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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泽在姬家住了两天才等到姬生玉带来姬亦韩的消息,但也没得到探视的机会,心急的不行。
“急不来的,安心等着吧。”姬生玉这样说。
如泽很是不解,“连姬医生都没法去看他吗?”
“现在的局面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如泽懊悔不已,“都怪我。”
经过两天的冷静时间,姬生玉已经能客观地看待这件事了,他安慰如泽道:“别太自责,亦韩一向谨慎,我不知道他当时用了什么方法扼住你体内暴走的炁,但无疑他是经过了仔细考虑的,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心里都有数。”
“那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你当时那么惊讶?”
姬生玉一顿,“我没有把这件事详细告诉你的权利,只能说,亦韩身体里有一个定时炸|弹,我们所有人随时都在准备处理它的爆炸。你现在是亦韩的嫡系,所以我选择信任你,也希望你以后在这方面留心,一定不要让阴气过重的东西接近他。”
如泽沉默一会儿,“那时候我觉得头痛的要炸开了,我怎么都摸不到痛的地方,可是突然有束很温暖的光穿进了我的脑海,很温柔,很舒服……他在光里叫我的名字。”
姬生玉不说话。
“我知道被阴气侵入身体是什么感觉,但我那天只感觉到了温暖。”
姬生玉低垂了眼睛。
两人都知道了什么,彼此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良久,房门被敲响了,佣人进来说少爷已经醒了,下午就能接受探视,现在让姬生玉先去复查一下身体情况。
姬生玉马上站起来就走,如泽叫住他,尚显稚气的脸上无比认真,“我答应你,会替你好好保护他的。”
姬生玉想了想,“之前我的语气可能不是很好,希望你别介意。”
如泽赶紧摆手,“怎么可能,我明白的,何况那本来就是我的原因。”
姬生玉笑了,一如往昔,却不再说什么。
如泽耐心地等到了下午,佣人引着他七拐八绕地来到一扇高大的双开雕花木门前,对他鞠了一躬之后走远了一点,静立在原地。
如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深呼吸,敲了敲门。
“进来。”
如泽推开了门,房中扑面而来大股的中药味。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走进去。
“你蹭什么啊蹭!你已经是六个孩子的爹五个孙儿的爷爷了好么?不要搞的好像自己还多小一样!”一进来就听见易寒在骂骂咧咧,后面紧跟着一连串嗲声嗲气的猫叫。
姬亦韩嫌弃的不行,却没有推开腿边的毛团,只是嘴上不饶猫而已。
如泽想过很多种再次见到易寒的情形,唯独漏了这一种,易寒中气十足地坐在床上和一只长毛肥橘吵架。
然而他穿着轻薄的长衣长裤,看不见身上的伤口,脸上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如泽说不准他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走廊上的那些小猫是它的孩子吗?”如泽坐到了床边,本以为这只猫也跟那些小猫一样的亲人所以想着去摸摸它,却没想到这肥橘看见如泽的手伸过去就凶巴巴地扬起了爪子。
然后它就被姬亦韩一掌拍平了头,“凶什么凶你!你已经是老爷爷了知不知道?拎清自己的地位!以为谁都想害你?”
如泽:“……”
“不是,那是它女儿的孩子。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直对我爱搭不理的,今天突然这么粘人。”姬亦韩回答如泽之前的疑问,接着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本画集,“你看这些,你比较喜欢哪个?”
“你怎么样了?”如泽接过来开始翻,嘴上却问。
“放心了,我身体一向很好,只是他们老是过于紧张。”
如泽大概翻了翻,画集上都是些草图,有动物也有静物,看得出设计师很有艺术细胞,每一个图案都画的很有美感,有的精致有的憨态可掬,各有特点。
最后他指了一个两条虎鲸靠在一起的图案,“这个吧,可爱。”
他又说:“这次我看着挺严重的,到底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
“不跟你说了吗?放心了!这个啊,可爱是可爱,但是……”姬亦韩有些苦恼的样子,“可这个做出来应该会很奇怪吧。”
“你要做什么?”
