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口被关闭的瞬间,姬亦韩丢了一张引燃的雷符进去,抓住如泽的手就跑。
边跑边解释:“在祈云山中还能打开阳关的人,除了我就是妘靳恒或者妘初了,妘初不会害我,只会是妘靳恒那个草包。”
如泽不敢置信,“怎么会?妘靳恒他分明……”
“我知道,但你被他骗了。”姬亦韩打断如泽,尽量简短地解释:“从头到尾他只是想利用你把我拽入阳关,你在祈云山中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晓,你偷偷练习的阵法是无限制传送阵这他也知道。在祈云山中,所有阵法的运转都受妘靳恒的控制,所以他能轻易改变我们的目的地,如果刚才你真的用了传送阵,现在我们应该就在阳关道了,一旦我们同时失踪,妘靳恒也就有理由撇清嫌疑。”
如泽气愤道:“那他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让我放松警惕?他只是在利用我的感情?!”
亏他还真的想帮妘靳恒!那些晚上,妘靳恒对他敞开的心扉,到底多少是真?
快速移动过程中姬亦韩还有空伸手拍拍如泽的头,他笑着说:“吃一堑长一智,没关系,不是还有我么?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如泽想了想,“这段时间我跟妘靳恒的来往,你都知道吗?”
“不全都清楚。”姬亦韩语焉不详。
但如泽懂了他的委婉。
就是说,那句话也被他听去了。
如泽脸上的热度又升了起来。
姬亦韩停下来,双手抓住如泽的肩膀,沉声说:“接下来妘靳恒不会善罢甘休,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会有一条小路通向墓园,找到妘初的墓,然后用震雷烧开它,里面应该会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把它拿来给我。”
如泽担忧道:“为什么不向大家主求援?在祈云山你的能力大打折扣。”
姬亦韩摇头,“妘靳恒就是个神经病,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酆都,其它人都管不了他了。现在局面我还控制得住,你快去快回,他不能短期内连续两次打开阳关,赶来这个地方也需要时间。”
见如泽还是放心不下的样子,姬亦韩再次劝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所以去吧,我会活着等你回来。”
如泽心中恒量了一下,点点头,朝姬亦韩指的方向去:“你一定要小心,我很快就回来。”
没跑几步,姬亦韩又叫住他:“如泽!”
他回头。
姬亦韩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
“我之前那么对你说是因为我不想将来用感情牵绊你,我这样的人,其实每分每秒都走在刀尖上,你还小,有的是机会回头,我不想等你陷的很深了无法重来了再跟你断掉。‘那个东西’不是你必须背负的命运,那是我的责任,和你没关系,所以我希望你能拥有普通人的幸福。这些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那样不合时宜的话,就这么被说出来了。最后一句,姬亦韩的声音低沉了些,“不要因为一时的迷恋而产生错误的感觉,也许将来你会遇到更加优秀的人,并且不需要因此而背负沉重的命运。”
“说完了?”如泽面无表情。
“嗯。”
“之前说要陪着我成为合格的适格者是骗我的?”
“不是。”
“那为什么变卦?”
“……”姬亦韩一笑,电力十足,“舍不得了啊。”
如泽:“……”
小朋友突然跑起来扑向姬亦韩,没等这个该死的磨人家伙开口他就迅速用力亲了上去,像梦中一样大胆和奔放,一如他从始至终的渴望。
他心底的野兽发出欢快的吼声,因为名为“姬亦韩”的珍馐从天而降,他们都从那个不顾一切的亲吻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姬亦韩又被震住了,这次是一个吻。
这个小朋友,明明害羞的要死却强装镇定地来亲他,以为他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热度吗?
不过,也不坏。
如泽退后一步,红着脸,咬唇,说:“再说除了‘舍不得’之外惹人讨厌的话,我亲到你断气!”
