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算命?”如泽摸不着头脑,“你还会这个?”
“我考古的,算命是我的专业嘛。”姬亦韩又从床下拿出一根木签。
如泽又无语了,考古和算命有什么关系?易寒未免太不走心了,搪塞他不会拿出个像样的理由吗?
但他还是很乖的没有吐槽,“你要怎么做?”
“给我一点点血。”
“啊?我很怕痛的,你要多少?”
“费什么话,当初死撑着瞒我自己脚受伤的志气呢?”
“……咱们这一茬是不是过不去了?”
“对啊,在耻辱柱上钉着呢,”姬亦韩低头说,从木签上撕出极细的一条木片,拉过如泽的手,“别嚷啊,你吓到我了我这手就没数了。”
如泽听话的闭嘴了,还屏住了呼吸。
姬亦韩低头轻轻动作的时候,如泽的视线渐渐忍不住的上移。
姬亦韩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停驻在花苞上的蝴蝶的翅膀一样,细微地颤动,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一小部分虹膜,如泽看了一会儿觉得奇怪,“你是不是戴了美瞳?”
“嘶。”姬亦韩的手一重,木片刺进如泽的指腹几毫米,血珠缓缓溢出。
如泽条件反射想抽回手,可是姬亦韩抓着他,“别动啊,不然前功尽弃了。”
如泽只好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到木签上,姬亦韩晃动手腕让木签的一面均匀涂满。
“对。”
如泽一顿,“你原来的眼睛……?”
姬亦韩笑他的谨慎,“你当时看见了我也没把你灭口啊,怎么现在说都不敢说了?”
如泽看他并没有多在意,于是也放开了,“你戴着美瞳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只是想隐晦的问一下,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姬亦韩叹气,“你怎么跟我们家里的老头子们一样,做事老讲究迂回隐晦不点破?跟你们这样的人相处真特么累,整天猜来猜去太烦了。”
如泽抬眸看了姬亦韩一眼有很快低头,没回话。
“以后跟我说话注意点,把这臭毛病改改,有话就说有意见就提,听见没?”
如泽抿嘴,“我就算现在答应你,之后也要忘了的。”
姬亦韩一愣,“那你记得一天就遵守一天,听见没?”
“嗯。”
姬亦韩满意了,手上开始卷符咒包裹住木签,嘴上也不停:“我以前那个色呢我挺喜欢的,就是太高调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好几回我正在跟人pk呢,就有小姑娘跑来问我‘你美瞳哪儿买的’,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能忍,每局都来人就很烦了,还容易踢到我网线。”
如泽一听,笑了,人家小姑娘那是为了来问你美瞳哪儿买的吗?
“那你现在这个美瞳哪儿买的?挺好看。”
姬亦韩斜睨他,“胡说,分明是我好看,所以它好看。”
如泽:“……”
快别说了。
“你现在是要干什么?”如泽生硬的转移话题。
姬亦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你说话呢,你想算什么?”
“你能算什么?”
姬亦韩想了想,“学业?”
如泽坦诚:“我不太想知道。”
“……那事业?”
“不差不多吗?”
“感情?”
如泽犹豫了一下,“我也……不太想知道。”
“那就这个了。”姬亦韩拍板。
如泽惊诧:“你认真的?我能改吗!我突然想测学业了!”
姬亦韩看着他坏笑,“干嘛这么心虚啊?告诉哥哥,想跟哪个班的姑娘早恋?”
如泽木着脸,“没有哪个班的,能跳过这个话题吗?哥我想测学业,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我将来会去哪个地方搬砖。”
“别害羞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哥纵横情场多年,说不定能给你一点参考呢,”姬亦韩朝他挤挤眼,“是不是同桌?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最容易擦出点什么了。”
如泽脸黑了,“哥我现在真的特别十分非常异常想知道我以后会去哪个地方混吃等死。”
姬亦韩这个情商低洼的智障看这样以为自己是说到点子上所以小朋友害羞了,再说下去就得恼羞成怒了,所以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那好吧。”
如泽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结果姬亦韩轻快的补了一刀:“早恋的话题我们下次再聊。”
“我成年了!虚岁也算!”如泽气鼓鼓,看姬亦韩眼睛一亮就要说什么,他赶紧补充:“虽然我成年了但也没有恋爱!”
