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家主!”管家匆忙赶到姬鸿宁的身边,歉意的对正在和姬鸿宁交谈的客人微鞠了一躬,附耳道:“少爷不见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人。”
姬鸿宁面色不变,笑着跟客人说了几句后告辞了。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交谈:
“不是跟着生玉他们的么?”
“原本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园子外面发现了生玉少爷他们,但是小少爷已经不跟他们在一块了。”管家抱歉的鞠躬,“对不起家主,都是我的失职。”
姬鸿宁挑眉:“他跟生玉在一起的时候你看见了?”
“是的,我拦住他们的时候亦韩少爷确实是在队伍里的。”说到这里管家一愣,有些后知后觉。
姬亦韩不可能凭空在他眼皮底子下消失的,只可能是……
“小少爷自己跑了?”
“小兔崽子记仇呢,好几天没让他去花园,”姬鸿宁一哂,“他们原本要去哪里的?”
“花房。”管家低声回话,他侍奉的小少爷才一岁就会用这样的小计谋达到自己目的了,他心中震惊又自豪。
“我马上派人接他们回来。”
“不用了,让他们在那里闹腾吧,叫人远远的守着就行了。”姬鸿宁说。
管家知道姬鸿宁今天是有意放纵姬亦韩了,所以点头退下了。
“我的天,你刚才一直藏在水下面吗?一直憋气?”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那个花房里真的有宝藏吗?”
姬亦韩被一众小将叽叽喳喳的围在中间,眉头轻蹙。
“可以了可以了啊!我是老大!你们都听我的!别问了!”姬生玉以一己之力把姬亦韩拉出来护在身后,姬疏予握住姬亦韩有些冰冰凉的手,担忧道:“你没事吧?”
姬亦韩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姬疏予怯于他的眼神,默默的放开了姬亦韩的手,也不再看他了。
“为什么不能问啊?告诉我们又不会怎么样!”
“就是就是,你也太小气了吧?”
姬生玉抬高下巴:“这是秘密,就不告诉你们!”
说完就一副“你们爱信不信”的样子,牵着姬亦韩和姬疏予就要走,可是那群小将哪里肯让,拉着姬疏予的小西装下摆就往后扯,姬疏予一个没站稳直接就一屁股墩摔了个四脚朝天,霎时间嘲笑声如洪水一样淹没了姬疏予,他尴尬的脸红,气愤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拳头冲向始作俑者,那人也不甘示弱,当即和姬疏予扭打在了一起,姬生玉看见自己侄子被打了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二话不说也加入了战局,而那始作俑者的朋友见姬疏予他们以多欺少瞬间就来气了,纷纷冲了上来,这个原本还和和气气的寻宝小分队瞬间就四分五裂了。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外,只有姬亦韩一个人在面无表情的围观,他的美瞳刚才掉进了河里,赤金色的眸子完全的暴露在空气中,里面有着类似探究的意味。
突然,一股阴寒至极的感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攫住了姬亦韩的心脏,这股寒冷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了他的所有感官和神经,他就如同一个僵硬的人形雕塑一样顿在了原地。
挥之不去的嗡鸣声几欲要扯断神经,模糊的意识里,成千上万的刀剑在空中震动,像是凭空产生的大瀑布,一小片光斑都能反射出夺目的光,锋芒毕露。
姬亦韩狠狠的揪扯自己的头发,表情狰狞了起来,跪在了地上。磅礴的杀气逐渐霸占所有的感官,黑色的手从心中的缺口争先恐后的出来,像是开启了炼狱之门。姬亦韩眼中的金色开始涣散,紫意渐起。