姬亦韩一愣,哈哈大笑。
如泽深呼吸几次,然后认真地说:“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要的只有‘现在’,我用我的‘现在’争取你的‘现在’,预定你的‘未来’,我自认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我只是…在面对和自己重要的人有关的事时比较容易手忙脚乱,但那并不代表我很脆弱。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自己、自己的未来的,但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神,我会赌上一切去捍卫你保护你,这些我都心甘情愿,这些都会让我得到幸福,我不需要你们给我划定的未来,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未来里一定会有你!所以……”
如泽苦笑,低声道:“也没有什么‘所以’了,虽然我一直像个痴汉一样想跟你有点什么,但其实我的内心深处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我求的不多,只要,只要你以后,可以多‘舍不得’我一点,就够了,喜欢不喜欢的,没关系。”
姬亦韩听完这些话,心中难以自抑地揪在了一起,这孩子也太招人疼了。
他跨步上前再一次亲上了如泽的唇,纠缠不休地深入,用力争夺,不一会儿小朋友就开始喘。
姬亦韩捧着他的脸,眼底是内敛的柔情蜜意,“乖宝贝,当然喜欢你。”
如泽激动地又开始涌泪,他一把抱住姬亦韩,把脸埋进他怀里。
其实表面上谁都能很大方,但内心,他一定是渴望着姬亦韩的“喜欢”的,为了那一份感情,他从一开始就在付出生命。
“真是兵荒马乱的告白啊……但也值了,”姬亦韩感慨,他捏了一把如泽的屁股蛋,心道还挺翘,接着松开他,“好了,说开了就能安心了,你快去吧。”
如泽点头,跑出几步又回来紧张兮兮地问:“我们这样,是在一起了,对吗?”
“还问?不然再亲一个?”
如泽大喜,但也没被喜悦冲昏头脑,知道事情轻重,连忙给姬亦韩甩了一个飞吻,然后乐颠颠跑了。
在阴森寒冷的林子里,两人生生把这里填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姬亦韩看着如泽离开的方向,叹了声气。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赌那1%。
2
“看够了?”姬亦韩回眸。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妘靳恒摇着扇子,冷淡地看着姬亦韩,“知道我来了,不怕我动手?”
姬亦韩一笑,“不要太自信,一对二你没有胜算的。”
妘靳恒皱眉,如泽离开的方向可以通向墓园,虽然不知道姬亦韩在打什么主意,但肯定对他不利。
他打定主意,浮生旋即出现在他手中。
“原本以为那孩子对你执念挺深的,结果不过如此。”
“这就是妘先生眼光不行了,他只是喜欢我而已,又不是个神经病。”姬亦韩不忘呲哒他。
妘靳恒目光一冷,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满含杀意的月轮,刀尖折射出冰冷的青光。
林中开始翻涌黑色的雾气,那些是极为浓重的阴气,他知道姬亦韩的弱点,只要加以利用,他同样能有很大的赢面……可笑,果然还是被那些传言干扰了么?他手握世间唯一一把神器,为什么还会觉得姬亦韩有机会赢?
黑暗中亮起一线微光,仅仅是眨眼一瞬。
妘靳恒目光凝滞,他看见了,那些阴寒的雾围绕在姬亦韩的身边,仿佛他周身有一圈无法入侵的领域。他看清了,姬亦韩的手臂横亘在胸前,手中握着一柄短刀。
雷切!
姬亦韩飞跃进雾中,妘靳恒很快感觉到一丝凉意迎面吹来,他挥刀阻挡,空气中顿时爆发出兵刃碰撞的声音。如烛光般的火花在黑暗中闪烁,浮生和雷切对击数次,难分难解。
即使浮生帮他卸走了大部分的攻势,但妘靳恒还是被逼的后退了两步,没办法,体术上他一直都不太行。可能神器也很无奈吧。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战,可姬亦韩却在不能视物的雾气中戏耍般的和妘靳恒周旋,手握雷切的他所向披靡,即使妘靳恒有浮生也不能算作是对手。
两人过了十几招,妘靳恒渐渐体力不支,他撑着浮生,咬牙道:“姬亦韩!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那你来拿啊。”他无耻的声音突然从妘靳恒的背后传来,妘靳恒经不住吓,直接手比脑快一刀挥了过去,砍空了。
“我在祈云山这么久,妘先生总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以为不急呢。”姬亦韩一笑,声音又变了方位。