姬亦韩觉得好笑:“行行,不说了,咱不说了。”
紧接着他愉快的把手里的木签抛到了空中,金色的炁在如泽看不见血迹的瞬间横扫木签,旋即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木签上的符灰纷纷飘落,姬亦韩伸出手接住缓缓下落的木签。
如泽凑上去看,发现木签上的血迹已经完全不见了,几行黑影闪烁着出现在木签上,还没看清内容就消失了,然后再无动静。
“怎么样?”
姬亦韩握着木签好几分钟都没说话,如泽以为他还在算于是就没有再出声打扰。
难道结果很糟糕?易寒怕打击他所以在思考怎么跟他说?
……不太像,易寒怎么可能懂的“委婉”二字。
哪怕他算出自己以后要去捡垃圾只怕都会直言不讳然后顺便嘲笑一下他吧。
“好了。”姬亦韩出声,把木签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诶诶!给我看看啊!”
姬亦韩失笑:“给你看你又看不懂,我跟你说不就行了。”
“那好,你说吧,我以后咋样?”
姬亦韩郑重地拍了拍如泽的肩,气沉丹田地送了他六个字:“苟富贵勿相忘。”
“嗯???”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姬鸿宁摸着茶杯盖缓缓说。
他们在一个朱漆玉瓦的亭子里谈话,姬亦韩盘腿坐在木质的地板上,背靠宽木,姬鸿宁坐在他旁边,小腿伸到了外面,身边放着一壶茶。
山里的温度即使是在盛夏都不高,凉风习习,卷着茶壶上的蒸汽氤氲出悠然的茶韵。
清闲的早晨。
姬亦韩的汽水见底,打了个饱嗝,“嗯。”
“你怎么想?”
“我没怎么想,你我都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姬亦韩放下杯子,“很多年前后山里的那群人也想算我的卦,可从没有人成功过,签子会烧起来,甚至有些人会因此而遭受反噬,这全是因为我身上有神格,神格在保护我。”
姬鸿宁叹气,“你刚才说那孩子也不会被雷符所伤,这些加起来,足以确认很多事了。”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轩辕的神格会选中他?他又是怎么和神格扯上关系的?”
姬鸿宁看了姬亦韩一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姬亦韩嗤笑,“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一丁点的内幕。”
“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那孩子的身世我倒是知道一点。”
“我就知道来问你有戏。”
姬鸿宁缓缓呷了一口茶,给姬亦韩来了一个一句话总结:“那孩子是姒家的私生子,论辈分还得管你叫声叔。”
姬亦韩五味杂陈,可是如泽已经喊他哥喊的很欢了。
不过人家现在还不知道姬亦韩的真实身份,喊喊哥也没什么。
“谁的?”
