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布拉特钢的纹理在斜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是一场普通的较量,然而双方手中却握住了凶狠锋利的兵器。
陪练动了动手腕,他心知对方在他动手之前是不会动的,所以在活动完手腕之后他气势如虹的加速,刀尖上挑劈了下去,对方单手接招,刀刃碰撞的脆响轻灵而热血。
陪练的臂力无法和对方抗衡,他迅速收刀刀尖下压斜砍上去,再次被挡住时不气馁的又换了个角度攻击,他的刀术很是精湛,劈撩斩刺抹熟练的让人惊叹。对方在犀利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好似处于劣势,然而只有陪练心知肚明对方根本就是在逼他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看家本事,因为对方每一次的防御动作都显得随意而轻松,丝毫没有上心的意思,仿佛这场比试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消遣,要是能一边打一边抽根雪茄就更完美了。
陪练皱了皱眉,手腕翻转挽了一个漂亮的花。
“不认真一点是不行的。”对方有些遗憾的说。
“……”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的男人啊。
陪练苦笑,压低了重心,目光如电,速度陡然暴增!
对方看着他挑了挑眉,掂了掂手上的刀。
陪练冲上去一跃而起,血统增幅了他的后肢力量,让他这一跳直接快速的越过了对方的头顶,他在空中旋身,刀尖飞转,反手握住刀柄,向心加速度为他提供了成倍的攻击力,他爆喝了一声,刀刃砍向底下的男人。
男人不慌不忙,迅速抬刀精准的对上了陪练刀的刀镡前一小部分位置,手腕不动,手臂发力,刀身从对方的刀刃上划过,带起好些火星子。
陪练只觉得手下的抗力越来越大,男人用看起来轻飘飘的表情还有雷霆万钧的压倒性力量直接挑飞了他的刀。
陪练丝毫不惊讶,落地之后也不再去管飞落的刀,直接弹跳起来赤手空拳的攻了过去。对方也无甚表情,只是扔了刀以示公平的迎击。
红色的拳击绷带缠住如钢铁般坚硬的手掌,快的只能感觉到一阵拳风。
陪练猛然后仰,重心偏移腰部发力重拳出击!可对方仿佛一眼看透,毫不费力的抓住了他的拳头,顺势往后一扯,力如山倒。陪练心道不好,赶紧护住自己的胸腹,然而意外的是对方却在最后即将击中他时收回了膝盖。
“今天就到这里吧。”对方放开了手。
陪练调整着呼吸,笑了笑:“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啊。”
即使已经年过不惑,可对方身体的强悍程度却依旧保持在巅峰状态,这么多年了,他虽然顶着陪练的名头,然而每一次过来却都只是被对方单方面的压制,毫无反抗的可能,有时候他可以从对方的动作中得到新的灵感去攻击对方,以为能出其不意,然而最后的结果也是被重新压制,不过却能得到一句赞赏,搞得他以为他们的身份互换了,到底谁是陪练?
“老了老了,世界是你们的。”对方不急不缓的拆开绷带。
“大家主谦虚了,这么多年您可是一次都没让我赢过。”
“是么?不太记得了。”姬鸿宁点燃雪茄夹在指间,青色的烟袅袅直上。
“这真是个不小的打击啊。”陪练苦笑。
外面突然来了人,管家匆忙敲了敲竹门,走进来激动的说:“家主,少爷他醒了!”