妘靳恒闭上了眼,将浮生横在了胸前,刀刃向后圈住他。
姬亦韩鱼跃而出,妘靳恒猛然睁眼,地面突然出现两个圆盘大小的黑洞,里面各窜出两条半米长看不出材质的黑色长鞭,缠住了姬亦韩的脚腕,用力下扯。浮生横腰切来,姬亦韩顺势向后下腰,浮生的刀刃贴着他的睡衣扣子扫过去。
姬亦韩割断脚上的束缚,四肢着地如同蜥蜴似的灵敏移动。
他的生理活动已经降低到了最低水准,所有能暴露他位置的气息泄露都被牢牢控制。
虽然妘靳恒这种角色还不值得他全力以赴,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稍微认真给予了对手一定程度的尊重。
妘靳恒不是傻的,他的体术上比不过姬亦韩自然要好好保存力气,不然就会被姬亦韩玩死,反正只要有浮生在手,姬亦韩就杀不了他。
姬亦韩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因子,脑中分析妘靳恒可能出现的地方。
突然他腹部的土地一阵松动,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敏捷地跳开,果不其然在他跳开的那一秒那里就冲出了一条顶端尖锐的黑色长鞭,发现没有穿透姬亦韩它又迅速缩回了地下。
姬亦韩离它很近,这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它的模样。从外观上而言这些东西柔弱无骨,仿佛蛇类的身躯,它们也确实很像蛇类,刚才姬亦韩的脚踝被抓住的时候明显能触到鳞甲的感觉,坚硬如钢,要不是姬亦韩在野外活动的经验丰富,切断它们的时候雷切的刀刃是逆向的,不然他也不会逃脱的那么快。
姬亦韩冷静地想,原来妘靳恒也和他一样,其实都不能准确把握对方的位置,但又因为某种原因能感知到对方隐匿的方位。
姬亦韩冷笑,他当然不能准确把握,不然不会只有那不痛不痒的一击。
持久战对他很不利,姬亦韩四肢并用爬上了树。
这些雾经久不散,必然不只有之前放出来的。
他扫视了一圈,沿着雾的扩散方向推断出妘靳恒的位置,接着笑了,说:“我之前在墓园里碰见妘先生的故人了,他跟我说一定要阻止你,别让你犯傻。”
脚下的浓雾翻滚,黑色长鞭怒气冲冲地卷上来,将整棵树团团围住,锐利的尖端对准姬亦韩袭来。
姬亦韩高高跃起向妘靳恒虎扑而去,手里的雷切早已待命,瞄准的是妘靳恒的喉咙。他当然不会杀了他,妘靳恒最后的判决该由庭园会议下达。
“叮——”雷切的刀刃击中了竖直漂浮在空中的浮生,黑雾的中心竟然空无一人!
旋即姬亦韩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浮生上的青铜铃铛突然放出光芒,在那光波延展开接触到姬亦韩的那一刹那,那些接触到的皮肤立刻撕裂,鲜血从断裂的血管中源源不断地垮下来,剧痛袭击大脑,姬亦韩有瞬间的失神,这时他的脚边又出现了两个黑洞,他很快反应过来往前一扑,躲过了差点到来的束缚。
紧跟着他脖颈一凉,似乎有刀刃架在那里,很快妘靳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姬亦韩,别……”
他话还没说完,姬亦韩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不顾利器的威胁转身,锋利的刀刃立刻陷进了他的肉中,鲜血如喷泉般射出。
妘靳恒被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有预料到姬亦韩的反应,通常被这样威胁了谁不是乖乖停手?
姬亦韩一跃而起,动作快到让人难以置信,转瞬之间雷切就穿透了妘靳恒的肩膀,他被姬亦韩跃起的巨大动能扑倒在地,雷切的刃尖顺势插的更深,死死将他钉在了地上。
“哈,抓到你了,小不点。”姬亦韩狂狷地笑,丝毫不关注自己的伤势,眼中满是得意。
妘靳恒狠狠盯着他,姬亦韩握着刀柄,他抓着姬亦韩的手,纹丝不动。
他从一开始到现在所有的算计都被这个人识破,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要成功之时,这个人又用意想不到的方法把他打醒了。现在浮生距离他的头顶只有不到两步的距离,可他竟然毫无办法。
“教你,只有疼痛才会让人感受到威胁,只把刀架在脖子上,那些不畏惧流血的人是不会怕的。”姬亦韩煞有其事地授课,临了还怜悯地用满是铁锈味的手拍打妘靳恒的脸。
妘靳恒只感觉一阵屈辱,他朝着姬亦韩恶啐了一口。
“喂喂喂……”姬亦韩掐着妘靳恒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就像提起一张薄薄的纸,“小不点,你可没资本任性。”
妘靳恒捶打着他钢铁般的手臂,脸涨的青紫,突然他的目光惊骇无比,不是错觉,姬亦韩脖颈上深刻的裂口竟然在蠕动!那块地方的肌肉竟然会像有生命似的不断张合,似乎是什么怪物的口器,因为吃到了满意的食物而发出喟叹!