“嫡系一脉,姒景明的孩子,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是姒景明的正房生的。”
在自己老爸的面前,姬亦韩丝毫没掩饰内心的鄙夷。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十分相爱,姬鸿宁在妻子逝去二十几年后都没有一丝想要续弦的念头,不可谓不情深,所以姬亦韩从小对感情就十分保守和忠贞,不轻易动心,动了心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姬鸿宁看他那样就知道了,“先别误会,这个姒景明还是有种的。”
姬亦韩示意他继续说,让人拿了一盘饼子来,就着姬鸿宁的声音啃。
“姒景明当年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啊,交际、能力、样貌,样样都拿的出手,还很顾家,几乎没什么让人操心的……”姬鸿宁听着耳边不停的咔嚓咔嚓声,忍不住坐过去了点,“这么香,给我也来一个。”
“你自己拿。”
姬鸿宁转过头去幽幽看着天,“我好累抬不起手,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只怕话都说不出口了。”
姬亦韩翻了个白眼,把自己手上吃了一半的饼子递给了他。
姬鸿宁倒也不嫌弃,咬了一口继续说:“刚说到哪了?哦,没什么让人操心的。后来他爸爸给他定了桩婚,妫家的小女儿,门当户对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外人看着挺合适的,可他不同意。”
姬亦韩叹气,“只是‘不同意’啊?那怪不得后面还是要娶她呢,一开始不愿意就应该表现出强硬的态度来,让别人知道你的决心嘛。”
一般的老爸听这话只怕要拿笤帚了,可姬鸿宁居然跟着附和:“对啊,那小子当年还是太儒雅随和了。”
“后来怎么发展的?”姬亦韩又拿了个饼子,口齿不清的追问。
“后来他离家出走了呗,拒不配合。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爸爸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他弄回来参加妫云清的生日会,然后他们就生了一对龙凤胎。”
“咳、咳!什么?!这也太快了吧?!”姬亦韩一阵咳嗽。
姬鸿宁摇摇头,“我哪知道?不过后来出了一件大事,妫云清还没出月子姒景明就从外面抱了一个孩子回来,说是他的儿子,要养他。”
姬亦韩马上反应过来,“姒景明离家出走那段时间找到真爱了?”
“谁知道呢?孩子抱回来之后家里一阵鸡飞狗跳,姒景明和妫云清还没结婚呢,私生子都有了,这事儿在当时闹的还是挺大的,姒妫两家几乎丢尽了脸,最后还是打落牙齿和血吞,选择了联姻,但那孩子没进族谱,不算作是姒家子弟,据说小时候也不住在姒家的,一直读的寄宿学校,只偶尔回去看看姒老爷子,近来大了,姒景明为了孩子的将来就把他接回了家。”
姬亦韩听完半晌没说话,手里的饼子也不啃了。
“想什么呢?”
姬亦韩抬眸,“如泽……真的是姒景明的孩子?”
“如果不是姒老头还能容许他留在姒家?”
“会不会是姒景明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其他人?”
“我明白你的怀疑,”姬鸿宁说,“如果他真的出身姒家,怎么可能承受得了神格的威压,可亦韩,你有没有想过原因是出在如泽的母亲身上呢?”
姬亦韩皱了皱眉。
“别忘了,你妈妈她也是一个普通人,可照样生出了你。何况姒景明的血统也不错,如果如泽的生母也是一个血统优异的异人,那么如泽也不是不可能接受神格,”姬鸿宁分析道,“而且据你所说,如泽对于自己身体的情况毫不知情,你应该也有过猜测吧?”
姬亦韩说:“和我一样,他身上的神格处于休眠的状态,但什么才能让轩辕的神格休眠?为了让‘那个玩意儿’在我身体里安分,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代价。”
姬鸿宁一笑,“别想的那么糟糕嘛,我们对神格知之甚少所以采取了最笨的那种方法,如果封印轩辕神格的那个人有其他好办法呢?”
姬亦韩淡淡地说:“会是谁呢?如泽的生母吗?”
姬鸿宁没有回答。
姬亦韩叹了叹气,后脑勺在柱子上磕了两下,“我要找到那个人。”
十年前悄无声息夺走他一切的人,伤了生玉双眼的人,毁了十三区的人。
这么多年来即使他忘却了许多,但仍然怀揣着愤怒前行,势必要将那个人从人海里揪出来,一件件夺回他失去的东西。
“那孩子你要怎么办?”姬鸿宁问。
姬亦韩眨了眨眼,“不是吧,问我?”
