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结婚戒指。”程然打断她。
苗小青肿痛的眼睛睁得很大,“那是什么?”
“单身男人就不能戴戒指?”
“不是不能——”苗小青的脑袋像浆糊一样,但在那混沌之中,突然照进来一抹希望的亮光,“你不会戴这么俗的戒指,这一看就是哪个女人的品味。”
“是吗?”程然有些挫败地看了眼这枚戒指,思索片刻,又说道,“俗就俗吧,反正都买了。”
“也不是俗,”苗小青想了想,决定不再管这个戒指,“你真的还单身?”
“有人了还会跟你这样?”
他说完,苗小青才发觉他还压着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体,却正好擦到了某处。她有些无语,从以前到现在,他这方面从来没变,一点就着,需求永远旺盛。
程然见她不闹了,躺到一侧,“这就是你不去开会,也没去吃饭的原因?”
苗小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程然又说道:“当初离婚,你可是一点没拖泥带水。那时没想到万一有这么一天怎么办?”
苗小青低声说道:“没看到就等于没发生。”
程然闷笑出声,半晌他才收住笑,“这些年就没有考虑过别人?”
苗小青抬头,白他一眼,“你不是都知道?”她才不信徐浚会对他守口如瓶,还有她的手机在他那里一天一夜,该看的都看完了。
“知道是一回事,”程然将她揽过来,贴近他,“听你亲口说还是不一样。”
苗小青沉默了会儿,才慢慢抬起手,摸着他的疏淡的眉毛,和漆黑的眼睛。短短的这么一会儿,塌了的天,又好好地盖在了她的头顶。
“我想你!”她说,“天天都在想。”
程然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柔地吻着。然后沿着手腕,手臂,吻到她的唇上。
裂了道痕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已经息屏了。
窗外月亮升到了山脊上,把积雪和湖泊都照成银白色。
房间里难分难解时,程然仍保留了一丝理智,取了安全套。
苗小青抬手抽走,扔到地上。
程然惊讶不解地看着她,问出了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安全期?”
苗小青摇摇头,“危险期。”
程然的眸色一沉,“你确定?”
“确定!”苗小青说,“我们从来都不浪费时间。”
程然笑了一下,抚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嘴唇轻柔地印了上去。
会议结束后,苗小青的签证离报到学校的出境日期还有两天时间,程然带着她去了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被称为欧洲之巅的少女峰。
坐着红色的火车上山,他们只在室内待了一小会儿,就去了室外的雪地。
出口附近的雪被踩踏得脏污,苗小青望着远处泛着银光的积雪,“我们往前走走?”
程然看她只穿着一件薄毛衣,“你冷不冷?”
“还好,去过你家,这都不算什么。”
程然搂紧她,两人踏着被踩得很硬的雪地往前走。
游人渐渐地少了,温度也越来越低,他们走到一个山脊上,劲风呼呼地刮来,仿若凛冬。
而山下的草地和野花,仍被七月的阳光照耀着。
苗小青冻得瑟瑟发抖,却仰起脸,对程然幸福地笑着。
程然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苗小青见他只穿着一件t恤,要把外套还她,却被程然连人带衣服抱住。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苗小青问。
“嗯,以前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访问时,来过这里。”
苗小青努力地仰起脸,也只看到他的下巴,“那为什么还要来?”
程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倒是松开她,神色愧疚地看着她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能给你。”
苗小青捂住他的嘴巴,对他摇摇头,“不说这个。“
程然拉下她的手,在掌心里搓着,“你要离婚的时候,我一开始很怨,很生气。我用了快七年,才渐渐想明白。”他顿了顿说,“想明白了你要的是什么,你要的是我们彼此都没有遗憾,没有负担,平等地相爱,而不是为了爱把什么都放弃了,就为了天天粘在一起。”
苗小青出神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缓缓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想现在时机也到了,”程然说,“剩下的人生,我不想再去为了巴克利奖,狄拉克奖,诺贝尔奖去努力。我想自由自在地做做物理,其余的时间跟你和孩子在一起度过。”
他的手伸进裤袋里,目光深情而庄重地凝视地着她,“苗小青,我可以回国娶你了么?”
苗小青的眼角泛起泪光,她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程然的手抽出来,在她面前摊开掌心,一枚钻戒在雪光的映照上闪着璀璨的光芒。
苗小青看了一眼,是卡地亚的钻戒。
程然拉起她的右手,将戒指缓缓套进她的无名指,然后望着她说:“虽然你觉得俗,可是它太贵了,你将就一下吧。”
“不俗,”苗小青摸着戒指,自言自语地说,“一点也不俗。”
她说完踮脚搂住他的脖子,在雪白的山脉之巅,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
半晌,他们才松开。
程然抬手,拨开风吹到她脸上的头发,笑着问道:“被求婚你没什么感想么?”
苗小青认真地想了一下,嘴角轻扬,说道:“果然还是有事业又有爱情的感觉比较爽!”