客厅里,姬鸿宁的笑容瞬间消失在了脸上,他的目光如刃,眉头紧锁,手中的高脚杯轻易的坠落在光滑的瓷砖面上,破碎不堪。
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他们停止了交谈。
“很抱歉诸位,有紧急事件发生,还请大家留在这里不要离开,姬家会负责诸位的安全。”姬鸿宁健步如飞,声音冰冷,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对身后的质疑声充耳不闻。
姬长恭留在客厅安抚客人,时而一心二用的察看窗外。
姬鸿宁刚踏进花园就有一阵强烈的劲风从前方甩过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刮的树根蠢蠢欲动,飞叶漫天,原本挂在树上的玩具和装饰都在这狂风中摇摇欲坠。
原先在花园里玩耍的孩子们已经被转移了,剩下的还在花房……不。
姬鸿宁看着前方灌木丛上伴随着狂风卷起的火龙心脏一紧,他在风中高速奔跑,犹如一柄势不可挡的利剑,狠狠的在风中劈开一条独行的道路。
姬亦韩的衣服早已被火焰烧成了灰烬,他失去理智赤对着地上来不及撤走的姬疏予姬生玉两人咆哮,赤金带紫的眸子里一片混沌,周身的蓝黑电弧张牙舞爪,以他为圆心、半径两米内的花草都在熊熊燃烧,仿佛是从地狱燎上来的带着腐朽死亡气息的红莲业火。
“疏予!疏予我们快走啊!疏予!疏予!!”姬生玉满头大汗的抓着跌坐在地上的姬疏予的手,想要把他拉起来,可是后者纹丝不动,看着暴走的姬亦韩像是丢了魂一般。
“_____,____________。”
姬亦韩张嘴咆哮了一句,声音明显稚嫩,但不可思议的如雷贯耳。这句让人听不懂却又异常熟悉的话在所有人的大脑里留下了恢弘可骇的印象,就像是嗜血的巨兽在暴怒时对敌人无情践踏前的示威!
姬鸿宁整个人也被冻住了似的僵在原地,他的神情介于清醒和呆滞之间,全身都在细微的颤抖,像是在克制什么,又像是在挣脱什么。
“__________。”姬亦韩弓步向前又说了一句,他的眼睛一瞬间变成了深邃邪异的紫色,唇角的弧度都带着凉薄和癫狂的意味,他高举左手,浓郁的黑雾从他的指尖中迸发出来,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黑雾不断的分割、分割!不知名的力量将它们凑成了一柄巨大无比的断刃,锋利的刃尖直指天空。
姬亦韩低头,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单薄瘦小的身体里源源不断的冲出颜色不一的电弧,就像是愈渐狂暴的潮汐。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神色漠然的看着地上瘫坐着的两个相互依靠的孩子。姬生玉急的涕泗横流,他害怕的全身颤抖,可是他还是在用尽全力的想拉起完全动弹不得的姬疏予。
姬亦韩嗤笑一声,没有丝毫怜悯,他轻飘飘的放下了左手,巨大顶天的断刃也由此不带有丝毫犹豫的劈下。
“姬、亦、韩!!”姬鸿宁狂怒,一瞬间七窍流血,却也因此将身体里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速度增幅100%!肌肉力量增幅120%!
“滋滋滋——”“嗞嗞——滋滋滋————”狂乱的电击声拍打在耳膜上,震耳欲聋。
数千张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符纸连接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堵目不透风的红色巨幕,生生扛住了断刃凶狠的攻势。
姬生玉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眼睛里疯狂的分泌出无色液体,他呆愣的看着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一幕,仿佛和旁边的姬疏予一样失了魂。
“咔嚓——”姬鸿宁脚下的地面开始下陷,他紧咬着牙关,血丝却从他的唇角滚落。
他看着对面毫无清醒意识的姬亦韩,目眦欲裂:“姬长恭!!”