“人是你发现的,不问你问谁?”姬鸿宁说的很轻松,可实际上姬亦韩明白这话里的重量。
轩辕神格失落了十年,长老阁几乎也疯了十年,现在他找回了神格,如果被长老阁知道了只怕会立刻下令把如泽绑回后山天天实验想着怎么把神格抽出来放回姬亦韩身上吧。
可姬鸿宁现在却让姬亦韩“怎么办”,这几乎就是明着表示“我要上你的贼船了”。
姬亦韩想着,无奈的笑了,他这是怎么了?如果不是相信自己老爸怎么可能刚知道神格的下落就跑过来跟他商量对策了?
逗孩子逗傻了吧。
姬亦韩说:“无论过往如何,我相信他是无辜的。理论上来说留在我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看他自己的选择吧。”
“我的建议是让他留在你身边。”
姬亦韩故作惊讶的斜睨他一眼,“你现在又不担心我了?”
姬鸿宁笑着削他一掌,“去你的,他还是个孩子,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至于。”
姬亦韩也笑了,又开始啃饼子,“说说。”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只是关于你而已,那孩子身上有轩辕神格,跟着你或多或少能帮忙压制‘它’。”姬鸿宁说,“只是一点建议,我尊重你的想法。”
姬亦韩啃饼子的速度慢下来,“我懂,但如泽并不适合走入我的生活圈,他就像一朵只能开在花园里的花,我把他折下来戴在身上他会受不了的。”
姬鸿宁沉默,重新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姬亦韩这么说其实留了一丝余地,他把世界的门开了一丝缝隙,只要如泽点头,无数人削尖脑袋都想挤进去的姬亦韩的世界,他就能获得一席之地了。
姬鸿宁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姬亦韩立刻把饼扔了,双手胡乱在身上擦了几下上去拍拍他的后背,“是风太大了吗?我们进去吧。”
姬鸿宁就势一倒让姬亦韩接住他,虚弱的说:“对啊风好大我坐不住了你背我进去吧。”
姬亦韩:“……”
虽然面上的青筋都开始蹦跶了,姬亦韩还是认命般的把他背起来往里屋走去,路过的佣人们纷纷行礼,安之若素。
“最近没有好好锻炼身体吗?弱的跟棵草似的了。”
“执行局事情多,我现在已经把签名当成是锻炼了。”
“那能练出来什么?别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啊老头子!”
“签名的时候气沉丹田感觉签出来的字都高档了不少,亲测有效,而且对炁的控制力也有很大的提高。”
“糊弄鬼呢……”
“真的,不信我让你感受一下,现在我是提着一口气的,你背的不是我的真实重量,”姬鸿宁动了一下调整姿势,“好了,我现在气沉丹田了,有没有感觉重了一点?”
姬亦韩狐疑,稍稍掂了掂,好像……还真重了点。
“你刚才干嘛了?”
“都跟你说了,气沉丹田咯。”
姬亦韩拧眉,身体里的炁流悄无声息地往下腹移动。
半路回神,他在干什么?混蛋老爸从小到大忽悠他的事还少吗?
他快步背着人到走廊旁的一幅名画前,借着镜面的反光看到姬鸿宁的手上抱着一个大花瓶。
姬亦韩:“……”
姬鸿宁对着镜子里的他微笑了一下,“放我下来吧我突然感觉自己能走了。”
姬亦韩沉默地放下姬鸿宁,突然出手抄起旁边的唐刀就往前劈。
姬鸿宁迅速跑开,一边大笑一边喊:“别不高兴嘛!开个玩笑!”
“我现在也跟你在开玩笑!”
“那把刀花了我三千万!你这么挥会把它搞散架的!快放手!”
“你过来我们打一架再说!”
“开玩笑吗我弱的跟棵草似的打得过你?!”
“别废话!别跑!”
“来人啊救命!杀亲爹了啊!”
路过的佣人们纷纷行礼,安之若素。
2
姬亦韩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对着窗外的人说:“他最近身体还好吧?”