程然微笑着,揽着她往回走,“任务都完成了,咱们下山吧,这里太冷了。”
苗小青一愣,“任务?”随即就明白过来,他来这里就是求婚的。
在欧洲之巅求婚,理科男直白的浪漫。
以后就算她老年痴呆了,也会记得在阿尔卑斯山洁白的山脊,他给她的无名指套上戒指的这一幕。
她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的脸微微仰起,对正低头看她的程然微笑地对视。
他们穿过低矮狭窄的冰雪隧道,走到车站,苗小青总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直到火车缓缓地开到山下,她才问闭目养神的程然,“你是看了记事本才想跟我求婚的?“
程然睁开眼睛,“看了记事本只是想睡你。”
话刚说完,大腿就被苗小青狠狠掐了一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吼她,而是生生忍了下来,把她揽进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这个傻丫头自己说的话都忘了,戒指又不是只买一对,纸婚,木婚,锡婚,都可以买。
她也忘了,如果他们不离婚,马上就是他们结婚十周年。
他去卡地亚买了戒指就一直戴着,至于她的那只钻戒——
他又睁开了眼睛说道:“我明天去德国找个人讨论,要待上一周,然后就回上海。”
“那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九月,”程然说,“十二月开始学术休假,我在上海会待一年,之后处理好就全职回国了。”
他随身带着那枚戒指,原本也是要回国跟她求婚的,没想到她来了瑞士。
程然透过车窗,望着那高高耸立的雪白山峰。
既然来了,就在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处跟她求婚吧。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苗小青,握着手机,已经睡着了。
他的嘴角温柔地弯起,小心地抽出手机,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才点开了记事本,将那几段记录又看了一遍——
程然,你知道吗?我回科大了,系办大楼外的洋紫荆好像长得更高了,树干也更粗了,我在铺着洋紫荆落叶的灰砖道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几遍,我听着脚步声空寂的回响,手机播放着我和你,还有杜弘,徐浚,吴繁,我们全员为了庆祝黎若谷离开,去吃烧烤那次的录像,那时我们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可现在,我很寂寞,也很惆怅。就像洋紫荆一年四季都会落叶,我也从没有一天停止过想你……
程然,我来到了上学时开会的酒店,就是害你摔倒的那个酒店,就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个酒店。我来到了这片白桐林,你对我说你永远不会放弃物理的这片白桐林。这里的泥土还像那时一样松软,草叶细长,白桐花开了,你还记得白桐花的物语吗?情窦初开!程然,我还喜欢你,我还会喜欢你一辈子。。。。
程然,我来到了你的家乡,来到了那条结冰的河,我走进了披着雪挂的寂静树林,听到踩雪发出的咕支声,流水的小溪冻住了,我走出了林子,躺在结f冰的河面上,没有你的脸替我挡住刺眼的阳光,我只好闭起眼睛,想起你那时问我的问题,要不要把自己给你。程然,这一辈子我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
程然,我回家了,西湖还是那个走一百米就会被人踩掉十次鞋跟的西湖,我们买戒指的那个路边摊还在,老板变成了老板娘的儿子,我在摊子前看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买。我一个人去划船了,踩得腿软才到了湖心,船像那时一样,在湖心没有方向地漂着,我也像那时一样,程然,我爱你,爱得比你知道的要深,要深得多……
程然把手机音量关到最小,点开了那段视频。
画面里,昏暗的光线,简陋的桌椅,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油腻的烤串,还有啤酒瓶跟果汁,几个学生气的年轻人松松散散地坐着,杜弘青涩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接着是苗小青的声音——
“今天这么多人当见证,毕业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谁先找谁合作,谁一辈子发不了prl。”
接着是徐浚的训斥,“你俩是幼儿园大班?”
……
画面晃动了几下就对着灰暗的天空,和一轮清辉皎洁的明月。吵闹声依旧,直到视频结束,程然却依然记得后面徐浚喝醉了说的话——
“分别有什么好伤感的?只要都还在学术圈,资源就还会共享,谁有难题了随时可以讨论,这叫同门!明白吗?”
程然关掉了视频,那时候他们风华正茂,现在已近沧桑。
他最庆幸的是,没有和杜弘一样,两个选择中放弃了一个。
不知道在万籁俱静,突然转醒的时候,杜弘有没有因为他的人生只剩下物理而后悔过。
火车开始播放广播,因特拉肯站到了。
程然叫醒苗小青,检查两个人物品,牵着还迷糊着的苗小青下了火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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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青和程然的故事结束了,新的故事开启,文末写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是我新文女主毕业的学校,苏黎世也是他们的定情之地。
为啥又写瑞士?因为美英德日意澳法最近两年太讨厌了!
这个故事我自己还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写完一部就会对那一部小说生理性的厌恶,但是这个故事完全不会,喜欢程然,喜欢苗小青。谢谢一路陪着我,包容我的大家!文虽然冷,但你们很珍贵!
好了,下个故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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