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入扣,细致雅洁。
或许画画时更甚。
松挽的头绳没能束缚住柔顺的鬓发,有几缕散下来,任沈暮几次三番腾出手将其拂开,头发还是要调皮垂落,遮挡她视线。
江辰遇静凝她片刻,两指捻住领带夹取下。
用卡扣挑起她碎发,撩到耳后轻轻别住。
他动作简单利落,前后不过两秒。
未有肌肤接触,但微凉的金属碰到耳朵时,沈暮不可察觉一颤,瞬间抬眸看他的眼神透着意想不到的茫然。
江辰遇云淡风轻提醒她:“继续吧。”
那枚领带夹玫瑰金一字形,顶端嵌有一颗小珍珠,好像它原本就是女孩子精致的发卡,毫不违和。
男人名贵的领带夹,穿过青丝。
是她秀发的不二臣。
但他的举动和语气温柔平淡。
仿佛只是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眼过后,沈暮飞快低下头,假装继续认真炒菜,她努力转移注意力,拼命淡化心血的翻涌。
她说话声压得很低:“谢谢……”
那人不说没关系不客气,但那声从鼻腔发出的短促笑音,苏感十足,又颇为微妙。
小姑娘被他迷到并不稀奇。
好比现在,她无意识地忘了放盐,忘了调色,甚至差点爆炒过头。
稳健的操作忽然就开始凌乱。
沈暮手忙脚乱加水合上锅盖。
要命。
只能软糯和他商量:“你能不能……先出去。”
这是沉不住气要赶他走。
江辰遇待在原地:“接下来是付费内容么。”
心跳加速激跃,沈暮此刻经不住他玩笑。
“不是。”
“你看着,我……”
我的心很乱。
沈暮暗暗吐息,微弱一句:“我紧张。”
江辰遇声音随她放低:“为什么。”
像是自然地顺话接问,又像是刻意为之的暗喻。
沈暮垂眼捏着锅铲。
“以前在美院上人体课的时候,我不敢画,被霍克教授单独留下监督练习,你在这……就和那感觉一样。”
让她好有压力,难为情,还有些怕。
但他带来的魄力要更多一点,她还会心慌。
江辰遇轻靠流理台:“怎么不敢画。”
说到这,沈暮不自觉泛点委屈。
“因为,是第一次画真人模特。”
陌生硬汉光裸着躯体在你眼前,这对毫无阅历的小女生而言,非但瞳孔地震,更是精神的折磨。
她连看都不敢,还要怎么观察细节。
“裸模?”他问。
沈暮颔首答“嗯”。
“看了多久。”
“……三天三夜。”
回想起来真是一场噩梦,还好后来她慢慢习惯接受,能心无旁骛。
耳畔静然无声片刻,只听那人嗓音淡淡。
“他们,有失态么。”
沈暮心跳滞了一下,空气被暧昧调剂。
因为她能听懂他的意思。
事实上,他们有。
如果一个正常的法国男人被异性盯着身子不起反应,那女生可能要对外貌进行自我检讨。
虽然现在她习以为常。
但他一问,沈暮就莫名有种做了轻浮事的心虚。
沈暮收着下巴,岔开回答:“教授会帮大家批评他们的不专业。”
江辰遇轻笑了下。
隔着轻烟蒸气,他目光温和。
沈暮后来做了盘清炒菠菜,盛出汁浓饱满的土豆牛肉,江辰遇帮她把烫手的鱼汤端上桌,碗筷也从她手里接过。
一定是深受喻涵影响,看到这位业内身价最高的总裁在厨房亲力亲为,沈暮便心生谴责。
迟疑之下,开口问他想不想喝酒。
江辰遇坐在她对面,闻言拿筷子的手一顿。
撩起眼帘,睨着她轻笑了一下。
这笑淡淡的,很随意,但就是特别玄妙。
“请男人到家里喝酒。”
他停两秒,轻缓声线虚实难辨:“是不想我走么。”
心脏有一瞬跳空,沈暮立马埋头吃饭,再不吭声。
江辰遇笑而不语。
窗外声声虫鸣,吟诵曼妙夏夜。
屋内却如在安静的水晶球里,弥漫暖调温情。
这顿晚餐沈暮吃得很拘谨,因为男人就在面前,但交往恐惧的她,意外不反感。
晚饭后,沈暮怕某位贵人说要洗碗,那她真的承受不起,便飞快收拾碗筷,让他自己在屋里到处转转。
江辰遇这回倒没和她争,任她冲进厨房忙碌。
房子是轻北欧风格的装修,墨绿壁纸和撞色沙发椅凳尤为相配,餐桌铺着碎花桌布,简约温馨。
回味细节,竟有彼此是在一起生活的错觉。
通往卧室的过道有一间储物间。
门是敞开的,垂吊的一盏花型创意罩灯,光线如赋艺术感染。
江辰遇踱步走进去。
随意一望,便看见一副装裱完好的油画摆靠在工作台上。
这幅画他不陌生。
一只栩栩如生的俊俏边牧犬。
按照艺术界的说法,这还是改编自他的原创拍摄。
江辰遇唇边掠起儒雅的括弧。
水雾凝固成露珠,漂浮的回忆似是找到寄存的封口。
想到那姑娘说过,她想把自己奶奶的名字藏进作品里。
所以他下意识找她的专属标识。
眸光淡淡扫过,但这幅画里没有“曦”字。
最后不经意一眼,他留意到栅栏外盛开蔓延的蔷薇花。
一片瑰红欲滴的花瓣上。
书写着一个丹麦语——
“hygge”。
特别漂亮的笔迹,和她的人一样。
江辰遇深黑如墨的眸色微漾。
沉浮商界,身经百战,他情绪的起伏从不外露。
但他得承认,这一瞬间,他惯常平淡的心绪波澜欲动。
那姑娘不善言辞,不爱表达,性格安静内敛。
却温柔地将所有羞于宣口的在意融注细节。
——我也有在画里,偷偷记着你的好。
——虽然我没说。
暗生不定的情愫好似摇曳的钢琴曲突然对上乐感,音准找到节奏。
江辰遇眼底浮露不为人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