瞬间,微弱的上膛声响起,在0.1秒之后,巨大的冲击力把姬亦韩推离了原地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每向前一步姬亦韩的嘴里就会发出一声嚎叫,神经撕裂般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自主行动力,他的手脚都以怪异扭曲的角度在空中摇摆,就像是一个破败的木偶那样无力被动。
姬鸿宁半跪在地上,赤红着眼看着姬亦韩被子弹击中,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最后“啪”的一声倒了在他的面前,身体不住的痉挛。
四个硬币大小的血窟窿整齐的排列在他的脊椎骨上,血如泉涌,浓厚的腥气渐渐弥漫。失去控制的符纸纷纷扬扬的洒下来盖住姬亦韩的身体,进而被染成刺目的红色。
姬鸿宁忍不住呕出一口黑血,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消散了,只是在他失去所有的感知之前,他却准确的握住了离他不足五公分的,姬亦韩纤细瘦小的手。至此断线。
“真是难以置信……”
“是啊,这简直就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怎么可能啊……我们竟然真的做到了……仅仅是八十一个人的血……居然真的成功了……”
“这是邪门歪道啊……这,我们要遭天谴的吧。”
“你快别说了,小心让那个疯子听见。”
研究员们窃窃私语,狂热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移开浅绿溶液中漂浮的婴儿。
心率正常。
体温正常。
肌张力正常。
呼吸……
邱济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按下开关打开了培养舱,溶液瞬间倾泻而下,邱济手疾眼快的抱住了婴孩,用干净的白布仔细小心的包住了他的全身,并检查他的呼吸功能是否正常。
婴孩在他的动作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罕见的银灰色的瞳眸。瞳孔的墨黑一直延续到虹膜的边缘,浅淡的银灰色在虹膜中间填满,流光汇聚般璀璨。
邱济颤抖着动了动嘴唇,声音低不可闻:“周先生?”
孩子顿了几秒,接着嚎啕大哭,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狭长的眼角流下,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准备详细检查。”邱济哑声,紧贴着孩子的手掌骤然收紧。
4
姬鸿宁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了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这里是病房,他以前常住的那一间。
一直陪护在身边的管家见他醒了几乎要痛哭流涕,高兴的像是爹妈复活:“您终于醒了!需要什么吗?”
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帮他倒了一杯温水,又按下了护士铃,姬鸿宁撑着上半身就要坐起来,他连忙制止:“您快躺着吧,有什么需要做的我来就行了。”
姬鸿宁摆手,强撑着坐了起来,虚弱的问道:“人呢?”
管家一怔,他知道姬鸿宁说的是谁:“在后山……”
姬鸿宁用另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扶住了额,垂目道:“情况怎么样?”
“对不起,家主,详细情况不是我能知道的,但已知的消息是少爷现在在宗室手里,后山已经不允许其他人进入了。”
姬鸿宁的颅内神经抽了一下,勉强道:“那天,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姬亦韩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震雷击中了你,随后宗室就来人了,用阵法分开了你俩,接着把人押到后山去了。”姬无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管家见他来了对他行了一个礼,后者淡淡的说:“麻烦给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管家闻言点点头,出去带上了门。
“你过去了?”姬鸿宁叹气。
“没有,堂君说的。”
姬鸿宁一顿,“生玉和疏予……”
姬无修抓紧了病历:“没死。”
“我当然清楚他们没死,”姬鸿宁皱眉,“我是问他们的身体还好吗?”
“……”姬无修深吸一口气,长叹,“不好,生玉的情况要好一点,疏予是很不好。”
姬鸿宁闭了闭眼,果然……
“你知道什么?”姬无修看他的神色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
“那天,他暴走的时候说了几句话,是古语。”
姬无修愣住了。
“亦韩用了神格,那时在场所有能听见他声音的人都会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血统召唤,血脉越强的人受的影响越大。”姬鸿宁说,“当时只有生玉他们留在那里,而疏予看着亦韩一点反应都没有……”
姬无修沉默了一会儿。
“疏予他,宗室那边说他遭邪气入体,‘神血’被污染了。”姬无修低声说。
姬鸿宁一顿,“我很抱歉,因为亦韩他……”
“不关那孩子的事,”姬无修冷静的说,“你也不用因此觉得对不起我。亦韩是我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的,他承担的、他经受的,我跟你一样清楚。所以,不关他的事。”
姬鸿宁为他这番如此善解人意的话弄的心里百味杂陈,姬疏予今年才四岁就已经对血统召唤的反应那么大了,可以预见将来那孩子能创造多么辉煌的成就。
如果他没有被“废掉”的话。
姬鸿宁叹气,“是我欠那孩子的,以后……”
“现在想这些?”姬无修打断,“既然醒了就去看看亦韩吧,你昏迷的这两天,后山那边上上下下封的跟棺材一样,一点消息都出不来。”
“那就先让人去传个话吧。”姬鸿宁将针头拔|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神色淡然,“我要去接人了。”
后山。
神色肃穆的黑衣人隐没在暗处的死角,他们奉命守护暂时停留在这里的姬家长老,还有被关押在禁室的幼主。
沉重的脚步声在墓道里传开,入侵者的挑衅意图十分明显,他没有任何要收敛的意思,只明明白白的告诉黑暗中的眼睛,他来了。
“家主。”黑衣人嘶哑的嗓音,半跪在姬鸿宁身前。
“让。”姬鸿宁没看他。
黑衣人把头埋的更低了。
姬鸿宁反而笑了出来,“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如高山般沉重的威压顿时降下,黑衣人立刻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让开吧。”禁室里传来怀民高祖的声音。
黑衣人立刻松了口气般左移了一步,让出了入口。
“你伤的很重,怎么不好好养养就来了?”怀民高祖闭着眼在石床上打坐,见姬鸿宁进来了开口道。
姬鸿宁一笑:“怀民高祖费心了,我肉厚的很,没什么大碍。”
怀民睁眼,“亦韩也没什么大碍,你不用这么着急。”
“你们怎么制服他的?”