“我听说了,老爹想让你去一画开天,我想着你这不就是提前升学了么?好事啊!所以想送你份礼物。”
这句话惊爆如泽的点有点多,他一时之间有点愣,“不是,他不是你爷爷吗?还有我不用的!不用送礼的!你别费心了!”
姬亦韩乐的不行,“哈哈哈哈傻了吧,我是我爹的老来子,他五十了才有的我呢。”
如泽悔不当初,“那咋搞?我已经叫他爷爷了。”
“这有什么,叫他爷爷的人多了去了,他不会介意的。”
这是两码事啊!如泽越想越懊悔,可姬亦韩明显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了。
姬亦韩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支铅笔,腰间的布料上提,露出一段裹着绷带的腰线,如泽的眼神在刹那间凝住了,盯着那个地方出神。
“喜欢可爱点的?”姬亦韩在本子上勾勒,“我再给你画一个。”
他一要画画旁边的肥橘就把爪子搭在本子上,还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姬亦韩的手背。如泽觉得这一幕可爱到不行,但姬亦韩却完全不这么想。
“都说了别蹭了!烦不烦人啊。”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只是轻轻地把肥橘的大头推开——根本没什么威慑力,无济于事。
“有它的零食什么的吗?”如泽问。
“那边茶几下面抽屉好像还有。”姬亦韩还在一边跟肥橘斗争一边试图画几笔。
如泽拿了一包冻干过来,吸引肥橘离开姬亦韩的身边。
肥橘真是行不辱名,一闻到肉味就屁颠颠地过来了,朝着如泽谄媚地叫。
如泽笑了笑,把冻干掰成小块喂给它吃。
姬亦韩没了碍事的画的飞快。
“人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但我们就要不走寻常路,所以就送你个你喜欢的。”姬亦韩将画集翻了个面,“怎么样?”
他重新画了一条虎鲸,正张着鳍翘起尾巴笨呼呼地顶球,浓浓的喜感让人忍俊不禁。
如泽噗嗤一笑,手里的冻干掉了下去,肥橘不满地喵了一声。
姬亦韩看如泽的样子就直接拍板定下了,吩咐人去拿东西来。
“干什么?”如泽说,“你别太累了,弄这些……也不急。”
“我打发时间啊,这里又不能让我打游戏,也不太好出门,做点手工消磨消磨精力。”
“那我陪你说说话?”
“你不正在说么?但我还是想动。”
如泽一顿,“我都知道了,那些事。”
姬亦韩笑了,“他说清楚了吗?”
如泽点点头。
“别怕,神格的事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不多,我们也会继续瞒下去,哪怕你之后去了一画开天进了执行局,都不会有无关的人知道你的身份。”姬亦韩轻轻搓了搓他的耳垂,“我会陪着你的。”
闻到姬亦韩袖口传来的药味,如泽的眼睛蓦地红了,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身体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姬亦韩,轻轻地克制着力气,下巴在他颈边蹭了一下。
姬亦韩略有些惊讶,但很快释然,如泽就跟个小孩儿一样,情绪一激动就想要抱抱,这没什么。
“我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不辜负你。”如泽的声音原本有些小鼻音,这下更是鼻音明显,感动坏了似的。
姬亦韩一笑,摸了摸他圆不溜秋的后脑勺,“哎,别有压力,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如泽摇摇头,心说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因为我找到了努力的理由。
他的眼眶热了起来,不好意思般的半埋到了姬亦韩的脖颈里。
姬亦韩感觉到什么,推推他,“喂喂喂,别在我身上蹭鼻涕啊!”
如泽笑了,埋着不出来,还刻意往姬亦韩怀里凑。
姬亦韩使坏:“大家都看着你呢,没断奶的小少爷?”
