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渝舟上门提亲时,我正在陪景言做嬷嬷留下来的插花作业。
“插花也可怡情养性……”
上一秒我还在耐心跟景言说话,下一秒就飞奔出去恨不得抓住漫渝舟痛打一顿。
然而不待我出手,娘亲就笑呵呵将小妹的手放进漫渝舟的手里了。
她可真是我们亲娘。
“小漫啊,我没看错你,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
娘亲拉着爹爹,笑得心满意足。
漫渝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择了走文官这条路。
漫家习武之人众多,他也算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员,却偏偏为了小妹,宁可走另一条坎坷之路。
我尚且不知他从前读书如何,只知后来为秋试备考的日子,他无比的勤奋诚勉,最终考了个状元回来,以堂堂状元之身求娶小妹,明王府上下都很满意。
我心情有些复杂。
小妹当晚找我聊了许久。
漫渝舟之所以要做文官,是因为不想惹得上头猜忌。
明王府本就掌握兵权,我又是个文武双全的料子,若我与妹夫皆考个武状元,这两家是要合起伙来造反吗?
一家一文一武才是双全美好。
小妹走后,我气的够呛。
这臭小子是当我考不上文状元不成?
十八岁这一年,小妹与漫渝舟成婚,婚礼办得很隆重,我从未见过娘亲笑成那样子。
明明是要哭了,却还拉着小妹的手,佯装欣喜的笑意。
爹爹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含着不舍的泪,心中一次次告诫自己小妹大婚,男子汉大丈夫不可流泪,亲自背着小妹上了花轿。
漫府就修建在隔了一条街的湾常巷,如此近的距离,却让最亲的小妹成了别家的人,入了别家的族谱。
我的心里难受极了。
我的同窗或多或少皆已订亲寻找好了人家。
只有我,还是孤身一人。
景言送别了最爱的姐姐,拿着一壶酒来找我。
我看着她:“小孩子怎学会喝酒了?”
她同样看着我,拿起茶杯就开始倒酒:“不是我喝。”
这两年她不再怕我,更多时候是远远见了我行个礼就走,似乎是在避着我。
如今主动来找我,倒是让我吃惊。
“你喝。”
她倒好酒,乖乖看着我。
我无奈一笑,举杯闻了闻:“你酿的?”
“不是。”
她很实诚。
“是姐姐酿的,她说她嫁人之后,府里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小辈了,大哥若是想她就喝喝酒,一醉解千愁。”
本是很伤感的话,瞧她一本正经说出来,我居然没那么难过了。
我尝了几口,是低度甜酒:“那你想她吗?”
她摇头:“我不想,我要是想她,随时过一条街去找她就好,姐姐永远会给我留一条门的。”
这话又让我想起从前贪玩时,小妹会给我留门的时光。
“大哥,你不要听别人说的话。”
她没头没脑一句,我没听懂。
“什么话?”
“他们说你讨不着媳妇。”
我一怔。
“不过你不用怕,如果真的没人愿意嫁给你,那等我长大,嫁给你好了。”
我叹息一声,揉了揉她的头。
不到半年,北地战起,我随着父亲上战场,没想到战役一起,就足足打了五年。
北地霍尔布一族来势汹汹,好不容易解决后患,南边水灾又起,临海的国家打过来,南地百姓苦不堪言。
我真真正正随着父亲南征北战了一回。
娘亲时常在侧,给将士们出谋划策,我才明白从前爹爹帮助圣上登基时,娘亲也是这样的果敢机智。
期间路过周府,是周梧恒接待的。
贺溪雪与他成婚后,幸福美满,生下了一对儿女。
我见之亦是高兴。
不知为何。
第六年结束一切平安回来时,景言已经齐我肩高了。
她同师奶将府里治理得井井有条,欢欣热切迎我们回来。
娘亲是秘密出去的,在外同人说她在家闭门祈福,不见外人。
因此府中一应事宜大多压在了年幼的景言以及年迈的师奶身上。
看到我们回来,师奶泣不成声,我们宽慰了她许久,这才坐下来吃个团圆饭。
小妹和漫渝舟带着外甥漫泽回来,我第一回见外甥,没想到他这么机灵可爱。
刚夸他没多久,他转眼就跑到景言面前嚷嚷着要她做他的舅母,景言被他的童言稚语吓得失手打翻茶杯,茶水顺着小妹的裙摆流到地上,漫渝舟拉着漫泽教育……
场面一时失控。
景言与外甥处成了一家人,我这个亲舅舅却变得里外不是人。
但凡我与景言出现在同一处,漫泽就不老实地喊我赶紧把他相中的舅母娶回家。
搞得全京城都知道,景言已经是我内定的妻子。
娘亲私底下问过景言的意思,她红着脸道但凭娘亲做主。
我却有些头大。
我将多年前的那句话当作笑言,却不想景言是认真的。
这丫头平时不声不响,怎的突然来一句就是要嫁我,还在心底里盼了这么多年?
