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如今忙的不可开交,对谢岚她们虽然还有点儿残存的情分,或者说,是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些人计较,但也就是吩咐一句底下人看着点儿江氏了。
如果一个不当心,江氏还是对她们下了毒手,她也不会太在意。
怎么说,亲娘也是比堂姊妹侄女们亲切的。
尤其江氏这么做,无非也是心疼女儿,她就更加不可能埋怨江氏了。
所以她没太关注这事儿,很快就将心思放到了东宫那边。
非但叫人送了药材过去,还频繁召见太子妃、孟氏询问太子的情况。
云风篁原本以为太子装个三两日,也就顺理成章的病愈,重新回去皇帝身边见习治国了。
到底他地位尚未稳固,城府手段也还稚嫩着,正是需要潜心进学的时候。
难道如今这种局势,棘手归棘手,风险归风险,却也是储君最好的成长时机。
谁知道,太子这一抱病,居然足足拖了五六日!
禁军那边,姜览都亲自从帝京赶到行宫来请罪兼禀告彻查结果了,太子还在卧榻不起。
“难不成,是真的被吓着了?”云风篁不免狐疑,“都这许多日子了,若是已经好了,这样拖着,对他难道有什么好处?”
不仅仅错失了被淳嘉言传身教危难之际身为人主该如何处置的机会,关键是,这种场合,太子缺失,燕王、晋王这俩兄弟,这些日子可没少打着请安的幌子朝御前凑。
他们本是皇帝喜爱的孩子,又借口心疼皇帝之前遇刺,得时常看到天子才能够安心,淳嘉固然知道他们别有所图,但稍稍犹豫,也就在俩儿子的撒娇卖萌之下,认为遇刺之事才过去,让他们过来腻着点也无妨了。
如此重臣出入,看到的都是燕王、晋王,却没有太子,这叫他们怎么想?
按照公襄秉的精明,是决计不会给兄弟们这样趁虚而入的机会的。
故此云风篁也不免怀疑自己是误会了公襄秉,这太子是真的病倒了。
只是……
她总觉得有点怀疑,专门召了太医来问:“太子遇刺时受的伤当真没有大碍?”
“回娘娘的话,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只是手臂上被砍了一刀而已。”太医解释,“砍的还是左臂!就算按照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往后开弓之类会受到影响,其他的,殿下起居自有人伺候,寻常的习字、进膳……怎么也不该有问题?”
云风篁说道:“那太子怎的至今还在卧榻?”
太医犹豫了会儿,低声说道:“莫不是伤口发着了?”
见云风篁挑眉,他道,“如今虽然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可是太子遇刺时是在山下,那会儿气候还炎热,若是仓皇之中伤口没处置好,如今这么几日下来,恐怕很有些不忍看……但回来行宫之后,东宫那边伺候的太医谁敢怠慢?各种上好的伤药之类,肯定能用的都用上,按说也该镇压下去的。就算眼下还疼的厉害,但撑一撑,断然没有说不能去陛下跟前伺候的道理。”
略作沉吟,又说,“除非太子殿下-身子骨儿格外虚弱,如今烧着了。那样的话,纵然能够起身,为了不过病气给陛下,也的确不适合出面。”
“是么?”云风篁忍不住暗自祈祷太子干脆烧糊涂了算了,像楚王那样,不是挺好的?
要是公襄秉成了楚王第二,她也不是没有那个心胸,将东宫一大家子荣养起来。
想了想,她说道,“那太子如今这样子,膳食可有什么需要讲究的地方?”
太医明白主子的意思,却微微摇头,道:“回娘娘的话,太子如今需要忌口的很多,只是侍奉东宫的太医,如今想必都十分用心,毕竟他们也承担不起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的后果……”
所以,从这儿做文章去坑太子,不太现实。
未必不能得手,但肯定会留下痕迹叫皇帝知道。
云风篁默然片刻,遗憾的叹口气,挥挥手:“本宫知道了,可怜太子年纪轻轻就遭此劫难,唉,让太子妃与侧妃接下来三年都茹素罢,为太子祈福,但望太子早些好起来才是。”
转过头来,她又叮嘱燕王、晋王,“别光顾着在你们父皇跟前表现,也想想你们的太子哥哥,人还躺着,好几日不见了,你们做弟弟的,难道不心疼?”
燕王跟晋王当然是不心疼的,甚至希望太子病情更沉重些,躺着就干脆别起来了。
但也明白母后的意思,嬉笑了会儿,都说道:“母后您放心,儿臣每日里都会派人去问候东宫的,只是太子他一直没好,儿臣们也不好亲自打扰。”
“太子虽然躺着,太子妃不是好好儿的?”云风篁语重心长道,“夫妻一体,她能够出来招呼你们,你们怎么也要过去客气几句。不然,没得叫人以为你们趁着太子卧病,见天朝你们父皇跟前凑!”