如泽一惊,赶紧从姬亦韩身上退到一边,茫然四顾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姬亦韩又开始哈哈大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弧度,如泽看他开心也忍不住笑,心里软成一片,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眼眶中莫名其妙地,极速蓄满了泪水。
“怎么了啊这是?”姬亦韩还以为是他把人气哭了,连忙抽纸巾过去。
如泽拿纸巾抹眼泪,边吸鼻子边解释:“没事,我只是喜极而泣。”
姬亦韩无言以对,无奈道:“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老哭呢。”
如泽一撇嘴,“这是情感的正常表达,你一个成年人怎么还搞性别歧视这一套,男孩子怎么就不能哭了?”
噢哟,姬亦韩一挑眉,“那真是对不住了小少爷,我这人就没怎么受过教育,思想觉悟就这么点,您担待担待?”
如泽把用过的纸巾扔出去,很认真地点点头,“嗯,我肯定让着你的。”
姬亦韩哑然失笑,“这么乖?”好歹意思意思跟他斗斗嘴啊。
“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我是受过中等教育的人,不能给学校丢脸。”
姬亦韩听明白了,踹他一脚,“都这么呲我了,还尊老爱幼呢?丢人。”
如泽抿嘴笑笑,没躲,趁姬亦韩不注意又冲过去抱住了人。
姬亦韩在他后背来了一掌,“干嘛呢?还抱上瘾了?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你难道真没断奶?”
“去去去!你也没奶啊说什么说。”如泽呲他,“我乐意抱!你有本事就自己挣开。”
“呵!你还来劲了!”姬亦韩偏头用手抵住如泽的头,想把人推开,“小朋友你很嚣张啊,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哥的本事。”
“哥的本事就这点吗哇好可怕啊!”如泽被推开又锲而不舍地挤回去,嘴里继续嚣张。
姬亦韩无能狂怒,“你个小兔崽子真以为我不会打你是吗。”
如泽在姬亦韩怀里扭来扭去,欢快到不行,“哇好可怕哥你打的我好痛快别打了。”
“我今天不收拾你我就不姓易!”
“就叫‘寒’挺好!”
姬亦韩:“……”
过了一会儿易寒也没说话,如泽觉得不对劲,但易寒又马上说:“别人在看着你呢小少爷。”
如泽小小地嘁了一下,还来这招?
“你管别人呢?看就看呗,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姬亦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你现在躲我怀里不见人又是什么意思?”
如泽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传来:“我想抱着你的意思呗,暂且没空见人!”
“咳咳。”两声咳嗽从如泽身后传来。
他立时感到大事不妙,猛然顶着一头乱毛回头看,发现之前那个老人领着一个佣人站在门口,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道有多久了。
“适当的玩乐有助于身体恢复,但还是请两位少爷先暂停一下,该喝药了。”
这话怎么就那么奇怪……姬亦韩不由得腹诽。
如泽满脸通红地松手,怂嗒嗒地坐到了床脚,姬亦韩看的啼笑皆非,又把人拉回来在旁边好好坐着,“刚才的志气呢?‘我想抱着你没空见人’呢!”
如泽听着他鹦鹉学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脸烫的能温鸡蛋,“该、该喝药了。”
“是,怂病得治。”姬亦韩损他,从托盘上端来了他的那一份,又干了自己那一份。
吃过药,姬亦韩又给如泽找来一包橘子糖,压压苦味,顺便问那个老人,“我要的东西怎么还没送到?”
管家笑了笑,“既然是少爷要用的肯定是不能马虎的,我让他们精细着挑,所以有些费时间,但还请少爷放心,最多再过半个小时就一定能给您送来。”
姬亦韩摆了摆手,“那好吧。”
“你想要什么啊?”如泽强打着一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问姬亦韩。
“玉石啊,”姬亦韩坐回床上,“我们家做玉石生意的,后山有一大片,我打算采点来给你打个坠子。”
如泽张目结舌,“你还会这个啊?”