全家上下都很满意景言,我对她有好感,却始终有些犹豫。
总觉得她是我的妹妹,娶她仿佛是在当禽兽。
直到一次马上围猎,我被箭误伤跌入谷底。
景言骑马举着火把寻了许久,终于找到昏厥过去的我,并且想方设法救下我的命。
事后我醒来时,才知道自己高烧不退已经整整两日。
景言衣带不解苦苦照顾我,见我醒来抱着我哭了甚久。
她很害怕我就这样死了。
她的亲人只剩下明王府这些人,如果我也没了,她不知该怎样活下去。
我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背。
我的姻缘算是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了。
士兵找到我们时,景言正巧在给我换药。
草药碾碎了敷上,勉强能止血消毒。
我被扶着上了软轿,景言却眼巴巴立在一边,怕打扰我似的,连声道赶紧回府。
我朝她伸手,她却叫我赶紧躺下。
我无奈,一把拽过她上来。
我很清晰的听见她紧张的心跳声,她仍是手足无措,叫我快点躺好养伤。
我揉揉她的头,这手感一如几年前。
“夫人快快歇息,我才好一并歇了。”
轿子外头嘈杂的声音顿时轻了不少,抬轿人的步履都变得紧张。
此番孤男寡女相处三日之事若传遍京城,只怕景言再也不能在京中安身。
我提前说明了情况,日后众人也只能道她一声贤良。
景言的面上迅速红一大片,低了头不敢看我。
我瞧着甚是开心。
婚宴这天我喝了不少,大家的恭喜各式各样。
其中小妹的感慨颇深。
——我的黄金单身哥哥总算娶着媳妇了。
漫泽这小子十分自得,跟小伙伴介绍起舅母来,夸得那是一个丰富多彩。
“我舅母是舅舅的救命恩人,我舅舅能不以身相许?”
“是怎么个救命说道啊?”
“那日天气阴沉,乌云笼罩了大半边天。只见一支散箭不小心没入舅舅的胸膛!说时迟那时快,舅母一把抓住舅舅即将坠入悬崖的手,可惜力不从心,二人双双坠落……”
“后来呢?后来呢?”
“大雨倾盆而下,舅母哭着照料舅舅数日,直到舅舅醒来,舅舅感念于舅母痴心,二人终于私定终身!”
“你这故事编的也不怎么样嘛!太俗气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漫泽招呼着离开的小伙伴们,气哄哄的。
我听得失笑。
这臭小子!
以后去做说书先生,准能被人揍。
洞房的时候我们二人皆傻眼了好一番,娘亲给她准备的小人书与爹爹给我准备的小人书如出一辙。
拿起来对着一看,竟是一模一样。
我们尴尬了许久,恍然悟到说不定这就是娘亲私底下随便拿的热 卖销售书。
洞房的第一个步骤应该是啥……
我纠结了许久,挑完盖头、喝完交杯酒……
就要那啥了?
景言脸红到了耳朵根,我自己尚且不知自己脖子都已经红透了。
身下某处频频提醒着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我一激动居然站了起来,起大劲了,忘了嫁衣上还绑着大花结。
景言随着我的动作猛地往前,差点磕在地上,被我稳稳接住。
“怎么样?没事吧?”
话一出,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哑。
她怔了一会:“你,不舒服吗?”
嗯……
是有点。
她还在纠结我是哪里不舒服,我一狠心一咬牙,将她抱起来放置在床上。
她惊呼一声,被我压下。
我头一回知道原来有女孩子的被窝可以这么香,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被我吵到的景言皱了眉翻身,时不时发出疼的娇哧声。
明明才睡了不久,我却觉得神清气爽。
我哄着她再度熟睡,拿了兵器去练武。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有多久,直到某一天饭桌上,景言闻着肉汤吐了。
师奶高兴坏了,叫了府上的大夫把脉,在众人忐忑期待的目光中,大夫说是喜脉,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顿时乐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抱着景言转了好几圈。
我居然要当爹了!
她怀孕的时候一切都好,却在生产的时候遭了很大的罪,大出血那会,我只恨这个孩子从没来过。
幸好母子平安,老天爷眷顾我,让我拥有完整幸福的家。
儿子被爹爹取名为祉,祉,福也。
望他一生顺遂,平安福乐。
有了儿子后,我更喜欢与景言呆在一处。
莫名理解了当年爹爹要带着娘亲四处游玩看遍祖国大好河山的爱意。
最美的风景该与最爱的人看,至于黏人臭小子什么的,让他留着带自己的媳妇去看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