姬鸿宁显然愣了一下,雪茄都没夹的住,掉在了地上。
橘色的婴儿房里温湿度都让人十分惬意,佣人们来来往往的忙碌,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
黑檀木床上小小的一团摇头摆脑的观察着他们,脸上有着和往常一样的探究神色。
过了一会儿医疗组推门而进,动作熟练的开始为姬亦韩检查身体。
姬亦韩难得的乖巧,可能是睡了太久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再加上身体也软趴趴的使不上力气,所以丝毫抵抗都没有的让人检查了。
姬鸿宁带着一身水汽进了房间,那时候医疗组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个汇报情况的人。
“一切正常,多亏少爷昏睡的这一年里您一直在为他按摩肌肉,所以萎缩的不太厉害,按照他的恢复速度不出一个月就能完全康复了。”
“嗯,辛苦了。”姬鸿宁说。
医生笑了笑,“哪里哪里。”
姬鸿宁坐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的崽子无言了半晌。
姬亦韩和他对视了半晌,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破天荒的张嘴了。
“姬鸿宁,饿了。”姬亦韩面无表情的说,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
时隔两年,这是姬韩少从出生至今的第一句话。
姬鸿宁愣住了。
“你个小兔崽……”他刚想骂,但是又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教过他要怎么称呼别人。
姬鸿宁忍着不爽,指着自己:“爸爸。”又指着姬亦韩:“姬亦韩。”
姬亦韩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爸爸。”
姬鸿宁嗯了一声,抬眼跟佣人示意了一下,让他们去拿点吃的。
“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
姬亦韩的眼神瞬间就呆了,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卡了壳一样。
“不记得就算了,”姬鸿宁揉了揉他的头,“等你恢复好了我们……”
“火,生玉,哭。”
“……是么,还记得啊,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姬鸿宁喃喃。
“爸爸,哭。”姬亦韩说。
“我什么时候哭了?”姬鸿宁挑眉。
姬亦韩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姬鸿宁才说:“那是爸爸在流血,不是哭。”
要是管家在场肯定会大力制止姬鸿宁跟一个两岁的孩子说这些的,你说你何必要跟一个娃娃较真呢?
姬鸿宁完全不把姬亦韩当成是一个孩子,说话从来不顾忌:“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太在意,那不关你的事,不要内疚。”
姬亦韩没有任何犹豫,连眼神都没有起波澜的点头了。
姬鸿宁看他这样反而眯起了眼。
那个乖戾无情的姬亦韩仿佛又掌控了这具身体。姬亦韩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破坏,也明白自己造就了多大的恐慌,可他依旧没有怜悯。
都说人生而善良,姬鸿宁也从未给孩子灌输过邪恶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可是为什么姬亦韩却表现的这么不通人情呢?
既不悲伤,也不自责,更别说担心一下生玉他们现在如何了。
“先吃饭吧。”姬鸿宁心里大概有了想法。
“嗯。”
姬亦韩看他要走,在姬鸿宁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叫住了他:“爸爸。”
“嗯?”
姬亦韩的金瞳安静的和对方对视了两秒,最后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
“好好吃饭,待会儿我们去花园玩。”
姬亦韩看着姬鸿宁离开的方向,小手探上了自己的脊柱。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身体突然痉挛了几下。
姬亦韩的身体恢复的异常迅速,这无疑和他日益增长的食量有不小的关系。在经历过一场代价惨重的失控之后,姬亦韩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成长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身手矫健的让姬家上下翻山遍野的找人了。
因此姬亦韩的教育计划就被提上了日程。
宽大的竹楼内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舒适坐下的家具,姬鸿宁父子盘腿对坐,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怡人的淡香味。
这座竹楼位于主宅之后,离后山禁室最近的地方。这里是遗世独立之地,远离嘈杂和人群,很适合清修。
从今天开始,姬亦韩将在这里开始他的修炼长路。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要做好对姬亦韩的幼教工作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的心防很重,这就说明在姬亦韩的心里肯定有一套严格的认知标准,如果他愿意开口就好了,姬鸿宁这种逻辑鬼才肯定能把他忽悠上正途,但坏就坏在姬亦韩非常“内向”,不愿意搭理你的时候你就只是一坨空气。
但是姬鸿宁注定是一坨要干大事的空气。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对你有一个要求,接下来我说的话很重要,如果你听懂了可以不出声,如果没有听懂就要开口问我,可以做到吗?”姬鸿宁单刀直入。
“……”姬亦韩没有说话。
姬鸿宁继续:“你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足够…不,必须要开始学会如何控制自己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方法,不仅如此,你还要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为什么?”