“那是,看家本事呢!”
管家的承诺还是很有保证,说是半个小时,但其实姬亦韩只等了一刻钟,他要的玉石就备好了。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你看你现在还受着伤,还是好好休息吧,”如泽说,“你实在想送点什么,我觉得可以用那个戒指代替啊,我之前在姬医生那里看见很多,现成的。”
“戒指配不上你,”姬亦韩含糊其辞,不想往深了说,于是指着地上一溜的石头,“你挑一个喜欢的。”
“这些……都是玉?”
“不然呢?还能给你打个铁的?”
如泽:“……”
“给你的总不能太掉价了,我这戒指好歹是我爸拿钛打的呢。”姬亦韩说。
如泽看了一眼姬亦韩的钛戒,原来那是他爸爸打给他的啊,怪不得呢……如泽心中难以自抑的冒出另一个想法,那戒指不会是要传给媳妇儿的吧?!
“少爷喜欢什么颜色?挑一块吧。”姬亦韩问。
如泽看了一圈,最后指着一块说:“那个有点青的。”
姬亦韩把如泽挑好的毛料拿过来看了看,点点头:“质地不错。”
“怎么看出来的这是……”如泽小声吐槽。
姬亦韩开始加工,“这你就不懂了,好好看吧。”
切割打模雕刻,姬亦韩做的一丝不苟,手没有丝毫颤动。他做事的时候很容易太过专注,一专注就会忽略身边的人,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如泽本来撑着脸看着他的手,后来不知怎的就把目光渐渐移到了他的侧脸,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
如泽换了一个角度,心中慨叹,这一路看上来,越看越觉得易寒的样貌是哪哪都好,性格上面……虽然有时候挺娇气事儿挺多,但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啊,易寒其他方面简直优秀到让他无地自容。这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跟他扯上关系了呢?
啊!幸好他今年暑假去了a市,幸好他不务正业喜欢打游戏,幸好他有先见之明那时候挑了一个好位置,幸好他之后又去和大神他们露营了,幸好……嗯?露营?
如泽僵了一下,然后火速摸遍全身发现自己并没有手机,瞬间尴尬了。
看着专注于手中事物的易寒,如泽在他旁边心急火燎了几秒,最后小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不急于这一会儿。
哪知他这一小声的叹被姬亦韩捕捉到了。
“干嘛啊?我亏待你了?”
如泽火速摇头。
“那你叹什么气?”姬亦韩做着手里的活计,看都不看如泽一眼。
“我就在想我一个同学,你还记得不?之前我在青苍山跟你说的那个失踪的同学,也不知道她和她男朋友怎么样了,我失忆之后碰见过她男朋友,但她男朋友估计也被抹去了记忆,现在已经转学了,转去了……”如泽一怔,记忆和现实重叠在一起,瞬间福至心灵:“一画开天。”
“哦?好事啊,你们又可以做同学了。”姬亦韩吹去手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
“他怎么也去了一画开天呢?”如泽震惊,百思不得其解,“他当时跟我说……他当时,他当时好像特别伤感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被姜乔烟甩了呢。”
姬亦韩手一顿,偏头笑地奇贼无比,“你说他女朋友是姜乔烟?”
如泽点点头,“他俩很早就在一起了。”
“感情咋样?”
如泽回想起那天在小花园里无意撞见的一幕,“挺好的。”
姬亦韩高兴地鼓掌,“感谢列祖列宗暗中相助!”
他看着如泽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继续解释道:“姜乔烟啊,那个妹子我面都没见过啊!可是我家里有群禽兽想让我娶她回来当老婆!这事我能做么?只有种马才会兴高采烈地点头吧!”
“……”如泽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我不太懂,”如泽双手比划地要起飞了,“你和……姜乔烟?”
