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如泽跺了跺被冻的僵硬的双腿,轻轻哈了几口气。
“冷?要不哥给你暖暖?”姬亦韩在他旁边开着玩笑。
如泽有些难为情,心中的小期待却“啾”的一下冒头。
“你冷不冷啊?”
“我还好。”姬亦韩捏了捏如泽的手,冷的像块铁。
如泽却觉得手上暖的要掉眼泪了,他再不矜持,一把扑到了姬亦韩的怀里。
姬亦韩笑着搂住了他,传递自己的体温。
“这里的时间流速会比外面快一些,忍一忍,就要天亮了。”
“可是,好像不久前才天黑吧?真有…真有那么快吗?”如泽的声音有点闷,姬亦韩还是毫无差错地接收到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六点五十四分,那时候幻境的时间大概在下午四点到五点,我们下来的时候我瞟了一户人家的钟,那时候已经天黑了,是七点二十,而我的表则显示外面现在七点半,所以你觉得这里的时间流速快不快?”
如泽迅速鼓掌,“老大你真厉害,我都没想着关注这个。”
姬亦韩一哂,“你要学的地方多到用1tb的内存来装都装不完。”
“是是是,”如泽虚心受教,“感谢老大不弃之恩,小的一定发愤图强给您争光。”
“争光就不必了,你能好好保护自己就很好了。”姬亦韩不在意地说。
如泽却把这句话当成了宝贝,心中一软,在姬亦韩的肩膀上用额头蹭了蹭。
姬亦韩笑的无奈,“你是狗子吗老爱蹭我?”
如泽头也不抬,“狗子蹭你有我这么舒服?我这力道还行吧?既不流哈喇子也不掉毛,多好的享受!”
“是,如泽少爷这技术,谁用谁知道!只是回头你要是在我肩膀上蹭秃了发际线可别怪我。”
“都说了不掉毛的!”如泽嗷嗷叫。
姬亦韩一边和如泽说话一边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不一会儿怀里就没了声音,低头一看,如泽已经睡过去了,只是睡着了还抓着姬亦韩的衣角,看上去莫名可爱。
姬亦韩一笑,动了动肩膀让如泽靠的近一点好睡的舒服。
突然,一声玻璃的破碎声从天空传来,姬亦韩抬头一看,夜幕已经变成了一面碎裂的镜子,正一块一块地往下坠落,日光从外面透进来。
姬亦韩没动,表情都不变,等过了几分钟,他和如泽还是安然无恙,而天光已然大亮。
此时筒子楼已经不见了,他们正靠着一棵槐树,四周群山环绕,前面山谷里坐落着不少草房,姬亦韩能看到村头有一个由参差不齐的木片拼凑成的木板,上面用碳歪歪扭扭地写着“河口村”。
姬亦韩拍了拍如泽,把他叫醒,如泽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连声道歉,姬亦韩笑话了他几句就过去了。
“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姬亦韩活动了一下颈椎,“幻境变了样子,去那看看吧。”
如泽遥望,感慨道:“这里真是与世无争,也太偏僻了。”
他的脑子里划过一丝回忆,瞬间颤了颤,“诶,哥,你说这里不会是什么养僵尸的村子吧?就是之前陈赖子说过的那种。”
姬亦韩噗嗤一笑,“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这里是东边,离西南方远着呢,别瞎想。”
“哦……”如泽挠挠头,乖乖不说话了。
两人顺着小路往河口村走,过了一会儿,姬亦韩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辆三轮车。
开车的是一个一脸苦相的中年男人,车开过时还能看见车后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一个女人面容黝黑,纹路深刻,眼睛小却透着精明,另一个女人则是成熟些了的江汐,江汐一手搂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对面则坐了一个矮小的男人。
男孩骨肉匀停,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一看就知道是被精细养着的,对比起来江汐却显得越发瘦弱,眉眼中都是愁苦。
“易寒……”如泽的目光还在离去的三轮车上,他慢慢地说:“我好像,真的见过江汐。”
“在哪?”