“因为你生而为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个事实。强大与否不是体现在力量的大小,而是体现在你能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姬亦韩摇了摇头,他当前明白的知识既不足以理解姬鸿宁的话,也不足以让他对那句话提出疑问,因为他连从何问起都不知道。
姬鸿宁拉起姬亦韩的两只手,慢慢的说:“这里,一个装着神,一个装着鬼,但你始终要记得你是人。”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戒枕上躺着一枚朴实无华的银白小巧戒指,内侧阴刻了一圈纹路,线条简洁而凌厉,细看才能发觉那是一条龙,这是姬家的家徽,“只有成为拥有无限可能的‘人’,你才有机会控制这两份力量。”
姬鸿宁慢慢把戒指戴入了姬亦韩的左手食指根,严丝合缝,一看就知道是定制的。
是钛戒,姬鸿宁亲手做的,戒指里是空腔,装满了针对姬亦韩研发的特效麻醉剂,虽然见效不快,但是聊胜于无。如果日后姬亦韩再次失控,戒指碰到震雷的一瞬间就会气化,连带着里面的麻醉气体一起都会被姬亦韩吸入。如果姬亦韩一直保持清醒那么这枚戒指就会好好的,而一旦他失控,这枚相当于保险栓的戒指就会直接升华。
“我会教你如何抵御震雷,从今以后你要学会有意识的不让震雷烧到你自己,尤其是这个东西。”姬鸿宁指着戒指,“明白吗?”
“为什么?”
“为了不让你后悔。”姬鸿宁拍了拍姬亦韩的肩膀。
“后、悔?”
姬鸿宁一顿,“喜不喜欢生玉和疏予?”
“喜欢?”
“想不想再跟他们一起玩?”姬鸿宁换了一种说法。
姬亦韩摇了摇头。
姬鸿宁有些意外,之前这几个孩子不是挺合的来么?姬亦韩还为了能跟他们一起去花房破天荒的使了点小手段。
“生玉……”姬亦韩卡壳了,脸上出现迟疑的神色,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哭,疏予,眼睛。”
“什么?”姬鸿宁耐心。
姬亦韩摆了一个砍的姿势,然后对着姬鸿宁摇了摇头。
姬鸿宁一愣,后知后觉姬亦韩的意思。
原来这孩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早慧。恐惧、不安、崩溃,他能感知到所有人的情绪,他只是不会表达。
也是,他有一双那样的眼睛,怎么可能看不见真实呢?
只是没有人教过他这些,在他眼里,正义与邪恶都是空洞的东西,喜爱和恐惧也都是单薄的词汇,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所以就不需要有什么情感波动了。然而他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远离别人,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很危险吗?
姬鸿宁抿嘴,揉了揉姬亦韩的头发。
“这就是你要学习的原因。”
姬亦韩沉默了一会儿,摸着自己的脊柱说:“如果,学好了,不打我,吗?”
“……”姬鸿宁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姬亦韩波澜不惊的眼睛平淡的看着他。
“如果你成功了的话。”姬鸿宁低声。
6
“不要看电击创面不大,其实皮肤下的深度组织损伤你是无法判断的。所以要处理这样的伤口,最先要做的就是清理创面。”姬无修说着,拿起了医用剪刀。
“可是爸爸,”姬生玉赶忙拉住他的手,“他的麻醉效果不是还没有出来吗?”
姬无修一顿,“他不一样,麻醉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之后才会见效,但是我们等不到那时候了,如果不尽快处理伤口他就会受更多的苦。”说完就剪下了第一刀。
姬亦韩瞬间就如同濒死的鱼一样弹了起来,周围的护士死死的按住了他,一口白牙狠狠咬着布,冷汗直流,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赤金的眼睛里熔岩汹涌。
姬无修沉着冷静的清创,第二剪、第三剪接踵而至,姬亦韩忍不住叫了起来,和他清脆的童音截然不符的低吼声从齿间溢出来,胸腔剧烈的起伏,全身发抖。
原本因为害怕姬亦韩而一直半躲在姬无修身后的姬生玉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揪着爸爸的白大褂嚎啕大哭,眼泪不断地淌下来,好像把姬亦韩的那一份也流了似的。
姬无修将破伤风抗毒素注射进姬亦韩的血管,护士帮忙将伤口缠好绷带,不知不觉姬亦韩的麻醉剂药效也上来了。
“别害怕,生玉。”姬无修蹲身摸摸眼睛已经红成兔子的儿子,“多看几次就没事了。”
姬生玉哽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姬无修一顿。
“亦韩他,他……”
姬无修摇了摇头,“你还小,所以这件事还是爸爸做,等你长大了,这就是你的工作了。”
姬生玉一怔。
“亦韩注定会成为名垂千古的家主,而你,会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助力。”姬无修说,“就像爸爸和姬叔叔一样。”
姬无修看着病床边坐在小板凳上的姬生玉,轻轻的关上了房门,来到了隔壁。
姬鸿宁正手法熟练的给自己缠绷带,见他来了挑了挑眉:“弄完了?”