“你也觉得不太行对吧?那姑娘才多大啊!他哥都比我年轻!我想想都觉得是在残害祖国的小花朵。”姬亦韩啧啧摇头,脸上写满“都是群禽兽啊”的表情。
如泽一时百味杂陈,窃喜和遗憾扎堆来。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把你和姜乔烟放一起我觉得就像是白金之星的拳头会呼我脸上那样的不真实,”如泽吐槽道,“你家里人是怎么把你俩想到一起去的?”
“谁知道他们?”姬亦韩撇嘴,“都是群老不死的了,脑子可能不太够用。”
“那你刚才为什么又感谢列祖列宗?难道知道姜乔烟有心仪的人了你们的婚事就会被取消?”如泽忍不住问,话里藏着现阶段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与希冀。
然而姬亦韩却一脸正经地雕刻模型,一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不太清楚,但我现在就有正当理由拒绝了,比如‘姜乔烟心里有人了啊我好难过伤心欲绝以至于想到和她的婚事就想去死’、‘啊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没想到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我决定守护他们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主动退出舍小我为大我化小爱为大爱’、‘什么没想到她姜乔烟还没过门就做出了如此丧尽天良不守妇道有辱门楣的无耻之举我真是太生气了这样的未婚妻不要也罢’……诸如此类的。”
如泽哈哈大笑。
姬亦韩一顿,看了他一眼,“这很好笑?”
如泽憋着笑疯狂点头。
姬亦韩长叹,“这就是命啊。”
如泽乐不可支,笑到倒仰,姬亦韩只是看着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继续做活了。
过了一会儿如泽撑起身子,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说:“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监督大神和姜小姐,让他们和和美美长长久久,不让姜小姐有一丝单身的可能!”
姬亦韩打了个响指表示赞赏,“你说的大神是那个转学的同学?”
“对啊,他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特别优秀。”
“混的这么好怎么去一画开天了?”
如泽满头黑线,“去一画开天那叫深造吧?”
姬亦韩笑笑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他没细说,啊,”如泽想到什么,试探性的说,“该不会他也有神格吧?”
姬亦韩嗤笑,“想什么呢?你以为神格是九年义务教育,人人都有?”
“您说得对。”
姬亦韩换了一边继续刻,“他叫什么?”
“姓归,很奇怪的姓吧?叫归朝吟。”
姬亦韩瞬间抬眸,看向如泽,“你知道你继母姓什么么?”
如泽摇摇头,“从小到大我就叫她清姨。”
姬亦韩哼笑一声,“她姓妫,叫妫云清。”
如泽整个怔住,“不会吧……”
“怎么?”
“大神是清姨在外面的私生子?!”
姬亦韩一愣,笑骂:“你想到哪里去了?老爹没跟你说八家的事情吗?”
“就说了一点来历。”
姬亦韩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我们说的八家其实是异人界的八个大家族,他们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在圈子里有很高的威望。八家中的地位有高有低,往大说八家分为大三家和小五家,大三家分别为姬家、姜家、和嬴家……对你没想错,就是那个‘嬴’,小五家则是姞家、姒家、姚家、妫家,还有妘家。”
说起妘家,如泽的表情变了变。
“嗯,妘靳恒就是妘家的家主,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于是赶鸭子上架成了家主,这么些年就只长进了一点点,总的来说还是个草包,要不是因为……”姬亦韩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八家之间的关系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你去一画开天之后估计要面对不少人际关系,我跟你稍微掰扯掰扯。”
“一画开天里,全是八家的学生吗?”
“不全是,一画开天好像是小规模教学吧,毕竟学生不多,虽然大部分来自八家,还有一小部分是其他地方的学生,”姬亦韩说,“他们有些是很久以前从八大家族中分离出去的小家族的后代,有些则是来自于八家的附属家族,他们家中曾有先辈是八家的家臣,现如今各有其主。”
“八大家族也分为了几个阵营,目前的局势是,以姜家为首的激进派下面跟着姚姞两家,妫姒两家则是支持保守的姬家,而妘家自成一派,嬴家则是因为没有多少话语权所以掺和不进来。”
“呃,怎么个激进保守法?”