如泽摇摇头,“应该是近期在哪里见过她,但应该没仔细看过她的样子所以有点记不清楚,我……”
如泽没了声,出神片刻皱起了眉,“她长的有点像一个姐姐,之前我和张聪他们打架的时候,是一个戴着帽子,脸上缠了绷带的姐姐突然出现给我们解围……她的影子,是灰色的!”
姬亦韩一顿,“就是她?”
如泽又想了一会儿,“当时光线有点暗,而且那个姐姐包的太严实了,我也不敢确定,但我觉得很有可能!不然真的太巧了,那个巷子其实离我最开始遇见她的地方不远。”
“嗯,”姬亦韩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跟上了三轮车,下了好几个坡,来到了一个狭窄的路口——车已经过不去了。
江汐和另一个女人说了什么,然后一男一女就带着那个孩子下车了,孩子惊慌不已死死地抓住了江汐的手,江汐却一脸冷漠地掰开了,看也没看那个孩子一眼。
男人强行抱着孩子往路口那边走,女人在旁边用一个饼来哄他,可是丝毫没用,孩子仍然撕心裂肺地哭闹,朝着车上的江汐伸手,这个年纪的小孩声带正是纯净的时候,哭的伤心起来实在让人于心不忍,然而江汐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还是没给他一个眼神,反而跟师傅说了一声离开了。
哭声被轮胎带起的烟尘抛在了身后,然而那声音却被圈囿在群山环绕之中,经久不散,无时不刻都在昭示那个被抛弃的孩子有多么的伤心。
姬亦韩目睹全程,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如泽就不一样了,眼睛红成了兔子,难过的要命。
“这是干什么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帮那个孩子啊?”如泽小声问,感觉他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幻境有变,”姬亦韩说,轻轻搓了搓如泽的耳垂,“我们做不了什么。”
“可是刚才我们不是还在那个幻境中和江汐说话了吗?”
“不一样,没发现刚才车子从我们身边开过去但他们都没发现我们么?”姬亦韩神情不属,脑中回放了一遍刚才的场景。
如泽瘪了瘪嘴,鼻子一酸,“她真的不要那个孩子了吗?为什么不要啊?那应该是她的亲人吧?怎么能这样呢?亏我之前还觉得她是个好人,没想到她这么……这么丧心病狂!”
姬亦韩沉默片刻,“那是她弟弟,如果我猜的不差,她的父母双方肯定已经不在了,其中一方是因为癌症去世的,还有一方不太清楚。”
“那他们更应该相依为命吧?”如泽十分不理解,“他们是彼此最后的亲人了啊!”
“江汐家门口的垃圾袋里有好几盒专治药,以他们这样的家庭应该负担不了太久,她家里又十分重男轻女,你猜江汐养了家里多长时间?”
如泽哑然,“可那不是应该的吗?他们是,是亲人啊。”
“如果江汐不踏出这一步,那她这辈子都没有可能逃出原生家庭的阴影,人生永远都在被她刻薄又无情的母亲踩在脚下。但她踏出了这一步,那个孩子又何其无辜呢?”姬亦韩说,“我们既不能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也无法对她伸出援手,能做的只有不评判她的对错。”
如泽落寞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吗?”
姬亦韩一笑,“看开点吧,别忘了,这里是幻境。”
如泽哭丧着脸,明显还是很难过。
姬亦韩看了一会儿如泽的头顶,然后突然轻快道:“我们去找那个孩子吧。”
如泽立刻抬头,惊喜道:“真的吗?”
