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说，储君之位关系社稷，陛下雄才大略，决计不肯因爱而立，必然要慎重考虑。”来人立在阶下，轻声细语的说道，“甚至，还会故意纵容皇子之间几番争斗，再决出最好的人选。但后位却不然，后位纵然也能牵扯到储君之位，却到底隔了一层，更能够得到陛下的妥协。”
    云风篁皱眉道：“这也要看是谁坐在后位上，似顾箴那样的，空有皇后之位，却压根没做成过什么事情，也还罢了。若是本宫……陛下能放心？”
    来人柔声道：“回娘娘的话，我家老爷说，陛下英明神武，但陛下也是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娘娘侍奉陛下十几年，深得信重，却在怀孕之际，在废后母子手里吃了那许多的苦，陛下心中岂能不愧疚？故此，娘娘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这不妥当。”云风篁断然摇头，“此举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将消耗本宫与陛下之间的情分。若是成功了，却叫陛下从此不再偏袒本宫膝下的皇子，岂非因小失大？”
    她从前倒是一门心思想做皇后的，只是多年下来，人的想法难免会改变。
    之前顾箴还在的时候，她这个贵妃，其实各种待遇，已经不比顾箴差什么。
    如今顾箴被废弃，她实际上其实就是皇后了。
    既然如此，却何必急着名正言顺？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延福宫，而是庆慈宫！
    “若是失败了，更是后果不堪设想。”
    贵妃看着来人，缓声说道，“毕竟陛下如今不缺子嗣，后宫也有本宫这些人给他打理着，若是他暂时不打算册立新后，搞这么一出，反而弄巧成拙！殷尚书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来人叹口气，看了眼左右，见都是贵妃信重之人，这才上前两步，低声说道：“娘娘自来聪慧，想必应该也察觉到，陛下对吴王的欣赏了？”
    云风篁心头一沉，沉声说道：“确有此事，但陛下也只是欣赏……”
    “娘娘久在宫闱之中，约莫还不清楚，陛下对吴王的欣赏，恐怕还在娘娘预料的之上。”来人打断她的话，说了几件差使，都是十分棘手、非常需要主持者能力魄力的，“老爷原本专门留了两件，打算交给秦王或者燕王殿下处置，好彰显其能力，谁知道却都被陛下安排给了吴王殿下！”
    “……”云风篁深吸口气，道，“然后呢？”
    “然后吴王殿下都处置了，婢子愚钝，也不知道处置的怎么样，就知道我家老爷听完吴王殿下的处置结果后，好一会儿没说话。”来人低声说着，“跟着就让婢子进宫来劝娘娘谋取后位了。”
    又说道，“宫里的事情，想必瞒不过娘娘，敢问娘娘，废后去往冷宫之后，吴王可有什么举动？”
    云风篁最近忙的跟什么似的，哪里顾得上方方面面？
    闻言看一眼底下的清人，清人看赤萼，赤萼脸色就不太好了：“回娘娘的话，吴王多次私下派人照拂废后，除夕宴上，陛下赏赐诸皇嗣，吴王得了些馔食跟衣料，是转头就命人送与废后的。”
    还有，“吴王还偷偷着人照顾楚王殿下。”
    来人在底下加了一句：“陛下之所以会想起来楚王殿下也要娶妃了，正是吴王殿下面圣时委婉提醒的，还跪地央求陛下，莫要因为楚王殿下举止异于常人，便将其长年深锁宫闱。毕竟楚王殿下是因病出事，并非生来愚钝。若是为其娶妻生子，好歹也能延续这一脉香火，也是全了皇家的父子情谊。”
    “……”云风篁脸色铁青，足足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质问赤萼，“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曾向本宫禀告？！”
    赤萼苍白着脸跪下请罪。
    只是贵妃倒是立刻反应过来，叹口气，说道，“不怪你，废后怎么说也抚养了吴王一场，她被废弃之后，吴王私下看望照拂，这是为人子当有的回报，本宫就算知道，难道还能阻拦吗？你们不禀告上来，是为了本宫好，免得本宫为此心烦意乱。”
    至于吴王照顾楚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吴王跟楚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又是同在废后跟前长大的，情分自然格外深厚。
    早先顾箴没被废弃的时候，他就时常去探望楚王。
    这会儿顾箴被废了，他接手了对楚王的关照，合情合理，顶着慈母人设的贵妃，哪怕知道了，难道能拦着？
    不但不能拦着，甚至还得夸奖吴王的敦厚良善！
    云风篁这些日子的疲惫，大家都看在眼里，自然担心叫她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却平白添堵。
    “娘娘，是婢子不好，自作主张了。”赤萼匍匐在地，不敢起来，涩声说道，“若是娘娘知道了吴王照拂楚王的事情，其他不说，这提醒陛下给楚王殿下选妃的事儿，娘娘自然能够想的起来，却哪里会给吴王去卖好？”