“姜家的家主每天忧国忧民,觉得这世道大限将至,只有把所有的亚种都消灭干净世界才会有美好的明天,所以主张一直杀杀杀,而姬家主则认为自从亚种全面苏醒之后进攻风格就变得十分诡谲,他认为这是某种信号,执行局最好小心应对,不要无意中踏进凶神的局里。”
如泽懂了一点,“那执行局每次开会的时候岂不是跟菜市场似的……”
“想多了,你以为家主们都是市井流氓么?”
“……”
“除非是能影响格局的大事,不然家主们不会吵起来。大家主深谙□□之道,至今为止被抓住尾巴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怎么还有一个大家主?”
“就是姬家主。因为千年前姬家的先祖率领众神封印了四凶神,所以八家尊姬家为首。”
如泽秒懂,“就是说,现在执行局是在走保守路线是吧?”
“对,然后有件事我要特别提醒你一下,”姬亦韩说,“在学校里如果有人挑衅你就量力而行,不要逞英雄。”
“挑衅我?为什么啊?按照人设,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新生啊。”
姬亦韩莞尔,“等你去了一画开天开始了系统的训练,你在雷法上的天赋就会显露出来。怎么说呢,一画开天的学生都比较好斗,他们很喜欢跟同伴……切磋?”
如泽满头问号,“学校不管么?”
“学校……你去了就知道了,”姬亦韩卖关子,手上不停,已经开始抛光了,“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觉得委屈了就来告诉我,我给你出头。”
“不可能!虽然我别的不怎么样但是打架还是很行的!”如泽献宝似的反驳。打不过就告家长,这得多丢人啊。
“行,我知道你能处理的很好,但有时候我们也得承认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比自己厉害的人是不是?其它我不管,如果有人做的太过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摆平。”
如泽泪眼汪汪,“老大你真好。”
姬亦韩一乐,纤长沾着灰的食指戳了戳如泽的额头,留下一个脏脏的印子,“那还不快说点好听的奉承一下?”
“老大你累不?不然我给你按按吧?我在家里经常帮我爸按,可舒服了。”如泽谄媚道。
“想害我?我这手里还有刀呢。”
如泽笑:“我这不是相信老大您的刀法么?想当初您在小弟面前露了一手奥义·刀光无影削苹果的绝活儿,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惊世骇俗,我那时候就知道能使出这种刀法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姬亦韩听着好笑,饶有兴致地抬眸,“谁告诉你削苹果是我的绝活?”
如泽轻拍嘴唇,朝着姬亦韩挤了挤眼,“小弟口误,老大您的绝活一使出来那肯定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啊!以小弟的浅薄见识肯定是无法想象的,不如您露两手让小弟开开眼?”
姬亦韩优哉游哉地对着手里的物什吹了吹,左右端详,道:“就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还想让我给你开眼?修炼个八百年再来都还得看我的心情。”
“喏,好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如泽,自己起身去洗手了。
这是一个精致的玉雕,以这样的水准拿出去售卖只怕也能高傲地标上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价钱。如泽选的那块毛料是青白玉,姬亦韩挑了块颜色极好的胚,似青非青,似白非白,玉中没有丝毫的杂质裂痕,水头很好,外表看上去温润而泽,如羊脂般柔滑。
小虎鲸娇憨地甩着尾巴,尾鳍刚好碰到背部,中间空出的一片地方内接了一个小小的圆盘,上面刻画了难以辨认的篆体。
如泽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跟到了洗手池那边,兴致勃勃地和姬亦韩絮叨这块玉雕有多么好看,他是如何喜欢。
姬亦韩忍俊不禁,如泽傻不愣登的样子着实取悦了他,他心情颇好地拉着人回到房间,“行了,知道你喜欢,但还没完呢。”
“啊?还要干什么?”已经这么好看了还要怎么样?