姬亦韩率先往河口村走,“真的。”
姬亦韩并不是个善男信女,他的行为准则建立在他的认知和思考之上,基本不会有多余的行动,原本像如泽这种无济于事的想法根本不会得到他的认同,然而经过短暂的取舍他还是纵容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
赤子之心难能可贵,相比于让如泽快速长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姬亦韩更倾向于能让如泽一直满怀热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在这过程中他会经历伤害和挫折,左右也还有自己陪在他身边。
何况,有件事他要去确认一下。
两人来到河口村,从远处看没看出什么来,离的近了才发现这村子有多么的落后,村民们仍然保持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现代的影子。
他们循着孩子的哭闹声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茅屋。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石墩上切菜,她脚边一堆的烂菜叶,上面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瘦的脱相,正在捡菜叶吃。
如泽忙奔过去说这不能吃,然而孩子和女人都没听见他的声音。
女人面无表情地切菜,好像只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对脚边的孩子不管不顾。
姬亦韩走过来,看了一圈,心中划过一丝猜测,顿时有了一丢丢的后悔让如泽过来。
他没想到这个村子的情况比他想的还糟一点。
屋子里不断传来哭声,但是没有大人的声音哄。
小女孩慢吞吞地从地上起来,蹒跚地一步步走进茅草屋里。
姬亦韩和如泽跟进去,看见男孩哭的像是个泪人一样地坐在地上,嗓子都哑了,衣服脏兮兮的,而小女孩慢慢走过去,咿咿呀呀地把手里的菜叶递过去,眯着眼睛笑的很开心。
男孩却被瘦如骨柴的女孩吓到了,一把推开她,不住地朝她叫。
如泽看的心酸,一冲动就想去把小女孩扶起来,然而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女孩的身体,什么都没碰到。
姬亦韩把如泽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地牵着他的手,然后俯视地上的男孩,冷声道:“我原以为车上那一眼只是无意,但你‘无意’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你看的见我吧。”
男孩还是哭,姬亦韩一哂,旋即以如泽都来不及抓住他的速度一脚对着男孩踩了下去!
如泽惊呼,周围的场景迅速破碎,天空重新被浓黑的墨占据,透不进丝毫光亮,肉眼可见的螺旋状云层在高空聚集,其中夹杂着隐约的暗色电光。
不远处有一幢火光连天的大楼,狂风呼啸着,火焰连绵聚集成一条火龙向云层游动。
姬亦韩见状立刻变了脸色,他认得这里,这是尚未倒塌之前的十三区!
“这是哪?”
姬亦韩没说话。
十三区是八大家族联合投资建设的研究所,主要用于收容和监察亚种,同时承担执行专员们的评级工作,在它还没被凶神破坏之前,姬亦韩会定期来这里更新身体机能的数据,所以对这里十分熟悉。
姬亦韩冷静地快速思考,这时如泽发现了什么,“易寒你看!是江汐!”
江汐目光呆滞地飘向大楼的方向,她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的色泽,很明显不是人类了。
“这里阴气过重,所以生魂都被吸引过来了。”
如泽一急,“怎么办?”
姬亦韩示意他别慌,“不是现在阴气重,是……”
是发生杳冥乱,凶神现世的那一天。
“你知道这里吗?”如泽小心地问。
从刚才开始易寒的脸色都不太对,如泽有点担心。
姬亦韩没有出声。
自从他十年前醒来,丧失了经历杳冥乱的记忆,遗失了轩辕的神格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真相,如今误打误撞进入这个幻境,竟然让他碰到了他所忘却的一切。
是谁?这是谁的记忆?又是谁想让他看见这一切?
“易寒,你没事吧?”如泽拍拍他的手臂。
姬亦韩回神,“没事,我们进去看看。”
“好。”
姬亦韩带着如泽熟门熟路地穿过建筑物往更深的地方走去,十三区的c座当年就是用来收押亚种的地方,那也是凶神在觉醒之后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如泽低头看看姬亦韩紧握着他手腕的手,沉稳有力,没什么不正常的,可再看他的表情,凝重带着冷冽,好像前方发生了什么大事。
a座离c座不近,一路走来如泽看见许多奇形怪状的亚种,穿着作战黑衣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和它们打斗,状况惨烈无比,有人手无寸铁但仍然用肉身强硬地坚持,有人以一挡十最后不敌被群起攻之眨眼就被撕成了碎片,临死的哀嚎声让人头皮炸裂,还有人四肢残缺倒在地上呼救,浑身哆嗦着发出微乎其微地呼救声,惊惧的瞳孔看着天空。
刀剑的碰撞声,怒吼声,哀嚎,惊叫,哭泣,黏腻的咀嚼,生生将这片天地扭转成了地狱的模样。
“别看,别听,这都不是真的。”姬亦韩冷着脸说。
如泽微微发抖,有些反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他恍然间闻到了血腥味。
c座已经血流成河,一脚踩下仿佛能听到碾碎肉块的声音。
如泽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姬亦韩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容冷峻,看着前面仍然站立的巨大人影。
那人浑身都裹在一片黑色中,就好像身上穿了一件密不透风的黑色衣袍,脸也藏在了袍子中。
他的肩上扛了一个身量颀长高挑的年轻人,面前是一团浓厚的黑雾,他正往黑雾中去。
突然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袍,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从血流中借力而起,缓缓抬头,粗喘着,嗓音从喉咙中挤出来:“亦韩……”
姬亦韩蓦然睁大了眼睛,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那个伤到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浑身浴血没有一处完好的人,毫无血统保护能被轻易杀死的人……那个人,生玉……是姬生玉!