管家笑了笑,“少爷请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家主的。”
姬亦韩抬头看了看管家身后古典大气的建筑,挂挡起步,“我走了。”
管家对着他的尾灯鞠了一躬。
回到医院,姬亦韩想去看看如泽,刚出电梯门就觉得不对劲,空气中残留着陌生人的炁流波动。
姬生玉不在办公室,姬亦韩皱了皱眉,推开了如泽的病房门。
一屋子人。
“易寒!”
“亦韩!”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惹得一屋子人全把眼神投过来了。
姬亦韩淡定自若,“下午好,吃了吗?”
姬生玉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是他父亲,圈子里的人,很大来头,我拦不住。”
姬亦韩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后,这是维护的姿势。
姒景明看着姬亦韩,姬亦韩淡定的回看,两人都没有率先说话。
如泽原本看见姬亦韩的高兴瞬间就没了,懵的很突然,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种拔剑弩张的感觉?
“爸爸,他就是易寒。”如泽开口打破沉默,又笑着跟姬亦韩说:“你去哪啦?我爸过来了,想谢谢你来着。”
姬亦韩挑眉,看着如泽努力想活跃气氛的样子微微一笑,走过去,“你好,是如泽的父亲吧?一直想去拜会,可是没能抽出时间来,今天碰巧了。”
姒景明沿着姬亦韩伸出的手看上去,对上他的眼睛,几秒过后也笑了,起身回握,“你好,听如泽说是你救了他,实在是太感谢你了,将来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职责所在,如先生不用在意。”
姒景明一顿,“怎么可以?易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两人握着手虚与委蛇你来我往地说着场面话,仿佛是在社交场上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对手,互相绕弯子。
如泽更加懵,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易寒,久经沙场的像是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人。
……不过他好像确实不知道易寒现在多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请如先生去隔壁坐坐?泡上一壶好茶,我们随意聊聊。”姬亦韩提议道。
姒景明沉吟,“也好。你们留在这里守着少爷,不能让他有任何意外。”
下属们点头说是。
姬亦韩和姒景明一前一后地出去,姬生玉留在了里面,说要给如泽复查。
姒景明没说什么,只是给下属们使了一个眼色。
待他们走后,如泽想把他老爸带来的人支出去,没想到他们油盐不进。
“别费劲了,横竖他们也不会伤害你,就让他们在这待着吧。”姬生玉手法利落地检查,语气冷淡。
如泽抿抿嘴,“对不起啊姬医生,我爸爸他可能是心急了,来的时候太激动,所以语气不太好,其实他没有恶意的,不是针对你。”
姬生玉表情不变,“他应该针对我的,因为如果没有我你早就可以回家了。”
如泽一愣,想起易寒说姬医生是这里管事的头头,他爸爸应该就是查到了这个所以刚才才对姬医生那么无礼的吧?
“对不起啊姬医生,你为我劳心劳力,结果我爸爸还这么对你……手还好吗?”
刚才那些人反绞了姬生玉的手臂,如泽都听到了一声响,只怕姬生玉伤的不轻。
姬生玉一顿,“没事,你失踪了那么久,他担心你是应该的。”
“我可以自己来,你快去看看手吧,真的很抱歉姬医生,我再次代表我爸爸跟你道歉。”
“我能理解,没事。”姬生玉叹气,“我手臂受伤这件事,千万别告诉亦韩,知道么?”
如泽不解,“为什么不能说?”
姬生玉无奈:“你要还想他们俩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说话,那就一个字都别说。”
如泽一怔,明白了什么,低低嗯了一声。
姬生玉捏了捏小孩的耳垂,出去了。
他的手现在酸的胀痛,动一下就疼的发抖,得找个医生看看了。
好在他就在医院里,方便的很。
坐个电梯下楼,过玻璃幕廊。一路上碰到许多患者,姬生玉本着天职忍痛给他们指路找科室。
结果到骨科时双臂已经没知觉了,而好巧不巧的是今天骨科还人满为患。
姬生玉叹气,无奈的挂号,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坐了一会儿,几米外的地方突然爆出一声尖叫,姬生玉条件反射的冲过去。
“让让!让一下!我是医生!让我进去!”人群的耸动摩擦着他的手臂,钻心的疼痛袭来,可姬生玉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如救火!
