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踹他凳腿:“猜个屁猜,赶紧说。”
“啧啧,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好意思说自己是侦察兵出生,丢人现眼。”冯进程砸吧砸吧嘴,慢悠悠说:“我一直以为老大只对演习,任务感兴趣,没想到还是我太年轻了,前段时间老大有空就拉着我让我教他拍照,你们说他一个老古董怎么会突然想着学这些年轻人的玩意。”
他停了两秒,等最淡定的赵明义都现出兴趣来他才继续。
“那百分百是因为嫂子啊!我猜啊嫂子一定是个大美女,其次嫂子从事的工作和摄影有一定关联,可能是摄影师,记者又或者是模特……”冯进程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渣,胸有成竹道:“这老男人开窍了比你们这些年轻人会玩。对了,小周同志,你刚发现了什么。”
摄影,模特,苏亦暖,暖暖,s市。
这些关键词连在一起周子力似是触碰了什么开关,所有想不通的事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迷茫的眼睛里迸发出知道某种不为人知的光芒。
周子力没有说心里的秘密,而是说了另一件事。
“你们知道吧,我听人说这次执行任务,特警赶到时那帮毒贩全被老大一个人给制服了,其中有一个胖子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老大,浑身上下被打得那叫一个惨哟,那脸比猪头肿,那嘴,估计以后是说不了话了。”
第39章
许久不用的手机回到手里, 空荡荡的微信界面有13条未读信息,置顶的是亦暖微信。
萧奕寒不常用微信,微信好友寥寥无几, 为了防止忘记这个通讯软件, 他特意弄了专门针对苏亦暖的提醒,只要她发信息, 手机在他手上,他能第一时间看到信息。
他先没注意别人发的信息,点开亦暖发来的。
暖暖:【你什么时候回来?】
暖暖:【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在家做好饭等你。】
空落落的心被人填满, 充足的,柔软的,让他沉溺,可下一秒, 随之而来的沉闷几欲让他窒息。
她竟是那个小孩, 那个十年前带给他从未有过冲击,小小年纪想自杀的小孩……
她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如果她知道一直寻找的人就在眼前会怎样?会开心吗?
沉稳如他, 这一分钟竟也觉得手足无措。
萧奕寒没想着马上告诉她真相,还有一些事需要确定。
现在是晚上十点, 她应该准备睡了。
对着输入框看了好一会儿,他极慢的回了信息。
奕寒:【周五回来。】
下一秒一条新消息发了过来。
暖暖:【任务结束了?】
奕寒:【嗯。】
暖暖:【有没有受伤?】
奕寒:【没有。】
奕寒:【你呢,背上伤口怎么样?】
那边一直显示输入中, 但过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发过来一条信息。
暖暖:【完全好啦, 你给的药很有用,谢谢。】
客气又生疏的字句,萧奕寒眼前马上浮现小姑娘笑着的脸,疏离淡漠的眸子, 耳畔回响起晚上脆弱无助的声音。
连同想起埋在深处的记忆,那个黑沉没有别的色彩的夜晚,那个不顾一切自杀的小孩。
他早忘了十年前的细节,却忘不掉那双绝望的眸子。那个小孩,那个本该是无忧无虑年纪的小孩,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双看破世间丑恶的眼睛,为什么会做出那样决绝的举动。
现在,那双绝望的眸子和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重叠……
怜惜,懊悔,窒闷,数种情绪在胸腔来回扫荡,细密,没有边界的钝痛拉扯着他。
救她只是他的义务,后来她经历了些什么,怎么成长为现在的她,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他无从知晓。
政审时调查的信息太单薄,那时他想着不用在乎她的过往,他们会有一个相互依偎的以后;可现在,他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调查的在仔细些,后悔十年前任务结束后不多放点心在小孩身上。
后悔是最没用的,它只会使人浪费精力在已经过去的事上,而无法做出改变。
萧奕寒及时打住那些争先恐后往外跑的悔意,他现在要做的是了解小姑娘后来经历了什么,他能做些什么弥补。
另有一条信息是上次托人调查的事。
:【信息已发你邮箱,记得查收。】
是上次看到亦暖背上伤痕,他托人调查的,那些关于苏亦暖过去21年的点点滴滴。
不知怎的,他手定在屏幕上方几毫米位置,迟迟点不下去,许久,其实不过几秒,他手指触到屏幕。
邮箱里躺着的邮件,像父亲牺牲时那张紧闭的棺木,那年他亲自推开棺木,目睹父亲冷冰冰的躯体。现在,他打开了那封邮件,那封记载着亦暖不为人知的过往的邮件。
苏亦暖,出生于1999年,三岁其母马莲其父苏诚车祸去世,后被小姨马梅,姨夫周正收养……
五岁,姨夫周正染上毒瘾,家里迅速衰落;六岁,周正三次进戒毒所无用,开始强迫马梅挣钱供他吸食,马梅逃跑,独留苏亦暖……九岁,家徒四壁,周正将视线转移到苏亦暖身上,开始寻找买家,几经转手,在十岁时被卖给当地毒贩……被救,周正意外身亡,苏亦暖无人领养,当地派出所将其送往福利院……