“给你串根线好戴着,然后在里面刻个阵法。”
串线如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刻阵法呢?
“这个阵法等你将来会开阵了就能用,在你遇到危险,或者想要找个地方静静的时候都可以开这个阵法去那个地方,”姬亦韩说,“那儿是我的私产,知道的只有自己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如果遇到危险,你可以先去那里,然后联系我,我会马上去找你的。”
如泽怔怔的,看看姬亦韩又看看手里的玉雕。
他突然明白原来这才是易寒想要送给他的礼物。
这个人把他所有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到的都付诸行动了,而在所有的伊始之前他交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一己之力扛住了所有可能的后果,温柔地告诉自己“可以反悔”。
这个人曾从死神的镰刀下将他拉回人世,也曾带他穿过森罗地狱回到人间,还曾用灵魂呼唤过他的名字。在如泽眼里,他就像是他的神明一样的无所不能。
如泽本看着前路荆棘丛布,可眼前这个人突然让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好像只要他能在对方身边还有一个位置,他就能浑身都是勇气,无往而不利。
这是不是也是易寒想告诉他的呢?
无论前路有多艰险,我会陪着你,这世上总会有一个有我的地方在等你,只要你愿意就能立刻到达,得到最好的庇护。
如泽默不作声,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心里已经被感动的冒泡了,可是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说出什么样的话才是对的。
他害怕让易寒失望,他不想让易寒伤心。
“不是吧?你别感动成这样啊,”姬亦韩悠悠道,“我这才做了什么你就一脸要哭的样子,以后岂不是要像个女孩子一样常备纸巾在身上,好擦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流出来的眼泪?”
如泽脸一红,心中悲愤交加,推了姬亦韩一下。
姬亦韩没用力挡着,顺势就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我只是,我刚才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谢你,”如泽解释道,“你真的为我做了太多事了。”
“这都不算什么,”姬亦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笑容有几分温柔的动人,眼神中藏着些许感怀,“毕竟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嘛,为你做多少都是值得的。”
如泽一怔,瞬间感觉耳尖都烫起来了。
易寒在说什么啊!!
姬亦韩有些走神,没有关注到如泽的情况,“有点晚了,我们先吃饭,然后我再把阵法给刻了。”
如泽胡乱点头,蹭的一下起身往外跑,“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姬亦韩一愣,喊他:“你跑什么啊!我叫人来在这里吃!”
“……”如泽已经不见了。
3
因为姬亦韩的一句无心之言让如泽这顿饭味同嚼蜡,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吃完,姬亦韩原本是想让他先回去休息,吊坠明天再给他,可是如泽坚持要留下来观摩,姬亦韩就随他去了。
如泽从未见过其他人刻阵,也无法评判一个阵法好还是不好,但就凭着亦韩刻阵时的得心应手,如泽就肤浅地觉得他是一个大师。
温柔的金色粒子瞬间爆开在房间里,姬亦韩的炁飘荡在两人周围,他们像是停留在金色的云端,周围是无法触及的星辰。如泽呆呆地尝试去抓住那些金色粒子,却一无所获。
姬亦韩手心里的那个玉雕吊坠,金色的纹路从虎鲸的尾巴开始向里扩散,逐渐爬满整个玉雕,来到圆盘中,像是涓涓细流,规整而繁复地在玉中闪烁,纹路与纹路一一相连,渐渐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圆,然后熄灭了光芒。
“这个阵法很方便,但是只能用一次,”姬亦韩把吊坠放到如泽手里,“你用完之后就再找我刻一个。”
如泽好一阵没说话。
“我要,怎么用?”