刹那间,浓郁的腥风扑面而来,地狱的气息笼罩,原本的幻境变成了现实,呼啸而来的狂风和热烈温度烧的人皮肤灼痛。
如泽只感觉自己的手心热到发烫,正当他要说什么时姬亦韩却放开了他的手,身如闪电般朝着那个人影飞驰而去,拳头上包裹着层层电光。
“易寒!”
姬亦韩毫无所闻,一拳狠狠打过去,饱含着怒火和心中雄狮的咆哮!
那人影举重若轻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身前一尺自动生成一层浑浊的气墙,强而有力地挡住了姬亦韩的一拳。
拳风爆散,翻着微光的气浪猛烈汹涌,墙后人影身上的黑色被瞬间吹走!
发丝飘散,露出光洁宽平的前额,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姬亦韩”噙着笑意微微抬头,一对紫色的凤眼别具风情,脸上是久别重逢的狂喜,像是在对故友无声地说“你来啦”。
姬亦韩神色一变,呼吸骤然变乱。
另一个姬亦韩狂妄地勾起嘴角,笑意加深,浑浊的气浪猛然推进!
如泽只见易寒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撞飞,他慌忙上前接住,“易寒?!”
姬亦韩示意自己没事,如泽一手扶着他,下意识朝人影那边看去,看见那人有着和易寒一模一样的样貌时愕然。
他心思急转,用力抓住了姬亦韩的双臂,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这是假的!不要被他骗了!易寒,你要冷静!”
姬亦韩闭了闭眼,“啊……”他推开了如泽,再次将目光移到了那人身上。
“姬亦韩”的眼中带着戏谑和挑衅,他好像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并因此露出嘲讽的神色。
过了几秒,“姬亦韩”突然隐秘地朝他的斜上方看了短短的一眼,然后嗤笑一声,转身走进了浓厚的黑雾中。
空间在那一瞬间被定格成了一幅画,火龙停在了扭曲的瞬间,好像被钉死在空中,正在无声地哀鸣着垂死的痛苦。人和怪物的动作僵成了雕塑的模样,残暴和恐惧都还停留在脸上。所有的声音和气味都被抽离,时间不再流淌。
姬亦韩暴躁地啐了一声,狠狠一脚跺向地面,眼中余怒未消。
如泽看着他心中一疼,不知如何安慰。
这难道就是易寒心中最深的画面吗?
姬生玉和那个人,和易寒之间的种种过往,必然是在他心中刻下了不轻的痕迹吧,不然他不会一路都安然自若,但看见那幅画面就立刻动摇了心神,给了厉鬼可乘之机。
如泽心中一凛,他突然想到,在易寒动摇之前的场景又是怎么具现的?难道是当初参与过那件事的人也在这里吗?
一声异响从高空传来,如泽一颤,心跳如擂鼓,大喊着朝姬亦韩扑过去。
姬亦韩反应很快,长臂一展接住如泽顺势往后弹跳,“嘭”的一声巨响,姬亦韩原来站的位置地面已经完全破碎,崩起的泥土足有半米高,可见袭击者的力度。
来人从碎裂的中心缓缓站起来,目光中俱是仇恨。
“嘁,碍事。”
姬亦韩半抱着如泽站在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确认了他的身份。
“秦宁?”
秦宁惊讶地扬眉,像是在问“你记起来了”?
“我见过你。”
秦宁“呵”了一声。
有一个人从c座大楼上跳了下来,落地半蹲夹在秦宁和姬亦韩之间,黑衣加身,正是朗驰。
“你想,干什么?”
