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寒就这么坐在床边, 一句话也不说。
亦暖坐起身,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
今天的他太不对劲了。
亦暖凑近,摸索着, 试探的拉住他。
他马上扭头看她, 他的视线能够穿透黑暗。
亦暖和他对视,平和笑着:“不是说今天回不来吗?”
萧奕寒没说话, 只是看她。
亦暖晃了晃他的手,嗓音软软的:“你在骗我嘛?”
“没有。”他很快回答,答完这么一句又开始闭口不言。
亦暖起身,他拉的更紧。
“我去开灯。”
他还是不放手, 而是起身和她一起去开灯。灯亮起,亦暖仰头看身边的人,像看个孩子。
“去洗澡好不好。”她装模作样嗅了嗅,打趣道:“酒味好重。”
他盯住她, 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忽然,他弯下腰, 额头又一次抵在一起。
“不喜欢?”尾音上翘,带着点撩人的味儿。
亦暖被他莫名其妙的转变惊的后退半步, 他紧跟着后退,额头又抵了上来。
“不喜欢。”他不死心的继续问,仿佛一个固执的孩子。
“嗯, 不喜欢。”
听到回答他站直了身子, 突然的就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亮晶晶的。
“那我以后不喝酒了好不好?”孩子气的声音。
亦暖被他明晃晃,单纯无害的笑容晃花了眼, 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贴了上来,温热的手一笔一笔描绘她的眉目。
“暖暖。”撒娇的语调。
亦暖身子一颤。
他醉酒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萧奕寒对她的逃避很不满,眉头堆起褶子,委委屈屈唤她名字:“暖暖。”
她像是欺负孩子的坏人。
亦暖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醉了,无奈牵着他进了浴室,把水温调好。
“你乖乖洗澡。”
“暖暖陪我。”
“男女授受不亲。”
萧奕寒又开启了盯人神功,什么也不说,一个劲盯着她,做无声抗议。
他的眼珠黑沉沉的,当他盯住人时,会让人觉得害怕,现在有点不一样,眼珠还是黑沉沉的,可里面全是委屈。
还是个孩子!
亦暖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踮起脚轻轻揉他的脸,用哄孩子的语气哄他:“奕寒乖乖洗澡好不好,暖暖一会儿给你讲故事。”
“好。”
出乎意料的,萧奕寒同意了。
她猜的没错,喝醉酒的萧奕寒不能用平时的态度对待,得用哄孩子的招式哄他。
她给他在衣柜里找了睡衣,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淋浴门紧闭,玻璃门上倒映出模糊人影。
她敲了敲淋浴门:“衣服放外面了,一会儿记得把身上擦干在穿。”
床铺被刚才一闹,上面全是酒味,她身上也是。
等换了身衣服,被单换好他刚好洗完出来,衣服穿的整齐,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肩上湿了一片。
“怎么不吹头发。”
“麻烦。”
他几步上前拉住亦暖。
亦暖只得牵着他重回浴室,插上吹风机递给他:“自己吹好不好。”
“不好。”
亦暖沉默片刻,最终妥协,“你太高了,蹲下,我给你吹。”
这次他很配合的蹲下,两手平放在大腿上,上身挺直,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标准的军姿,眼神却像个懵懂的孩子,仰头盯着她。
亦暖笑了起来,不是平常轻柔的笑,是真真切切笑开了怀,两颗隐藏的虎牙笑得露了出来,仿佛一个十五六岁无忧无虑的孩子。
萧奕寒如同被蛊惑,两眼呆呆望着她,手被蛊惑的抬起拉住她,“暖暖。”
亦暖清了清嗓子,压住笑,眼睛还是亮的,没了平日的木讷,“嗯,怎么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愣了下,笑隐没,变成那张刻在脸上的面具。
“我不是一直有笑吗?”
“不一样!”回答得急切,“我喜欢刚才的笑,像我这样。”他模仿着她刚才的笑,笑完讨好的摇晃她的手,“以后都这样笑好不好。”
她开了吹风机,在呼呼大响的声音里敷衍的说,“看你表现。”
萧奕寒双眼亮了亮,立刻答好,拉住亦暖的手收了回去,极乖巧懂事的模样。
他头发很短,不一会儿便吹干了,亦暖连着他衣服一起吹干,吹完某人还一脸意犹未尽,想让她多吹一会儿,又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只得乖乖起身。
“你乖乖把消食片吃了,我先去洗个澡。”亦暖在客厅找了消食片(上次从段家回来萧奕寒买的),倒了杯水给他。
萧奕寒接过药一把塞进嘴里,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和着药咽下。
等她洗完澡出来萧奕寒还没睡,脸朝着浴室方向,黑亮的眼睛大大睁开。
亦暖刚躺床上,萧奕寒一把把她抱进怀里,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讲故事。”
亦暖呼了口气,没关灯,认命窝在他怀里。
“想听什么。”
“你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
亦暖僵住,身体发冷,开始发颤,她很快闭上眼,再睁开时麻木的没有一点温度,她的头贴在他胸口。
“你先回答我个问题。”
“嗯。”
“我拜托你查的事查到了吗?我被拐卖,救我的人。”
圈住她的手用力。
她问:“怎么了?”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过了好久,从胸腔舒出一口长气,似叹似怨道:“这么想找他。”
“想。”万分肯定的语调。
他喃喃道,“找到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亦暖在他胸口蹭了蹭,“不会。”
结婚是她提出来的,只要他不提离婚,她不会主动提。
“有了眉目,过段时间会有消息。”
“真的?”
这么多年她一点消息也没有,突然的听见有了眉目反倒觉着不真实。
“嗯。”萧奕寒点头。
他有了两分清醒,控制着心里的愧疚,难过,装糊涂的回答她。
要不要告诉亦暖他是她要找的人,他犹豫不决,她太敏感,他生怕一不小心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等等罢,等她愿意信任他,再说也不迟。
他安抚拍她瘦弱的背,脑子里浮现一段冷冰冰文字“十一岁乞讨为生”,他眼眶发了热,下巴极轻的蹭她发顶,“嗯。”
这天晚上亦暖做了个梦,她梦到一个穿着军装,瘦高的男人牢牢抱住她,在他们身后是一片血海,一堆分不清是人或是动物的残骸,男人轻哄着她,赶走她的不安,恐惧,使得她麻木的心重现生机。
她知道是梦,所以竭力想看清这个人的脸,她的双手使劲拽他的脖子,强力将他拽低下头。
面前的脸逐渐清晰,刚毅不失温柔的脸,坚定且柔情的眸子,他的嘴里温声唤她“暖暖”。
亦暖猛一清醒,眼睛贴在什么上,一片的黑。
“醒了。”沉稳低沉的男音带着刚清醒的懒意和沙哑。
她手里照旧抓着萧奕寒衣服,这次抓地更用力,脑袋还没完全清醒。
“还要再睡会儿吗?”萧奕寒问。
她好想做了什么梦,心里酸酸涩涩,带着难过,她努力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觉得和萧奕寒有关。
“奕寒。”她无意识的用软糯嗓音唤他名字。
萧奕寒心尖发软,情不自禁低头吻在她发旋处。
如果亦暖抬头,她一定会看见一双满是情愫与怜惜的眸子。
幸好,她没看见,以她的性子,如果看见,十之八九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