点了点头。
“别怕,我是不会杀你的,你是我深爱过的妻子,也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的爱人,虽说你背叛了我,与别的男人鬼混,我还是不会伤害你,只希望你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孙刚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慢慢地说着,目光好像长了手那样,从张翼的脸上一路抚过,顺着她的下巴,她高耸的胸膛,落在了她右手中的刀子上。
张翼下意识的攥了下刀子,哑声说:“孙、孙刚,我们、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无论你是人,还是鬼,我都不会再爱你了。我现在只属于方圆一个人--是的,你刚才没说错,我确实做了那么香艳的美梦,他想赏菊,我是不会給他的,永远逗不会,因为当初我也没有给你,就算是我在固守我们曾经的最后一丝爱情吧。”
“贱人就是贱人,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都无法脱离贱人的本性。”
孙刚古怪的笑了下,捏着窗户的右手稍稍一用力,张翼就看到好端端的窗户,竟然少了一块,变成碎木屑,从他手指缝里洒落了下来。
以前百姓在打窗扇时,基本都是使用梧桐木的。
梧桐木晒干后,材质很轻,但不会像杨木那样走样变形,更因为其特殊的味道,能常年防止蛀虫啃咬,所以很多年来都被人们广泛使用。
只是梧桐木再怎么轻,终究是木头,尤其是干了好多年的,具备一定的韧性,要想砸断胳膊粗的窗扇,得用锤子等工具才行、
孙刚却在看似不经意间,用他的右手抓下了一块木头,在手里攥成了碎木屑。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
还不能是罡气,必须得阴柔之力才能做到。
论起武力值,以往只比普通人强点的孙刚,什么时候变成内功高手了,好像张翼以前在武侠小说中看到的那样。
让张翼见识自己一番手劲后还不算,孙刚接下来再次抬手,一拳打碎了一块玻璃。
玻璃破碎时发出的哗啦声,把张翼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刀子落在了毛毯上。
她无比的后悔,怎么就没有听方圆的话,今晚搬到梨花山去住呢?
虽说就算她搬去梨花山,孙刚也能找到她,可那边有很多人啊,只要喊一嗓子--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却肯定有人出现的。
现在倒好,家里就她自己,无论孙刚怎么折磨她,也不会有谁知道的。
张翼亲眼看到,孙刚拿起了一块碎玻璃填进了嘴里,嚼都没有嚼一下,就硬生生的吞下了那块玻璃。
玻璃在经过他的食道时,棱角撑起了他咽喉下的皮肤,好像要刺穿那样,却没刺穿,就这样囫囵着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玻璃的味道,其实很美味的,你想不想尝尝?”
孙刚砸吧了下嘴巴,兴犹未尽的样子,拿起一块玻璃问张翼。
张翼已经被吓傻,只是本能的摇了摇头。
“它确实很好吃的,比你的肉还要好吃。”
孙刚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笑呵呵的说:“小翼,天快亮了,我们走吧。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发誓,我会像以前那样爱你。”
“我、我不走,你走,走!”
张翼终于清醒了过来,抱起毛毯紧紧裹在身上,一下子退到了墙角处,蜷缩成了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避免被伤害那样。
“你如果不跟我走,我就生吃了你。”
孙刚又拿起一块玻璃,填进了嘴里,这次他咬得嘎崩响,吃爆豆那样:“小翼,请相信我,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
孙刚喃喃的说着,低头张嘴凑在窗户上,牙齿慢慢咬合,啃下了一块桐木,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他现在要想杀张翼,那是易如反掌的。
他没有着急动手,是因为他恨死了这个贱人,但又爱死了她--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又恨又爱时,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何况,他今晚来找张翼,除了要把她带走之外,还要再索要一个东西。
替夫人拿到那个东西,才是孙刚今晚来的主要任务,如果不是夫人有严令在先,方圆没有离开唐王时,绝不能轻举妄动,他早就跑来了。
“走,你走,你走啊……呜,呜呜。”
看着好像吃牛排那样啃窗户的孙刚,张翼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低声呜咽了起来:“我、我死,都不会跟你走的!”