“让我——一下!”姬生玉费尽力气挤了进去,地上侧躺着一个男人,半边脸朝着地面,姬生玉没看清他的模样。
“都散开!给病人空气!散开!”姬生玉勉力挥了挥手,抬的不高,好在周边的人都很配合。
姬生玉检查了一下男人的基本体征,还算正常,只是有点虚弱,于是把人翻了过来。
然后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但只有一瞬,紧接着马上转变成了惊恐。
“谦之?!”姬生玉倾身双手捧住男人的脸,急的抓心挠肝,“谦之,你醒醒!谦之!”
这时急救队过来了,把人抬上了行动病床,姬生玉好似全然忘记了伤痛,抓住一个医护人员的手,说:“他是我朋友!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被抓住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士,她郑重的回答:“姬医生放心吧。”
姬生玉脑子一团乱的跌坐在地,直到围观的群众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才回神,勉勉强强爬了起来。
姬亦韩和姒景明对坐,中间的茶几上是姬亦韩刚刚亲手泡的正山小种。
姒景明端起茶杯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夸赞:“易先生好手艺。”
姬亦韩一笑,“姒先生说笑了,听说令正泡茶的手艺一绝,我只是厚着脸皮在姒先生面前献了一回丑罢了。”
姒景明瞬间抬眸,放下了茶杯。
姬亦韩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坦然一笑,“姒先生既然能找到这里,我们就没必要卖关子了吧?”
姒景明往后靠,“是你扣着如泽不让我见他的?”
“说‘扣’就过了,姒先生也曾经在执行局待过,应该知道一些流程的。”
姒景明冷笑,“可青苍山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难道执行局的执行力已经这么低下了?”
姬亦韩微笑,“只是正常的流程,姒先生多虑。”
“那好,既然话说开了,现在我要带如泽走,易先生应该不会再阻拦了吧?”
“当然,如果姒先生想的话,”姬亦韩抿了一口茶,“既然如泽是圈子里的人,那么‘迷魂’那一步就可以省过了。”
姒景明神色微动,“你们还没有消除他的记忆?”
姬亦韩露出和善的笑,“因为还有些事情要和他确认,姒先生知道么?如泽的身体有些特别。”
姒景明快速眨了一下眼,平静地和姬亦韩对视,“哦?易先生倒是说说,我的孩子身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可以免疫雷符带来的伤害,这个……姒先生知道么?”
姒景明仿佛被雷劈中,“不可能,如泽只是一个普通人!”
姬亦韩一笑,“报告是要呈上去给大家长过目的,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不敢说假话。”
“这件事非同小可,”姒景明眯了眯眼,“你们确定查清楚了吗?”
“这个姒先生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是专业的。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事实就是贵公子能免疫雷符,这可是一件好事啊,一画开天也许能添一个新人才了。”
“易先生过誉了,可能是如泽命格硬朗所以恰好对雷符有适应性,其实他的血统纯度并不高,以后难以走得长远,”姒景明一笑,“况且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家族的培养,现在都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只怕有违易先生所说,难为你看重了。”
姬亦韩啧啧摇头,惋惜道:“现在能将雷法运用的炉火纯青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贵公子得天独厚,姒先生真的不考虑好好培养他吗?如果我们将这件事报上去,大家主也肯定乐意出手相帮的。”
姒景明一笑,“犬子的斤两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么?我不盼望他以后能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他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姒景明又说了一句,意有所指,“再说,姒家将来也只需要一位继承人,家主已经有了计算,我也算是得偿所愿。”
姬亦韩听他说的这么直白,摇摇头,“姒先生这样,考虑过如泽的感受么?”