姬亦韩想了想,“我先带你认认地方吧,以你现在的水平要催动这个阵法还是有点困难的,但别担心,到时候会有人系统的跟你讲解到底怎么使用传送阵。”
姬亦韩拿回了吊坠放在手心,赤金的炁流从他的指尖缓缓逸出,在掌心汇聚成一团。吊坠中的纹路又重新慢慢地浮现,愈发深刻。它逐渐扩大,在炁流的间隙中如泽能隐约看见里面旋转着不同的同心环,刚开始每一个圆环上都是空白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慢慢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篆体,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握着笔,蘸着金炁在上面书写。
等到同心环上写满了文字,传送阵就自动飞了出去,旋转着继续扩大,等到它扩大到足以容纳两个人还能有剩余的空间之后就停止了,同心环开始降低转速,慢慢地,阵法中最外围那个圆环停止了转动,保持和地面平行,紧接着其它同心环也井然有序地静止下来,彼此之间环环相扣,每当一个圆环扣住上一个环时就会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带来令人难以言喻的宁静感。
姬亦韩走到阵法中央,阵中最小的那个环突然开始转动,他对如泽伸出了手,“来。”
“……”如泽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踏入阵法中,就在那一刹那,第二个同心环也开始转动。
虽然没有任何的声音,可如泽却仿佛能听见机械装置运转的齿轮咬合声。实在是因为这个阵法太精密太匪夷所思太超出常理了,在如泽的记忆里,他连幻想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大胆。
“你也算是有经验了,所以别怕,之前没有事,现在的你更不会有事。”姬亦韩搂着如泽,“然后,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阵法就疯狂转动起来,金色的炁流也跟着旋转,很快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光芒褪去,姬亦韩和如泽重新踏上实地。
暖黄的灯光自动亮起,中央空调开始启动。
开阔的视野呈现眼前,开放式的阳台拉上了一边丝质的窗帘,透过另一边的玻璃能看到外面五彩斑斓的灯光。
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摆放在房间的中央,泥黄的木色包裹,琴盖尚未合上,如泽看见了黑白颠倒的琴键。
“本来是给我妈妈定做的,老爹说黑色更显手好看,”姬亦韩摸过钢琴,“她去世之后,我就把琴搬来了。”
姬亦韩看着如泽有些被惊吓到的样子,莞尔一笑:“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姬亦韩推门而出,外面的灯光自然亮起。
“今晚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去。”姬亦韩说,“这里没什么地方是禁忌的,你可以放开了玩儿。”
姬亦韩这个公寓是复式结构,两层加起来差不多凑个三百平,一楼大部分被客厅和开放式厨房给占了,留了一小撮地改成了杂物间。二楼则是他的私人领地,卧室琴房影音室健身房都在这里。
“私人”意味着他并没有为外人留位置,别说客房了,一丁点都没考虑。
如泽跟着他来到主卧,看到床上加长版的枕头,意识到了今晚他俩估计要同床共枕。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个人并不需要睡这么长的枕头,这个地方可能还有姬生玉睡过。
“……”如泽扶额。
两人洗漱完重新回到房间,姬亦韩已经很自然地躺到了一边。
“啊累死爹了……我睡了,你随便啊。”
“好,晚安。”
姬亦韩不说话了,薄被拉到腰际,翻身。
如泽规规矩矩的躺好,和姬亦韩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天花板上是移动的星轨——他现在已经百炼成钢,看到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了,反正易寒的存在就是一个奇迹,在这个最大的奇迹面前,其它光怪陆离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对朗驰说过的话,他说他不是易寒的“别人”,他们一起打过游戏,去过易寒的家,还和易寒睡过觉。
原本他只想实现第一条,后面两条想都不敢想,但没想到最后他居然只实现了后两条,而最简单的那个“和易寒打个游戏”,到现在都还没影。
如泽也翻了个身,看着亦韩长出青茬的后脑勺,颈线优雅地起伏到肩膀。
他僵硬了十多秒,然后胆大包天地缓缓抬起手臂,慢慢靠近姬亦韩的脖子。
在他的指尖距离姬亦韩的皮肤只有几毫米时,他停住了。
他很快收手,由侧躺变为平躺,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星轨,指腹开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胸前的小虎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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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