“秦凌因谁而死我亲眼所见!朗驰,我跟他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最好让开。”
朗驰慢慢站起来,摇摇头,“韩,没有。”
秦宁的眼中一闪狠厉飞速而逝,扬起手甩出一条红黑的炁绑住了朗驰丢开了他,与此同时闪现着身躯蛇形接近姬亦韩,朗驰却反应极快地在被绑住之前抛给身后的人一个东西。
姬亦韩推开如泽,反手拔刀!
雷切在回到昔日旧主的手上时终于发挥了它原本的力量,刀锋在接触到秦宁手中的炁时瞬间爆发出金色的微光,两人隔着武器对视相持两秒,秦宁很快后撤开始下一轮攻势,姬亦韩敏捷抵挡,以防守为主。
对攻十几个会合之后两人从空中分开,相隔二十米对望。
秦宁呼吸平静,相反姬亦韩却气喘吁吁。
但姬亦韩却惊喜地笑了,握着雷切的手都在细微地颤抖,声音中带着满足的笑意,破锣嗓子中发出的声音却有些破碎:“啊,啊啊……是你啊!”
“像个缩头缩尾的老鼠那样躲了十年之后终于肯现身了吗?”姬亦韩豪放地甩了甩脸上的汗珠,缓缓踱步,身上的肌肉自动紧绷成了最适合战斗的程度,大笑道:“报上你的身份啊凶神!让我知道我马上要斩的是谁!”
如泽大惊,秦宁居然是个凶神吗?!执行局辛辛苦苦寻找的凶神?!
秦宁皱紧眉头,“不要随便给我安什么名头!我就是秦宁,不是什么凶神!”
姬亦韩嗤笑,虽然他现在的实力不及平常的一半,但他丝毫不把对手放在眼里,“还没有意识到吗?只要你身上带有凶神的神格,你就骗不过我啊蠢货!”
话音刚落姬亦韩就冲了出去,雷切的刀光隐匿于无形,只有在和秦宁的炁碰撞之后才会显现出来。
如泽旁观战局心里着急,但他也明白这时候急也无济于事。
“你要帮他,是吧?”如泽跑到朗驰身边,低声问。
朗驰看着两人打了好一会儿才说:“不。”
如泽额上青筋一蹦,又等了几秒,果然还有下文:“韩……生气,很可怕。秦宁,打不,过的。”
“易寒现在就很生气,但他并没有占据多少优势,”如泽说,尝试说服朗驰,“我们得帮他。”
朗驰执着道:“韩,厉害。”
如泽急的上火,易寒厉害是不错,但他们现在可是在一个四处都是浓郁阴气的地方啊!
“这次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
朗驰看着他不说话。
“听不懂吗?我问这事儿是不是你们搞出来害我们的。”
“不。”
如泽看了朗驰两秒,心想自己真是慌不择路了,问朗驰能有什么用?这家伙太过天然呆,可能被仇家砍了还会一边让伤口滋血一边面无表情地问“你,砍我,干什么”这样的白痴问题吧。
就算真是他们弄出来的局,朗驰也未必会知道真相。
如泽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找江汐。
进入巷子之后,他和易寒只见过三个幻境,但每一个幻境都和江汐有关系,她应该是个突破口。
可这鬼地方大到令人绝望,他该去哪里找江汐?
如泽舔了一下嘴唇,放轻了呼吸,环顾四周。
一旦慢下节奏,这周围的寂静就莫名地让人心慌,胸腔的“咚咚”跳动都能轻易耳闻,外界的声音远去了,他觉得这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他周围的那些可怖景象都变成了永恒的雕塑,但在如泽眼里他们却像是被暂时封住的活灵,身躯虽僵硬不能动弹,但灵魂却还在身体的深处窥伺着。
他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但在他看不见的黑暗深处,无数邪恶的鬼魂在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盘算着该如何把他拉下地狱。
也许有些已经在路上,正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然后趁他不注意,皮骨相连如树木枝桠般的指骨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如泽紧咬着牙关,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心跳难以自控地加快,他猛然回头!