姒景明一笑,“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他将来会明白的。”
“我跟他相处了几天,挺喜欢那孩子的,”姬亦韩说,“他的心思我也多少了解一点。我相信姒先生对如泽的爱,但为什么不去问问如泽到底需要什么呢?人生的路总归是要自己走的。”
姒景明听完淡淡地说:“易先生多想了,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
姬亦韩一顿,起身,“是。那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姒先生,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接如泽走了。”
“等等,”姒景明叫住他,“谢谢易先生的通达,不过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
“我希望执行局能消除他这些天的记忆。”
姬亦韩的眼神中闪过隐隐的遗憾,“可以,我现在去安排,姒先生可以去旁边看看如泽。”
姬亦韩说完就出去了,和上门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叫来了一个管事的专员,姬亦韩在角落里咕叽咕叽地吩咐,说到一半面露犹豫,不到两秒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咕叽咕叽。
好一会儿才拉着人进如泽的病房。
如泽看见他还是很开心,喊他过去。
“你跟我爸爸刚才说了什么啊?他都不告诉我。”
姒景明不动声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他从没见如泽这样跟别人说话。
随意,带着一丝丝埋怨。
好像一朵刚钻出泥土的小花,左摇右晃地跟人撒娇。
姬亦韩笑了笑,“在商量送你回去的事情。”
如泽一愣,可以回去了?他看向姒景明,后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是啊……他爸爸都来了,怎么可能回不去?
姬亦韩坐在床边,“开心吧?终于可以回家了。”
“嗯……”如泽答应着,突然凑过去在姬亦韩的耳边问:“我爸难为你了吗?”
这个突然的动作让姬亦韩和姒景明都是一愣,要不是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那种人,姒景明差点以为如泽刚才是亲了易寒一口。
姬亦韩瞟了一眼姒景明,笑道:“没有,想什么呢?”
如泽嘿嘿笑,没有就好。
“等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就可以走了,”姬亦韩招人过来,“你之前跟我说的终于要来了,兴奋么?”
如泽闻言惊讶了一瞬,明显有些犹豫,“这么快?”
“再‘快’一点我们就要被投诉了,”姬亦韩吐槽,“别担心,不会有副作用的,你只要听他指挥就行了。”
过来的小哥对如泽温和地一笑,灿若明霞的眼眸专注而深邃,“看着我,听我说。”
如泽听话的和小哥对视,还没开始他就突然移开眼眸看向姬亦韩,“你跟他说了吧?不要删除你的事情。”
姒景明的眼神突然扫过姬亦韩,后者平静以对,“说了,等你醒来就会发现之前一直肖想的大帅哥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加你好友,然后开始傻乐。”
如泽噗嗤一笑,姒景明却皱了皱眉。
“我准备好了。”如泽说。
小哥和他对视着,眼睛里盛放出柔和的光彩,如同火烧云般的颜色晕满整个虹膜。
如泽的眼睛瞬间就失去了神采,像个傀儡一样的木然。
姬亦韩靠在床头,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听着专员低沉轻声地说话,一字一句地篡改如泽的记忆。
如泽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专员念出“易寒”二字,如泽突然颤动了一下。
但也很快恢复了木然。
“你和易寒从没见过,你不认识他,也没有和他说过话。”说到这里,专员一顿,“也从不记得他。”
说完这里才算是齐全了。
专员退开,姬亦韩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对姒景明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刚才如泽有事没事就往枕头瞟,他就知道这里藏了什么。
病房外,姬亦韩看着纸上丑丑的笔迹,一字一句默念完,接着把纸撕成了片,扔进垃圾桶。
上面曾说:“去找‘杀不死的boss’。”
3
钴蓝色的法阵消散在地面,化成细碎的冰晶。
楼阁的守卫对来人鞠了半躬,“谦少。”
姜谦咏眯眼笑,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他踏出门槛,巨大的法阵瞬间成形,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楼阁的守卫见怪不怪。
姜谦咏听着一路的问好进了书房,姜家的现任家主,他的爷爷姜世文正在等着他。
“回来了?”姜世文撑着扶手起来,姜谦咏连忙过去扶着,他只虚虚的搭在姜谦咏的手臂上,并没有给予他多少重量。
“刚回来,乔烟怎么样?”姜谦咏问。
“没什么大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什么能吓的住她?”