还有刚才,他分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下割了,然而那时他却只感觉自己刀下的皮肤仿佛层层累叠的钢板,再用力也只在姬亦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公分深度不到的口子。
……怪物!
他极度惊恐起来,更加剧烈地挣扎着。
姬亦韩松了手,转而抓住了妘靳恒的两只手腕,将它们控制在妘靳恒的身后,似乎就这样打算带他离开。
“我们的账得要好好算算,我想想,从哪……”姬亦韩不经意地抬眸,却发现他的眼前空无一物,一阵冰冷的吐息扑到他的脸上,带着冰原的料峭寒意。
姬亦韩身体快过反应拉响警报,他松开对妘靳恒的桎梏快速后撤了五米,同时俯身,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像是一头因自己的领地被闯而蓄势待发的狮子。
整个戒备过程不超过两秒。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威胁了?
姬亦韩面容阴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却开始隐隐兴奋。
妘靳恒半跪在地上,而他的后颈连着一丝黑线,末端接着一片漂浮的游魂,它全身都被裹在黑袍子中,让人看不清路数。
刚才就是因为它悄无声息的出现,姬亦韩才没能防备和它极近距离地打了个照面。
“嗯?抱歉,吓到你了吗?”黑袍人无辜道,彻底从妘靳恒的龙骨处钻了出来。
“……意料之中吧。”姬亦韩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开场。
“啊…你流了好多血,要收拾一下吗?”黑袍人体贴道,但下一句却令人毛骨悚然:“不是我弄的,很碍眼。”
姬亦韩沉默了几秒,然后笑出声,他直起身子,懒懒道:“嘿,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是吧,可能还一起喝酒泡妞。”
姬亦韩一哂,“你是来跟我喝酒的么?”
黑袍人摇头,幽幽道:“我是来接我的朋友的。”
姬亦韩偏头笑的灿烂,“希望不是我,我可是刚有对象啊,不想被误会。”
话音刚落姬亦韩就消失在了原地,过快的移动速度让他无法被任何视网膜捕捉。而黑袍人也是眨眼间失去了踪迹。
妘靳恒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蹒跚着朝浮生走去。
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了浮生上,大口地喘气。
大量的失血让他很是头晕,明明姬亦韩流的血比他还要多,但为什么姬亦韩还能精力充沛地再战一场?
……两个怪物。
大风渐起,树冠大幅度摇摆着,像是要被这场妖风连根拔起。
妘靳恒抬头一望,他的眼睛只能看见空中赤金和黑色的残影相互碰撞又快速弹开,时而耀眼的电光会在云层中闪烁,高温的气浪可以冲击到几百米外。如果妘靳恒不好好抓住浮生,只怕就会被气浪吹跑。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黑雾笼罩的刀剑从空中掉落插进地面,迅速被黑雾分解弥散,似乎是被弹开的流剑。
十秒之后,两道黑影在云中分散,缓缓降落到地面。
“嘶——”黑袍人吐出森然的寒气,他的脚下冻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在空中弯折的草叶变得透明,坚硬如刚。他身上的黑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孔洞,仿佛是被什么灼烧过,从袍子中飘出来的黑雾也变得稀薄,更加通透。
而不远处的姬亦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出现了许多细小的伤口,手上的雷切刀刃甚至缺了个口子,一身睡衣跟破布条似的挂在身上,鲜血在他脚下积成了一片小洼。
姬亦韩看着黑袍人,一动不动。
黑袍人缓缓飘起来,遗憾道:“果然,没掐准时间么?”
“咻!——”
黑袍人面前的透明屏障突然闪了闪,挡下了一柄长剑,“嗯……刚好。”
而对面的姬亦韩胸膛突然出现一点红色,逐渐扩大,染红了整个胸腔!
鲜血噗嗤地撒着,姬亦韩缓缓倒了下去。
猩红弥漫,他血流不止。
妘靳恒瞠目结舌,姬亦韩,竟然……输了?
这个黑袍怪物,竟然对自己释放杀意好迷惑姬亦韩的感知?
但无疑这种疯狂的做法成功了。
妘靳恒惊诧至极的目光和姬亦韩的对上,后者朝他眨了眨眼,眼球极其缓慢地挪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妘先生,不拿回你的东西吗?”
