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很大,比安园大得多。自然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走到那后院去,尚且需要很长一段距离。于是墨松就叫来了软轿,一路领着沈南枝和丁香往后院走去。
每个大家之中都有一片粗使的下人们生活的地方,他们承包的是府中下人们的衣裳的浆洗、脏活累活(如清理恭桶)等等,若是门户小一些的便没有这些,下人们的衣裳都由自己来操持,更脏更累的要么是在外头定期请人来,要么是各个院子里头的分派出去。
像是侯府,有这么一处地方也全然不为过。
当然,后院也不脏乱,毕竟还是有人要生活的地方。
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才绕过一面墨竹修客的镶了卵石的大照壁,才终于到了所谓“后院”的范围里头。
这边都是一水整齐排列的低矮瓦房,屋子内部宽敞,供几个下人们休息,外头的院子也很大,基本没什么装饰性的摆设,也是为了下人们干活方便一些。
这些粗使的下人地位尚且比不过院子里头的粗使女使,要么是在家里犯了事儿的被发配了过来,要么就是呆呆傻傻、做旁的事情都做不好的。
一进院子就看见不少的人正在浣衣,这些下人们见着走进来一衣着得体光鲜的小姑娘,一时间都好奇地往这边儿看了过来,她们虽被发配到后面来做粗活,但也有曾经在前头做事的,她们看着沈南枝,却只觉得十分眼生,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但也有两个是机灵的,一见到有衣着华丽的贵人走来,便也顾不得来者是何人,这两个本来正端着杯子从外头要回屋子里,却是一见人来,便彼此使了个眼色,二人齐刷刷地向着沈南枝这边走来:“咳咳……夫人、夫人怎么跑到后院儿来了?”
她们是什么心思,沈南枝哪里能够不知道呢?但她今日来也不是来救人与苦海之中做活菩萨的,于是只对一旁的薛应使了使眼色,薛应忙从身上摸出一只淡青色刺绣雏菊的荷包来,从里头抓出两锭碎银子给了那两个人:“二奶奶到这儿来是要找个人,叫……海棠的,你们认识吗?”
两个女孩眼中闪过片刻的失落,但却仔细着看了看手里面的银裸子,确认了是十足的分量,这才轻轻一笑:“原来是二奶奶!可真是如崔管事的说的一般,如同画儿里的人儿一般……”
而另一个女孩子笑吟吟地收好了丁香给出去的银裸子,这才笑道:“二奶奶,您找的那个海棠我们认识,这时候正在后头浣衣呢,奴婢们带您过去找她吧!”
沈南枝点了点头,二人便引着三个来者一同往里头走去。
院子里都是一些闷头做活的女使,若是不抬头沈南枝也辨认不出谁人是何人,还是跟着那两个女使一路往里头走去,才看见一角蹲着个衣着整齐、头发也绾得一丝不苟的女子,正一面浣衣一面用手背擦着额角上的汗珠。
两个女使带着沈南枝走了过去,虽因着有主人家的在,语气收敛了不少,但沈南枝还是听出了她们二人的嫌弃与不耐烦:“嗳,海棠!二奶奶找你!”
江晚棠闻言猛地回过了头来,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南枝一番,沈南枝并没有动作,任由江晚棠盯着自己来回地看着,片刻过后她似乎才反应了过来,竟顾不上手里的衣服,直愣愣地起了身,朝沈南枝这边儿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哭喊道:“奴婢、奴婢参见二奶奶!”
众人皆是一愣,江晚棠膝行了几步到沈南枝脚边,无力的攥住了她的裙摆:“二奶奶,您终于来了,奴婢自听闻您与二爷成婚那日便一直等着二奶奶来接奴婢……呜呜呜,二奶奶,奴婢知错了,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你这是做什么!?”沈南枝往后退了退,却只恨无法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墨松和丁香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将她拦到了身后去,丁香满眼的厌恶:“你这人,当年做了那么多对不住姑奶奶的事情,如今倒是知道求着姑奶奶救你了!哼,真是咎由自取!”
江晚棠似是听不到丁香的冷嘲热讽,自顾自地抓着沈南枝的衣角,她哭了两声,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的将自己的衣袖给掀了起来,只见那光洁的两条胳膊上头竟布满了红的发紫的鞭痕,横的竖的纵横交错,有的地方只是抽打得红肿起来,而有的地方更是直接皮开肉绽,此刻已经结成了乌青的血痂……
伤口状态不一样, 一看便知道是新伤叠着旧伤,总之是触目惊心,丁香一看也抽了口凉气。
“二奶奶,这后院堪比宫中的辛者库!”江晚棠哭喊道,愤怒地指着一旁站着的两个人,“二奶奶,您不知道奴婢来了这里之后挨了多少的毒打!”
方才收了沈南枝银子的两个女使大惊失色,匆匆指着跪在地上的人骂道:“你、你胡乱说什么啊!若不是你日日矫情得不成、耽误了不少的活计,妈妈便不会叫我们罚你了!你自己做不好,倒是怪别的人罚你了!?”
沈南枝扭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人。
她不觉得江晚棠可怜,但她也很反感这样动辄打骂之人,大门户里面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仗势欺人、狗仗人势的这种下人更是不少,沈南枝就算是想要去管那也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沈南枝沉沉地呼了口气,冷着脸对那两个人道:“与你们管事的说一声,海棠我带走了。”
说罢挥了挥手,叫墨松带上江晚棠一同离开了此处。
不过她虽然是侯府的二奶奶,但毕竟住在外头,且更没有管理整个侯府的大权,是以若要从侯府这边要人走,还是要与管事儿的人说上一声才行,如今侯府是董氏与孔氏一同管家,沈南枝想了想,比起面对那个董氏,还是决定去找大嫂嫂孔氏说一说更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