两人一道往外阁走,姜谦咏笑道:“我倒是觉得她胆子小,这次她瞒着我出了这么大的事,刚醒来就想躲着我怕我教训她,可我担心她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教训她。”
“那是因为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只怕你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姜世文笑了笑,缓缓坐到外阁精致的长椅上,旁边的小几上早已煮好了茶,姜谦咏眯着眼站在他身侧,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云朵像是静止的白色烟火,成片点缀在澄透的天空,而他们在一处很高很高的楼阁上,傲然耸立在这片土地上,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天空。放眼望去是错落有致的褐墙红瓦,不少墙面上爬满了绿植,它们陪伴这些房屋跨过无数日夜,每一片叶子都能勾勒出轮回的痕迹。高耸的阁楼上,暗红的瓦砖一路铺展,檐牙高啄,每一个檐角下面的横梁上都挂着形状不一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道家的九字真言,风吹过时发出连续的低沉脆响。
“听说这次她是跟一个妫家的孩子出去的。”姜世文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姜谦咏笑容不变,随和从容,“是,那孩子是乔烟的同学,多亏了他在身边,乔烟才撑到我到达那里。”
“我还听说那孩子原本没有任何血统优势。”
姜谦咏依旧笑的从容,“我也很惊讶,但事实并非如此,那孩子拥有妫家难得一见的血统。”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孙子哪敢,爷爷耳聪目明,我还能瞒得过您去吗?”
姜世文意味深长地看了孙子一眼,“乔烟虽然没有血统优势,但毕竟是我姜家的嫡孙女,她以后的归宿我们都有数,妫朝吟绝非良配。”
姜谦咏面露无奈,“爷爷多虑了,乔烟还是个小姑娘,您说的这个话题对她而言还是太早了。况且我身为乔烟的哥哥,在这种事情上肯定会管着她的,您平常为家族劳心劳力,这些小事就别费心了。”
姜世文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呷了口茶。
“你这次去青苍山,是遇见了什么人吧?”
姜谦咏笑的纯良,“是,一个有意思的神秘人。”
“真是天意,你们早晚有一天会遇见。”姜世文长叹。
姜谦咏虚心聆听,这是要给他解惑的意思了。
姜世文却话头一转,“你查到什么了?”
姜谦咏说:“我去问了一些专员,也看了些卷宗,但对那个人还是了解甚少。不过我猜测他应该是大家主的孩子吧,很多年前圈子里叫他一声‘韩少’。”
姜世文一哂,没说什么。
姜谦咏不甚在意,说:“我刚得到消息,准备去医院看看情况来着。”
沉默了一会儿,姜世文开口:
“也不能全怪你,如果不是当年的‘老人’,谁还知道那小子的存在呢?”姜世文遥望远方,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啊……他的事,现在能说个全须全尾的也没几个人了。”
这时候素来伟岸的姜家主才像个老人,目光中多了几分怀念,怀念曾经的时光,又透着年轻人难以理解的钦叹和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重。
……
姜谦咏沉默着倾听。
“洪荒连山氏,七百年前的姜邪,三百年前的姜玄君,天佑我姜家福泽绵长,”姜世文啧啧不已,“却没想到十年前姬家出了那么一个姬亦韩呐。”
姜谦咏笑容不变,“您想让我和他较量一番么?”
姜世文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不,谦儿,人有两极福祸相依,他有他的路要走,你有你的道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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