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反驳的理由站不住脚,只是下意识想否认而已。现在科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就无话可说了。
“我觉得这个男人段位应该挺高的,毕竟三十几岁了,人生阅历比你丰富,约会经验肯定也不少。”科琳按捺不住窃笑,“你对他是什么想法啊?”
谈听瑟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那句“人生阅历比你丰富,约会经验肯定也不少”上了。
“怎么不说话?”科琳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有点走神了。”谈听瑟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对陆先生是什么感觉?”
“我能有什么感觉,就像对普通朋友的那样,什么也没有。”
“普通朋友?”科琳将信将疑地重复。
谈听瑟却从这四个字里意识到了别的东西。
普通朋友……什么时候陆闻别对她来说已经可以是归类于“朋友”的人了?
“谈,我觉得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或者先把他作为约会对象试一试?约几次会才知道你们适不适合彼此嘛。哦,对了,还能顺便试试他‘那方面’怎么样。”
“你说什么呢!”谈听瑟一愣,尴尬地急忙反驳。她当然知道‘那方面’指的是什么,由此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某一晚的记忆。
事情过去太久,记忆其实已经有点模糊了,但因为那是仅有的一次体验,所以有些东西很难忘记。
那时候她喜欢他,那一晚的所有细节在当下对她而言都是美好的,可所有的美好也仅仅停留在当夜。
曾经她后悔过,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始至终在意的都是因此而受到的痛苦,并不是“第一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没什么好记恨的,她不想再去在意,那些痛苦也就不值得再计较了。
但要让她跟陆闻别再试一次?怎么可能!不想在意又不是完全不介意,她没想过会和陆闻别再建立这种亲密的关系。
“我认真的!从外形来说,他长得帅个子高身材好,从内在来说,他关心你维护你。你们都是中国人,文化背景相同,家世背景也相当,这简直完美啊。”
谈听瑟脱口而出:“那是现在。”
“不看现在还看什么?”科琳困惑,“恋爱或者约会不就是当下的事吗?”
谈听瑟语塞,蓦地呆怔住了。
“我是不是说的很有道理?”科琳笑嘻嘻的,“试试也无所谓啊,不行就算了嘛。”
“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之前诺埃是这样,杰拉尔也是这样,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抗拒别人的感情。找到原因之前,我还是先别‘祸害’别人的感情了。”谈听瑟半开玩笑道。
“也是。欸,你跟那位心理医生还有联系吗?能跟她随便聊聊也好,说不定能解决你的困惑呢。”
谈听瑟愣了愣,含糊地应了下来。犹豫了半个下午,她在晚餐时给心理医生发了邮件,对方和她约好明天下午在电话里聊聊。
……
非演出季时,剧院的统一训练通常持续到五点。谈听瑟习惯在晚上自己加训,只不过今天跟心理医生有约,所以饭后她没急着回平时加训的那间练功房,而是找了间空的休息室待着,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两年前她会定时去做心理疏导,和医生之间的相处比起医患关系来说更像朋友,所以这回打电话也真的只是抱着随便聊聊的目的。
对方切入话题的方式一如既往的轻松自然,不知不觉她就说了很多。
聊到最后,医生温和道:“谈,你知不知道‘回避型依恋’这个词?从我们刚才聊的那些来看,你可能有这个倾向。”
……
半个多小时后,谈听瑟挂断电话,一个人撑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外走。
一边走,她一边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词条。
回避型依恋……
翻看释义与科普的同时她轻轻拧开门把手,正要抬脚踏出去,走廊上却忽然飘来对话声。即便双方都压低了嗓音,可她却依然能听出其中的剑拔弩张。
也能通过音色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我来找她当然是因为有事,你有什么资格管?秦安文还想让你把人直接让给我,结果你们之间什么都不是。真可怜啊,我只是她的继子,她却忙前忙后地为我打算,甚至要牺牲你这个亲儿子的利益……想不想知道她这些年怎么为我们做牛做马的?要是我没记错,她来法国之后好像就彻底把国内的‘家’抛在脑后了吧?”