十一岁,从b市乞讨到g市投奔马梅……十三岁,校园暴力施暴者,被学校开除……十七岁,以全校第一,全省第三优异成绩考上s大……
瘾君子、家暴、孤儿、乞讨、校园暴力……
冷冰冰的文字,冷冰冰的照片,冷冰冰的叙述。
萧奕寒的身体亦是冰冷的,像是被人放进零下几十度的冰窖,他的身体连同灵魂快被冻裂,他的心口被人撕开一道大大的口子,冷风呼啸着,没有一点温度。
他的每一根神经饱受摧残,细密,无处可逃的痛楚缠绕。
一封邮件看完,天色大亮,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滴落,落地,溅起朵朵血花。
另一封邮件备注着【身世】。
他的呼吸变得很轻,轻到几乎没有,空荡的房间里氧气被人抽空,他喘不上气来。
半晌,他深呼吸,将堵在胸腔的闷气呼出,慢动作点开邮件。
上面是关于马梅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马梅在高中时意外怀孕,1999年生下一个女儿,由于年纪小,没结婚,她把女儿户口落在姐姐马莲家。
那个女儿就是苏亦暖。
马梅是苏亦暖亲生母亲,周正是她亲生父亲。
马梅抛弃她,周正卖了她……
而他,间接害死她的父亲……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咆哮,哗啦啦的大雨不留情面往下砸,使劲砸,砸出一个一个的坑,一个一个的窟窿,千疮百孔。
萧奕寒起身,出门,迎着暴风雨不避不躲,雨水打在身上,打湿头发,打湿衣裳,打湿……双眼。
他围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头上的雨水沿着额头,眼睛,脸颊流进嘴里。
口,心,肺,每一处苦得发涩。
-
周五如期到来,萧奕寒没回来,说是有事。
他没回来亦暖周末打算住工作室。
今天工作室很安静,一楼有人照看,二楼她和两个师傅各居一偶。
缝纫机“噔噔噔”,布料像水似的,顺滑,平缓从针头下快速流过。
“暖暖我们先下班咯。”两个师傅收了工。
亦暖从工作中回过神,屋子里已经开了灯,外面还未黑,她起身活动筋骨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嗯嗯,路上小心。”
跟着一起下了楼。
一楼店员收拾完相继离开,偌大工作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现在初夏,工作室院子里,墙角边,红色天竺葵开得正好,六七朵红色小花凑在一起组成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天竺葵不像别的花朵那般娇贵,也没院子里其他花草值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出现在了墙角,不起眼也就没引起人注意,自然没人想着把它除去。
平日里没人打理它,全凭它自由生长,没想,长的格外好。
亦暖蹲在花旁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花瓣。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觉得萧奕寒有什么事瞒着她,不是他做了什么让她生疑的事,或说了什么让她生疑的话,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类似第六感。
会是什么事?关于她的?拨弄花瓣的手顿住。
关于她的能有什么事?
亦暖联想到麻烦他查的事,想问,又觉着常常问会引起他的反感。那,会是关于那件事吗?
可如果真是那件事,又有什么好隐瞒的,除非……不,不可能!她心忽的往下坠,她立刻打住思绪,不愿意想不好的结果。
她强迫自己把思绪转移,放在前段时间脚踏两只船的事上。
上次帮她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奇葩。之后没有在出现过,网上任何有关她的不好的消息全都没有,甚至几年前,关于她不好的帖子也跟着消失。
类似上次那种子虚乌有的绯闻在她这算不上什么大事,类似的事她一年要经历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热度比以往更高。但也为她带来不少热度,除去涨回来的粉丝外又涨了近十万粉丝。
很多从前没想过找她合作的商家现在想着蹭热度,纷纷找到她,工作接了不少,今年花出去的钱又都挣了回来。
不知不觉天蒙上一层黑纱,亦暖甩了甩蹲麻的腿拿了水壶给院子里花草浇水,浇完随便对付着吃了点晚饭又继续忙活未完成的工作。
九点整,旗袍大体轮廓敲定,只差最重要的盘扣未上。
她在落地镜前展开旗袍。
这是她单独制作的第一件,是一件蓝紫色织金蕾丝鱼尾改良旗袍,旗袍裙摆处点缀着闪闪发亮的小钉珠,她为这件旗袍取名为“坠落星河”。
如同她多年来的梦境,坠落……
抽屉里手机“wu~wu~”振动,是段允南打来的。
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亦暖自小深有体会。上次出轨事件后段允南对她不似开始那么热情。段母也是,以前一个星期打两个电话,让她多回段家,自上次事件后在没给她打过电话,亦暖猜想许是知道了传言,信了。
你看,人就是这么可笑,当事人说的没一个人信,别人空口无凭,全靠瞎扯的谁都信。
亦暖猜想他这次打电话来,大概是和萧奕寒有关的事,除此外想不到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