“这里的隔音也就那么回事,你不都听见了吗?”姬无修接过姬鸿宁手里的绷带,又一圈一圈的拆开,“你清干净了吗就包扎了?”
“我办事你放心啊。”姬鸿宁一脸理所当然。
“你到底怎么搞的?明知道麻醉对他效果不大还让他搞成那样?”
姬鸿宁笑了笑,“必经过程必经过程。”
姬无修看着他身上和姬亦韩相差无几的电击伤,沉默了几秒,不再说什么了。
“任重道远啊,”姬鸿宁仰头感慨,“还好他聪明。”
“生玉才多大啊你就让他看这些?”
姬无修冷笑:“亦韩今年也不过两岁。”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们家孩子天赋异禀啊。”姬鸿宁自得。
姬无修瞬间就拉紧了绷带。
“嘶——”
姬亦韩的伤好的不快不慢,姬无修的建议是在他完全好之前不要再使用震雷了,所以理所当然的,姬亦韩的学习地点从竹屋搬到了书房。
他换了一个老师。
姬鸿宁最近又忙了起来,经常不见首尾,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但即使如此,姬亦韩的情况他还是每天都会过问,在得知自家儿子的学习状态还不错之后就更加放心的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偶尔他会和姬亦韩在餐厅里偶遇,小孩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桌上是不断摞高的碗,一直贴身照顾姬亦韩的管家曾担忧的表示这么大的食量会不会对姬亦韩的身体造成多余的负担,然而姬鸿宁这个神经大条的老爸却完全不在意,只吩咐厨房说一定要管够姬亦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心里有数的大家不要担心……然后转头就去工作了,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工作这个妖精迷得晕头转向坑儿老爹。
话说回来,父子俩偶尔会在餐厅相遇,但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因为姬亦韩沉默寡言,在他吃饭的时候即使你在旁边拿着喇叭轰他他都会把你当成空气处理了。
这种令人担忧的情况在姬亦韩伤好后的第一天就停止了,因为出现了更加令人担忧的情况。姬亦韩伤好后姬鸿宁终于开始常驻家中,和姬亦韩的交流变多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了,而是因为姬亦韩伤好就代表他可以重新开始控制震雷的学习了……然而最后还是不出预料的重蹈覆辙,进了医院。
姬鸿宁挨了姬无修的一顿批,他是大家主,八大家族中手握重权至高无上的男人,放在古代他就是坐拥铁桶江山的皇帝,皱个眉都会有人跪下求饶,而皇帝在面对太医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时却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还厚着脸皮赔笑,着实在当时在场的众家臣惊了一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年,到最后姬无修都没脾气了,连姬亦韩都能冷静的看着自己清创时的画面了,只剩下姬生玉一个小可怜,每一次都要搬着小板凳在旁边拉着姬亦韩的手掉金豆子,搞的姬亦韩还要分神去安慰安慰他。他不会说软话,只能把手抽出来摸摸姬生玉的头……然后姬生玉就跑出去哭了,声音还贼大。姬亦韩疑惑的问生玉是不是在害怕他,那段时间他疯狂的汲取书本上的知识,积累了很多词汇,努力明白以前他从周围的人那里听来的话。
姬无修亲手为他包好绷带,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说:“不,他只是太喜欢你了。”
姬亦韩点点头,不在说话了。
时光飞逝,姬亦韩日渐长大,每天被各种各样的学习内容占据时间,过着和其他同龄的孩子截然不同的日子。世家的长辈们偶尔会过来看看他,但大多时候都见不到面,只有很巧合很有缘分的时间姬亦韩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本家的老宅里,其余时候要么就是待在后山的禁室,要么就是泡在书房,或者被姬鸿宁带到不知道哪里的地方。
他的模样越发周正,不苟言笑的时候像极了姬鸿宁,偶尔挑眉微笑神采飞扬的样子又神似蒋凌夕。所有见了他的人回去都会跟家人或多或少的感慨,姬韩少真的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被姬颖那样的人带大,十几年后只怕又会成为人中龙凤。
※※※※※※※※※※※※※※※※※※※※
感谢阅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