这是诺埃的声音,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嗤笑。
下一秒,诺埃语调讥诮地继续道:“而我和谈……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曾经进行到哪一步了?我已经睡过她了,不亏——”
话音未落,痛呼伴随着闷响在走廊上响了起来,紧接着是纷杂又暴力的动静,显然是被打的人还手了,随之而来的是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搏斗。
谈听瑟心里一跳,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因为她已经猜到了此刻站在诺埃面前的人是谁。
可下一秒,她脚下却又硬生生停住。
另一道嗓音更冷更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敢动她?记得留心自己的两只手。”
“这里是巴黎!是法国!你以为你能为所欲为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男人的口吻有种居高临下的冷血,“我还以为那天的警告已经够了,既然你这么心急,那明天就好好欣赏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谈听瑟愣神两秒,脉搏随着急促的心跳一起在耳畔勃勃鼓动起来,又急又重。
她徒劳地吞咽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后退一步,轻轻地把门重新关好,然后转身走回沙发旁坐了下来。
腿搭上膝盖的瞬间,她才陡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隐隐发冷。
……
陆闻别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诺埃从走廊另一侧离开。
确定人真的走了以后,他先拿出手机给谈听瑟发信息问她在哪儿,然后才抬手从衣领一直整理到袖口,把刚才动手时的凌乱与戾气全都一一收拢在考究平整的衣装之下,恢复成衣冠楚楚又沉稳内敛的模样。
最后,他闭眼松开紧咬的牙关,让额角浮现的青筋隐没下去。
他不想、也不准备让她发现一丝一毫的痕迹。
只不过诺埃那些真假难辨的话依旧挑动着他的神经,让前额痉挛似的隐痛。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回复,陆闻别皱了皱眉,正准备沿着空教室找人,身后却忽然响起开门的动静。
他身形一顿,转过身。
尽管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但在四目相对时,他瞳孔依旧不受控制地紧缩。
披着外套的女人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她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短暂的震惊之后,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
那种复杂的目光,昭示着她或许已经听到了一切。
第61章 失神 直到彼此的唇近在咫尺
谈听瑟刻意在休息室里多待了一会儿, 就是为了避免出去的时候正好跟陆闻别撞上,想等他先走,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离开。
只不过除了额角垂下来的一点发丝, 他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任何动手后的端倪。
很显然他根本不想让她听见那些话, 也不想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几乎全都听到了。
听见诺埃捏造事实她当然觉得生气,但更让她生气的是听见这些话的是陆闻别。所以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她是陆闻别,也不会希望诺埃讥讽秦安文的话被其他人听见。
谈听瑟被眼下这种纠结的情况弄得心情复杂, 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 却能感觉到陆闻别一直在看着自己, 沉沉的目光有如实质。
某个瞬间, 她又抬眸望过去,下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 将情绪尽数掩盖。
“怎么在这里?”陆闻别若无其事地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异样,刚刚她“偷听”到的嗓音与语气好像只是错觉。
谈听瑟这才默默往外走了两步, “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接,所以在里面待了会儿。”
他略一颔首, 下颌线似乎紧了紧。
走廊上, 彼此陷入沉默。
终于, 她没办法再假装无动于衷, “你……没事吧?”
“听见了?”他淡淡地问。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
陆闻别皱了皱眉又平复下去, 转而看着她, “刚才我看见他一个人进来,你不在练功房正好避开他。”
“他以前也给舞团编过剧目,知道我有加训的习惯, 甚至还知道我加训会在哪个练功房。”谈听瑟喃喃解释着,有点心浮气躁,却忽然在某个瞬间反应过来,“我们约好的时间不是九点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
“没别的事,提前来了。”
提前两个多小时过来?
谈听瑟语塞,本来她该对他的这种关心与好意感到有压力的,可现在却因为规避了危险而庆幸。
“谢谢。”她讷讷道。
前几天他不会也是提前这么久到吧?
陆闻别沉吟片刻,回避了她那一声‘谢谢’里的含义,垂眸看了一眼腕表,“今晚必须要加训?”
她一时没明白话里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诺埃或许没走,继续留下可能不安全。”
“加训不是必须的,少一天也没什么。”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谈听瑟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男人身后,这才后知后觉话题已经被他带过。
他在回避。
意识到这一点,她脑海中又浮现出诺埃说的那些话。
-秦安文还想让你把人直接让给我……我只是她的继子,她却忙前忙后地为我打算,甚至要牺牲你这个亲儿子的利益。
-想不想知道她这些年怎么为我们做牛做马的?她来法国之后好像就彻底把国内的‘家’抛在脑后了吧?
这些话她一个旁观者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何况他这个当事人呢?
本来她还想瞒着他,结果诺埃却把事情都说了,甚至还火上浇油。
或许是因为各自心里都藏着事,所以上车前的这一路难得持续着沉默,气氛略显得有些压抑。
即便这样,陆闻别还是和往常一样替她拉开车门。只不过这次俯身的时候眉心不自觉皱了皱,手下意识想去碰腰腹处,又若无其事地停下了。
谈听瑟留意到了他的动作,立刻联想到诺埃还手时的动静,“你受伤了?”
“没有。”陆闻别不以为意,手搭在拉开的车门顶端,示意她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