“那你就死吧,我会生吃了你。”
孙刚抬起头,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鱼嘴那样,问道:“有水吗?渴了,浑身逗渴。”
人在感到渴了时,会说渴的嗓子冒烟了,从没有谁说浑身都渴了。
无论孙刚说什么,张翼都是拼命摇头,哭着要他走。
“真渴,渴了。”
孙刚喉结动了下,抬头看向了夜空。
农历月底时是没有月亮的,只有稀疏的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俯视着这个灯光下的男人,脸上的皮肤,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
孙刚的变化,让张翼忘记了哭泣,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的皮肤,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为青黑色,还有闪闪发光的鳞片出现,上面出现一层淡淡的油脂。
他的脸型也在改变,本来是很帅气的鸭蛋脸,现在正慢慢的变长,上细下粗,鼻子慢慢塌落下去,只剩下两个黑洞,嘴角不断向耳朵两侧延伸,当他张开那张能一口吞下个鹅蛋的大嘴巴时,耳朵也消失了。
张翼看过很多魔幻的电影,像什么《黑暗传说》之类的,上面就有正常人忽然变成狼人的镜头。
可那是魔幻电影好不好?
这是在现实中,孙刚的脑袋,怎么可能会变成一个鱼头?
比鱼头还要丑陋,可怕一万倍!
鱼头的嘴巴还是长在最前面的,孙刚的嘴巴却只是向两侧耳边延伸,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蒙上一层灰色的膜。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鳞片,身上散发出的鱼腥气息,张翼也不会联想到鱼。
鱼儿,那可是又好看,又好吃的生物,是当前孙刚拍马也赶不上的。
“小翼,我是不是很可怕?”
孙刚又说话了。
张翼拼命点头。
“我不但可怕,还是刀枪不入的,子弹都打不死。”
孙刚好像鱼在水里游动时慢慢扭着身子,爬上了窗台,说话时的声音听上去很古怪,嘴巴每次张合时,都能看到里面锋利的牙齿。
孙刚的满嘴牙,在与方圆初次相见时,就被一拳头都打掉了,现在他被九幽夫人改造成鲛人后,重新拥有了一口让人羡慕的健康牙齿,吃玻璃啃木头就像在吃爆米花。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翼哭着问道。
她是恨死了这个男人,可正像孙刚所说的那样,她也曾经深深的爱过他。
她在被孙刚暴力对待时,每一刻都在盼着他去死,自己也好解脱了。
仅仅是盼着他去死,却从没想过,让他变成这副可怕的样子。
有时候,死亡与活着遭受折磨相比,要可贵了太多。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我比你还要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
孙刚圆溜溜的眼睛里,有泪水在哗哗的淌下,古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我不变成这样,我就得死--我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方圆,报答他的夺妻之恨后,才能安心死去。”
“是谁,是谁把你改造成了这样?”
张翼哭着掀开毛毯,赤脚走到了窗前,慢慢地抬起了右手。
“是夫人。”
孙刚说着,丑陋的脑袋贴在了张翼掌心。
他很想闭上眼,感受一下多年前被妻子小手轻抚他脸庞的温馨感,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把眼睛闭上。
因为他是没有眼皮的,变成这样子后,不管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他都得睁着眼。
深刻感受到曾经的丈夫,此时散出的怀念以往感情后,张翼哭的更加伤心:“谁是夫人?”
“夫人,就是夫人。”
孙刚也抬起长满玉麟的手,在曾经的妻子脸上,动作温柔的轻抚着。
“她、她怎么会把你变成了这样子?”
张翼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问道:“你、你疼吗?”
“很疼,心更疼--我喝了眼泪。”
“眼泪?”
“那是一种你从没听说过的剧毒,连续服用七天后,自身基因就会被改变,变成鲛人--”
“鲛人?”
如果张翼现在是在看电影,肯定能在孙刚变化后,看出他变成了什么东西。
“小翼,跟我走吧。”
孙刚明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带着你的东西,这就跟我走。我不能没有你。”
“你要我带着什么东西?”
张翼稍稍愣了下,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孙刚说:“不过夫人告诉我说,你在被龙头调来唐王时,他把那个东西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