虽然母子都是这个目的,但场面功夫得做好嘛!
于是燕王、晋王从次日起,每日都要抽空去看望太子,见不到太子便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真是烦死了这两个小叔子,虽然燕王晋王本身没拿她怎么样,可只要想到这两个是云风篁跟前长大的,她就觉得的说不出来的厌恶。
偏他们口口声声关心太子,态度又客气谦和,太子妃也不好失礼,几日下来,只觉得自己又要少活几年了。
而这期间,叛军再次进逼帝京,宁国公与翼国公此番小心翼翼,严密封锁军情,倒是没有再次战败,然而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最要紧的是,军中如今也是在怀疑人生。
就是他们为之赴汤蹈火的这位,到底是不是正统天子?
因着这样的人心浮动,有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不免私下在皇帝跟前重新弹劾起了云风篁:“若非皇后娘娘无端烧了善渊观,何至于逼着知情之人将遗诏送与茂王之流?如此也没有如今这番兵燹了!”
“此事虽然突兀,倒也怨不得皇后。”淳嘉闻言,默然片刻,却是摇头,说道,“除非从来没有过这样一道遗诏,既然有,在如今爆发出来,倒也是件好事。不然,难道留到朕年老体衰之际,又或者,留给后来人么?”
若是早几年,他帝位不稳,这样的一道遗诏,杀伤力简直是致命的。
若是晚些年,他上了岁数,精力大不如前,应付起来自然更吃力。
就目前,皇帝认为自己无论经验年岁城府心性,都足以应对任何场面。
眼下的失败跟人心惶惶,他虽然看到了,却还不至于心生胆怯,只缓缓说,“况且这些日子的战事不利,以及前番回帝京途中的遇刺,都证明了一点,便是朕原本以为早已尽在掌握的前朝后宫,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完全落入朕的手里过。军情可以泄露,帝踪可以泄露,试问朕之左右,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流传出去的?!”
闻言四周伺候的近侍都慌忙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没理会他们,继续说道,“经此一事,才是真正的彻查内外,才是朕真正御极宇内!”
“……陛下宽宏大量。”重臣无言以对,只能道,“臣愚钝,臣惶恐。”
淳嘉也没追究他什么,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甚至云风篁都不知道。
不过皇后也一点不心虚,她派人针对善渊观的时候,未尝没考虑过,此举引发的后果,兴许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未必带给她是好处,兴许是更大的麻烦。
毕竟她对于世宗神宗孝宗时候的宫廷奥秘,一无所知。
但当时那种情况下,给她八百次机会,她也要将水搅混,好给自己争取多一点的生机。
是,她其实当时也觉得,皇帝不会杀她,甚至都不会彻底废弃她的位份,顶多就是从此不那么信任她,之后,可能渐渐厌弃,让她失宠……但云风篁没法子将自己的命运,完完全全寄托在他的念及旧情上。
她自己总也要挣扎一把的。
要怪只怪太皇太后,既然自己没生育,也一直认了孝宗这假儿子,干什么不能斩草除根,又或者早做准备,以至于才有茂王这一出。
也怪皇城司跟禁军这些废物,那么多人都抓不住一个茂王。
还能怪慈母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要不是这两位斗气,牵累公襄若宧身死,林王妃吃饱了撑的才会勾结茂王卖了周王父子,掀起这一波藩王作乱。
……反正云风篁觉得这事儿怎么都怪不到自己头上。
这是公襄氏自己欠的债。
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也是受害者。
她如今还在对东宫虎视眈眈。
太子足足卧病了半个月的光景,这期间边军的前锋抛弃一切非必需的辎重,一人三骑,昼夜急行军,都快抵达帝京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公襄秉,总算拖着病体回到了御座之畔。
看得出来这半个月太子过的真的不怎么样,本来就不胖,这会儿越发瘦得厉害。
双颊赫然一点儿肉都没有,瞧着比实际年岁长了好多。
眼神也阴鸷了几分。
云风篁颇为诧异:“这小子胆子这样小么?”
左右也想不通:“按说不至于?毕竟当年宫变不也是过来了?”
“娘娘,宫变的时候,太子殿下没有直面贼人。”还是清人提醒,“但这会儿,太子殿下可是被刺客近身,还挨了一下的,这冲击性哪里能一样?”
“虽然如此,就他的心性,这也未免有些太过了?”云风篁沉吟,“难不成这是演的?只是图什么呢?他如今根基未稳,在后宫又没有什么扶持,这会儿合该压下一切软弱,表现强硬与可靠,以吸引群臣的支持才是。”
卖惨什么的,私下里对皇帝去也还罢了,公然表现给群臣看,却有什么好处?
皇后思来想去吃不准太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左右膝下子嗣多,而且差不多个个得宠,干脆唤了昭庆到跟前,耳提面命,让她去试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