——什么都没有。
急促的呼吸从唇边飞逸,如泽看了一圈,确认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一顿,又突然转回去。
原本已经做好再一回头肯定会有一张这世界最恐怖的脸出现,然而这次也是什么都没有。
如泽稍稍松了心。
他用汗湿的掌心擦擦裤子,无意低头,在血泊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没在意,移开了视线。
然而余光却发现左侧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心惊胆战地看过去——还是什么都没变。
如泽心乱如麻,头疼了起来。
“头疼吗?”一个温柔而清亮的男声突然在他身旁响起。
如泽一惊,他眼前出现了一团黑雾,渐渐凝出一个人影,全身裹在黑袍中。
“江汐?”
黑袍人呵呵笑,“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如泽皱着眉,没说话。
他刚才想清楚了,既然他找不到江汐,那就让江汐主动找过来。
他释放出心中对鬼魂的恐惧,对未知的幻想,对生的渴求死的忧虑,以此为饵,伤敌还不知几何却先自损八千地把自己的心理防线逼迫到崩溃的边缘,这办法又蠢又狠,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了,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如泽挫败又心急,但还是强打着精神,无论如何,这个突然冒出来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不可信。
“你想救你的朋友,我也想救我的朋友,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合作,”黑袍人轻声道,“你的心跳好快,很紧张吗?”
“……”如泽眼神冷了。
黑袍人友好地伸出手,修长而美丽,“我是一个人类,要来感受一下吗?我的体温,我的脉搏,我的呼吸。”
如泽不为所动。
“别害怕,我们各有救人的目的,我不会伤害你。”黑袍人自顾自继续说,“你想在这里僵持到什么时候?你的朋友,不管了吗?”
如泽突然微抬起头,黑袍人知道自己说对了方向。
“你可以控制我,在找到江汐之前,”黑袍人缓缓举起双手,示弱道,“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信你。”傻子才会在这种地方相信一个陌生人。
浓黑翻滚着移开,让出一条阴森的道路。
黑袍人指着黑暗深处,“看,江汐在那。”
如泽半信半疑地看了几眼,没有什么异常。
“你知道江汐为什么会有恨意吗?”黑袍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有几分诱哄的意味。
“……”
“因为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的朋友啊。”
“扯。”如泽面不改色。
黑袍人目视前方,“当年她本可以自去往生,可又一场灾祸降临,她被迫在人世多留了十年。”
前方突然传来一线明亮的月光,如泽惊住,因为江汐正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地面,那里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对十米不到的他们,她毫无所觉。
她的脸上俱是惊诧,因为地上的那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脚腕。
如泽沉默地看着地面,红白浑浊的液体交融着从男人碎裂的头骨中流淌出来,如泽能看到黏膜下有什么东西在颤动着。即使这样男人都没有死,他的身体上附着着黑色的薄薄鳞甲,上面沾满了液体,液体正随着身体细微的颤动而抖落,他的尾椎处刺出一大截肌肉虬结的长尾,末端却已断裂。
如泽缓缓吞了一口唾沫,强行压制住胃中的翻腾,心中不断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告诉自己没什么,这都不是真的。
“别害怕,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黑袍人轻声说。
“你别说话,”如泽哑着声音,低声道,“我没怕。”
“你的手在抖……我知道。”黑袍人的声音变的悠长,“这是江汐的记忆,我们要找到她了。”
如泽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浓烈的不安在心头盘桓,但他还是镇定道:“你是谁?”
“只是一个路过的看客,恰巧遇到了朋友。”
“秦宁和朗驰是不是跟你一伙的?”
黑袍人偏头,宽大兜帽中的黑暗深处仿佛传来了凝视。不久他又慢吞吞地转过去了,“不认识。”
如泽看了看黑袍人又看了看江汐,突然一声不吭地往回跑。
黑袍人飘了起来,“哦……”
变故在这一刹那发生,如泽的脚下蓦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洞口,他还来不及反应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连惊呼声都不曾发出。
黑袍人的声音中浮出一抹笑意,“呀。”
他闲庭信步般的往前走去,所经之处黑雾纷飞为他让路,夜色为他织就衣袍,让他原本清晰的身躯又虚无起来。
“学会放手小孩子才能长大啊,这你也不明白么?何况我并没有骗他。”黑袍人的声音缥缈起来,他顿了一下,然后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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