黑雾的声音把妘靳恒拉了回来,他定了定神,抓起浮生走到姬亦韩身边,刀刃对准姬亦韩的手。
只要刺进去,作为神器的浮生自然能割裂姬亦韩的魂魄而不遭到任何反噬,酆都的一半神格就能到手。
可为什么,都这时候了,他却下不去手?
因为什么狗屁的道德廉耻么?不,不是的,他长这么大有过那些玩意?
那是因为对姬亦韩的恐惧么?
妘靳恒目光一暗。
这一刀下去姬亦韩身上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一旦平衡被打破,姬亦韩变成了凶神,那妘初他……
突然一个推力,浮生的刃尖狠狠刺穿了姬亦韩的手背!
黑色的魂印瞬间浮现,却被浮生切成了两半!
“司!”妘靳恒扭头怒吼。
黑袍人背对着他耸耸肩,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姬亦韩的左手抖如筛糠,整个左手的皮肤开始腐烂,肌腱萎缩,露出白色的指骨。黑色的字虚虚地浮在他的指骨上。
既然如此……妘靳恒心中一狠,浮生又下陷了一分。
姬亦韩的指骨呈爪状抓进了泥土,整条手臂都因为钻心的疼痛而上提,却因为浮生而动弹不得。浮生的刃尖溢出丝丝雾气,它们如同一只只微小的手,抓住了魂印的边缘,然后用力往上撕。
姬亦韩顿时睁大了眼,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眼白上的血丝因过大的眼压而爆裂,血泪滚滚下落。剧烈的疼痛让姬亦韩的脸都变了形,但他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魂印逐渐被提起来,它的背面拉扯着赤金色的光线,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那是……姬亦韩的灵魂。
浮生刃尖中伸出来的手越来越多,提拉魂印的力量骤然变大!
赤金的光线断裂了一根,姬亦韩浑身一颤,喉头冒出微弱的声音。
魂印继续被拉扯,随着它离妘靳恒越来越近,那些赤金色的光线就断裂的越来越多,每一次断裂都会换来姬亦韩的一次剧烈的痉挛,他身上的伤口因此而一一被撕裂,血涌如泉。
黑袍人飘在姬亦韩的身上,低下头聚精会神看着这个过程,赤金的微光无法照亮他身上的任何部位,仿佛光线都被他身上的黑洞吸收了。
宽大的兜帽中有如射出两道宁静的目光,他盯着那些赤金的光线,感慨道:“啊……好温暖的感觉,不愧是你啊,伟大的‘天枢’。”
……真讨厌。
最后一根线断裂时,姬亦韩终于发出一声低吼。
他手背的皮肉瞬间将指骨包裹,但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个魂印的痕迹,但看他手背皮肤蠕动的状态,恢复如初应该也是时间问题。
魂印飞到妘靳恒的手背上,巨大的刺激让他几乎都站不稳。
强大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背流入四肢百骸,它们雀跃不已地在他的身体中游动,修复他的所有伤痕。每一个细胞都犹如新生,散发出茂盛的生命力。
他能看见这世间的更多细节,空中缭绕不散的阴气,飞舞的尘埃,从地面缓缓升腾却又马上被黑雾撕扯吞噬的泥黄之炁,从树叶的经络中飘逸而出的青之炁。
浮云仿佛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它驳杂不堪,无数炁体在它的身体中穿行,熔炼在一起透出一种深沉的灰色。而月光不再洁白,它包裹着一层淡然的青光,但始终都照不进这片树林。世间万物都具现出它们原本的姿态。
妘靳恒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每一根经脉每一缕肌腱他都了如指掌。
这就是,神格?
他的目光挪到姬亦韩的身上,这个伤痕累累的人身上的金色已经变得非常暗淡,仿佛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而红黑色的暗物质从姬亦韩心脏的位置汩汩流了出来,随即跟着体循环被运往身体各处。
“你该走了妘先生,你的情人可还在等你。”黑袍人说道。
妘靳恒冷冷地俯视姬亦韩,没有说话。
“我会解决他的啦,不会脏了您的手,到时候不会有人怀疑是您做的,您大可以和情人高枕无忧。”
妘靳恒还是沉默。
当他眼中,姬亦韩身上的红黑变成更加刺目的颜色之后,他缓缓开口:“韩少紧要关头让如泽去墓园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吧?神格只有一半,韩少深谋远虑,必然早就有了打算。”
“咳、咳,你个…半吊子,”姬亦韩低声嘲笑,“去吧,你还有最后的机会翻盘。”
“……”妘靳恒收回目光,抓起浮生离去。
他原以为姬亦韩早已陷入昏迷,毕竟被撕裂魂魄的痛楚能使人丧失理性,可他没想到姬亦韩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腾空而起,他回眸最后一次注视姬亦韩的身体,脑中闪回那时的情景,心中霍然觉得不对。
穿胸而过对姬亦韩而言并不能算得上是重伤,他变态的愈合力妘靳恒早见识过。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这么容易就拿回了魂印?