    云风篁苦笑着摇了摇头：“本宫在陛下心里，自来就是善待诸皇嗣的。这一件，本宫疏忽了也好，记起来也罢，陛下都不会在意。”
    毕竟她人设立的好，立的早，皇帝早就留下来深刻的印象，不差这么一件描补的。
    “最好就是让皇嗣去提，可是本宫膝下的皇嗣什么性-子，陛下心里有数，因为常年习惯了本宫的照拂，他们跟楚王又不熟，哪里会想得到这样的事情？”
    “就算去说了，陛下也会知道是本宫提点的。”
    “如此却有什么用呢？”
    皇帝嘴上可能会称赞去说的皇子懂事友爱，但实际上，却不以为然，觉得这不是孩子本身的功劳，而是贵妃教子有方。
    倒是吴王，这小东西……
    贵妃闭了闭眼，问殷衢派来的人：“这么说，陛下心意已决？”
    “回娘娘的话，我家老爷说，至少也有七八成把握。”来人叹口气，“故此想请娘娘做好最坏的准备。”
    这真的不是绚晴宫不努力，而是吴王太能打了。
    秦王几个，绑起来只怕都不是这位的对手。
    殷衢世家出身，见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又在庙堂之上浸淫多年，长伴天子左右，他的判断，云风篁自然是相信的。
    此刻倒是理解殷衢劝自己暂时撒手国本之争，先谋取继后之位了。
    皇帝对她毕竟是有着感情的，就算为了他的大局，册立吴王，对她肯定也是心存愧疚。
    这种时候提出继后之位作为弥补，皇帝哪怕心知肚明会给吴王带去麻烦，甚至会给将来带去变故，恐怕也很难拒绝。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真的拒绝了，必然也会设法从别处给贵妃一派弥补。
    如此，就还有机会。
    毕竟太子不是天子，一日没登基，就还有着机会。
    “……本宫知道了。”云风篁合上眼，急速的思索片刻，沉声说道，“有劳殷尚书……对了，他还能在尚书位上待多久？”
    来人说道：“少则三日，长则半个月，就会有人上表弹劾殷氏族人种种不法行为。我家老爷打算到时候自请去职，届时约莫会被打发出帝京，往地方上去避一避风头。”
    贵妃心头一沉，这就意味着殷衢不但会失去如今的权势地位，而且还不能留在帝京为她出谋划策！
    都不用殷衢那边进一步的分析了，冲着这一点，她觉得，淳嘉八成是心意已决。
    这是不给贵妃任何搅局的机会？
    那自己谋取继后之位会实现么？？？
    尤其她还有孕在身。
    万一这一胎生下来是皇子，就是正统的嫡子。
    到时候固然少不得有人支持立嫡，可吴王比这孩子大了多少？
    淳嘉就不怕世宗末年的事情重演么？
    “殷尚书还有其他话么？”云风篁沉默片刻，沉声问。
    见来人摇头，她叹口气，让人赏了些东西，“本宫知道了，你且去回了殷尚书，就说本宫谢过他此番提点。”
    顿了顿，她跟着说道，“燕王婚事已定，卫王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到底不像个样子。本宫想着，亲上加亲也不错，却不知道殷尚书可知道，殷氏族中有什么出挑的女孩子？”
    左右听着一惊，等那使者离开了，才道：“娘娘，为何要为卫王殿下聘娶殷氏女？”
    “听不出来吗？”云风篁反问，“殷衢马上就要去职，甚至离开帝京！这可能是陛下的意思，也可能是这老小子见吴王气候已成，存心撇清……这些事情，咱们人在深宫，尚未得知，他专门派人过来透露，你们以为是往常一样，互通消息？这是他想用这个消息，换取卫王的前途！”
    贵妃徐徐吐了口气，“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两个女儿，以及女儿的血脉。益王妃作为天子弟媳，天子又是过继来的嗣子，只要益王自己不犯浑，天子必然是要一直礼遇他的，益王妃少不得也会受益，倒是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此外就是小七。”
    “如今他自己都要走的远远的了，显然是觉得吴王难以打压，用这种方式，来淡化跟吴王之间的恩怨。”
    “但他可以远走，益王妃可以少来帝京，卫王却还在本宫膝下……要不是这个缘故，只怕今儿个他都不会派人过来给本宫出谋划策的提点！”
    她冷笑，“这种时候，若是本宫不答应为卫王谋划往后，你们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没准转头就去投了吴王！”
    “吴王如今虽然得了陛下垂青，有望入主东宫，到底年纪小，得势未久，又是个有城府的，你们觉得，他会拒绝殷衢？”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吴王要是这么点儿气魄都没有，也不可能被皇帝看上。
    “老东西是在跟本宫谈条件呢！”云风篁边说边思索，恨声说道，“本宫给卫王聘娶不会带去后患的女孩子，再送其尽快就藩，殷衢就会主动离开中枢，两不相帮！不然，他说不得就会以卫王的前途安危为条件，入了吴王麾下！”
    毕竟利益同盟，自然利益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