禁室里如此安静,难道新特质的麻醉弹效果有这么好吗?
“他是无法被制服的,”怀民说,“我们只能等他自己消耗完体力。”
姬鸿宁瞳孔骤缩,立刻转身走向内室,怀民没有拦着他。
拉开石门,壁上明珠的微弱光亮让姬鸿宁看不清内室的布置,浓郁的铁锈味和高热的蒸汽扑面而来,震雷的高温让血液流出的瞬间就蒸发成了雾气,雾挡住了姬鸿宁的视线,他只好等雾气散完了才重新进去。
也不知道姬亦韩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让内室看上去像是生化武器实验室一样。
姬鸿宁进去时看见姬亦韩躺在内室中央的玉床上,浑身血色,手脚都以极其不自然的状态弯折着,像是因为什么怪力而导致的骨折,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姬鸿宁快步走上前测探他的脉搏,微弱,但很稳定。他又迅速察看姬亦韩身上有无其他致命伤口,结果竟是出人意料的没有,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应该是姬亦韩强大的愈合能力发挥了作用。
玉床上刻着繁复的阵法,一层一层,遵循着古老而神秘的阵法堆砌。
姬鸿宁的眼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他伸出大掌轻轻摸了摸姬亦韩结满血痂的头发,那些原本颜色浅淡的软发,一根根都变得黝黑又坚硬无比了。
“暂时不会醒来了,姬颖,把他带走吧。”
“他会睡多久?”姬鸿宁过了一会儿问。
“神格之间突然起了冲突,导致宿主暴走,而我们还没有任何手段能遏止这种暴走。这几乎透支了他的体力。”怀民说,“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吧。”
姬鸿宁低眉不语。
“姬颖,你这一次的自作主张让家族损失惨重,我希望你在处理好姬亦韩的事情之后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怀民不悦道。
“如您所愿,高祖。”
怀民点点头,姬鸿宁这个人虽然桀骜不驯,但同样的,他也能力卓群,怀民对他的工作效率还是很放心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是时候了。”
姬鸿宁瞬间蹙眉,“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确实没有准备好,如果他准备好了这一次的惨案就不会发生。”怀民眯了眯浑浊的眼眸,“姬颖,你要清楚,‘控制’是他成神路上的第一步,没有这一步,终其一生他都只配做一个容器。”
“他既以降世,家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止步于此,如果你不愿意带他走,家族还有无数臣民愿意当他的垫脚石!”
“呵呵呵。”姬鸿宁突然笑出声了。
怀民隐隐不悦,不知道姬鸿宁这厮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不愿意?谁说我不愿意了?”姬鸿宁苍白着脸,浓眉一挑,凤目里溢出嘲讽来,“我宁愿让这崽子骑到我头上去,也不会让你们碰他一根毫毛。”
“垫脚石这玩意儿吧,不是你愿意当就能当的,还要看人家想不想踩啊。”姬鸿宁一勾嘴角,深得皮笑肉不笑之神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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