妘靳恒突然回忆起姬亦韩那时的眼神,难道……
姬亦韩是故意把魂印给他的?
妘靳恒的目光中透露出惊骇,如果是这样,姬亦韩是疯了吗?
不远处,逐渐升腾的远古威压让妘靳恒心中一震,他加快了速度离开。
再如何,也不关他的事了……只要能抓住阿初。
“喂。”姬亦韩无神的低垂着头,右手却攒住了黑袍人的衣摆。
黑袍人颇有兴致地蹲下来,“嗯哼?”
“跟酆都说一声,”姬亦韩低喘着笑,“他所想所愿终会实现,但希望他别后悔。”
黑袍人一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他?”
“你不是来接朋友的么?”姬亦韩反问。
黑袍人继续笑,“我可没说他是我的朋友。”
姬亦韩松开手,极度疲累,他的意识即将沉眠,“我知道,你去吧,但要记得回来参加葬礼。”
黑袍人一愣,看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人,沉默了数秒。
然后,黑袍中伸出了一只极为美丽的手,摘下姬亦韩食指的钛戒,喃喃道:“我可太喜欢你了。”
“……”他无声地念出一个名字。
黑袍人飘远,空气里还回荡着他的声音,“秦宁,别忘了你妹妹啊!等这单结束了,我们把世界冰封,然后在世界的尽头看海哦!”
秦宁立如磐石,面如刀割,漠然看着黑袍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然后移下目光,冷冷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姬亦韩。
刚才的一幕幕他都收入眼底,司答应了会把姬亦韩的命留给他,可现在这算什么?
他现在过去杀了那人,怎么能填满他心中的空洞?怎么喂饱他身体中的恶魔?
怎么,祭奠秦凌的孤魂?!
秦宁的周身卷起寒风砭骨的气场,他赤手空拳走到姬亦韩面前,居高临下。
在他的记忆中,从不曾有这样对姬亦韩居高临下的时刻。
这个强大如神的男人从来都顶天立地,惯于翻云覆雨玩弄全局。
他们初遇时姬亦韩还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庭园天枢,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幕砖,那时他虚弱的只能让别人随意摆弄自己的身体,注入能要他半条命的针剂,而姬亦韩就在不远处看着他,那时他只能模糊地看见一抹影子,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真漂亮啊”。
等他半死不活地被推出来,这个漂亮的“姑娘”开口问他的住处,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个男人。
男人推着他回去,把他弄上床时摸到了他的手腕,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千万根针扎进手腕中,血管中的液体又开始暴躁起来,争先恐后往手腕涌去,好像十分渴望得到男人的触碰。
秦宁极力压抑自己的反应,并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
……
他原以为,这个男人很可怕。
可事实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们很快相见的第二面,姬亦韩就表现出了无比的善意,虽然他的话很少,有些方面还很呆,但不能否认,秦宁从他那里得到了尊重和友善。
秦宁长到那个年纪,活的十分艰难,他的人生收获的善意和帮助很少很少,少到后来只要别人稍微对他好,他就能记住一辈子。
姬亦韩是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可惜那时候他还小,从不放松对这个世界的戒备,所以轻易将姬亦韩挡在门外,也将更改结局的机会挡在了门外。
时至今日,秦宁偶尔会幻想,如果当时抓住了姬亦韩的手,那一切会不会被改变?
……答案是肯定的吧?
那时候,姬亦韩的手是那么温暖,臂膀是那样有力,如果是姬亦韩的话,一定能给他和秦凌另外的选择吧?如果他能更信任一分,那么……
可惜这个世上从没有如果。
冥冥的命运把他们赶上了各自的道路,演变至如今的结局。
秦宁动了动嘴唇,眼底隐隐黯淡。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吗?
原来,这场宿命的重逢。
我的……朋友。
再次相遇。
我们,迎面就是刀锋。
※※※※※※※※※※※※※※※※※※※※
啊……秦宁。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