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月的第几个了?
不掰手指细算,竟是不好纠结为小妹慕名而来的大侠们究竟有多少了。
我握紧拳,准备迎战。
来者是挺多,只是究竟是为小妹这个人还是为我明王府泼天的富贵就难以得知了。
“世子。”
我作势的动作一顿,这是何意?
来人彬彬有礼,朝我一揖。
我这才放松几分刻意打量他。
身材高大,衣裳紧绷,想必是个练家子,这一场打下来,胜负犹未可知。
腰间的羊脂玉是今年特供的上品,微露衣袍外间的云顶尖靴也是江南特造的佳物,耐磨又舒软,是大富人家练武子弟的首选。
我微仰头瞧他,男子面容刚毅,棱角已现,眉峰微折,看起来比我大几岁,应是个正直之辈,再往上,头上别着一支世间罕有的邱青簪。
我收回了打架的锋利气焰,微微颔首:“请问阁下是?”
男子抱拳同我行了个平辈礼:“在下九州里漫城漫渝舟。”
他同我说话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不显习武气练,可见此人家境教养尚可,也是非富即贵之辈。
再说九州里漫城,那也是不输于当今皇后娘家左府的练武大家族。
这样一个人,若品行上佳,来日与小妹倒是顶般配的。
“咳。”小妹许是早已有了心上人了,还是让她自个挑吧,我收回心思,“云慕奇。”
我们二人去了一家茶楼。
“听说要想求娶阁下的妹妹,必须先打赢阁下?”
男子说事较之女子总是大方痛快,我十分欣赏对坐这个漫渝舟自信的态度,只是他失算了一点,本世子可不是京城里头那些柔软棉花。
一拳头招呼到他脸上,我心底里是很爽的。
待见得他眼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时,我又有些许的尴尬。
这人似乎不怎么抗揍啊。
“世子......”
他咬咬牙,似是没想到堂堂世子爷居然会做出不打招呼直接上手之事。
我一笑:“现下你没资格了。”
他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
“是不是只要打赢了世子,在下就有机会一睹大小姐风采?”
我冷笑:“自是可以。”
我之所以如此笃定他赢不了我,一来我相信以自身的实力,他很难打赢我;二来京中人人皆知明王爷对自家女儿的婚事早有心意考量,一般人不敢造次。
还未见过大小姐,先把人家哥哥打了。
大小姐还会想见你?
还谈什么嫁给你?
做梦!
我万万没想到,他的拳风来得如此之快。
几乎是话音方落,他的左勾拳便擦过了我的侧身,我堪堪躲过,却从他眼底读出了兴奋。
“世子爷身手不错。”
能躲过他这一拳的人极少。
世人多是右撇子,而他苦练左拳,为的就是打出个出其不意。
想不到世子爷小小年纪学武至此,不愧是战将明王爷的儿子。
我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漫公子也不赖。”
旁人见到我们两人的架势,早已收拾妥当匆忙跑远。
我是不介意在此打斗的,顶多落下个“飞扬跋扈”、“欺压百姓”的恶名,再加上赔茶楼桌椅板凳杯盏而已。
但只要能揍得这人死了对我妹妹的那些龌龊心思,就算如此,也无甚关系。
他皱眉思索一阵,在我不耐即将出手的前一刻,终于开口:“不如换个地方?”
我由着他去,我倒要看看,为了我妹妹,他能做出什么让步来。
我没料到的是,他真的选了个顶好的打架场地。
周边夏风徐徐,草场一片绿柔伴风起舞,场景倒有了些诗意。
只是这诗意很快被一阵脚力打乱,他率先出拳,这次变换了招数,直往我下门。
我快速飞旋格挡,他力量很甚,我智在巧取。
我们二人从烈日当头直打到了落日时分,迟迟分辨不出高下来。
这一架打得酣畅淋漓。
我承认,我从未打过如此爽快的架,像是棋逢对手,又像是故友较量。
若他觊觎的不是我的亲妹妹,我倒是愿意结交他这个朋友。
黄昏大雁飞,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云兄身手如此好,想必在京中无人可挡吧?”
我大笑:“是也,打得过我的不敢与我打,打不过我的自是不会上来挑衅。”
这话有些狂妄,我反省过来朝他敬意:“失礼了。”
他摆摆手,又灌下一口酒:“无碍,云兄真性情罢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将他当做了朋友,才会不自觉地朝他吐露心声。
我邀他入府吃晚饭,他却谢绝了。
“无故上门拜访,且不曾递帖,失敬。”
他转身走远了,我立在府门前,发怔良久。
我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他真正不来做客的原因,只怕另有深意。
像他这样刚毅自信的人,只怕是没打赢我,就永远不会入明王府的门。
直到下人叫我,我才发现一路走回来,天色已经黑透,不知漫兄远从九州里而来,现今住在何处?
我竟然有些期待与他再次较量。
由于我们互相知晓彼此实力,接下来一段时日,我练功更勤,基本上是天色未明便起来练武,一天课业结束,又马不停蹄勤加苦学,搞得爹爹以为我要去参加今年的考试,嘱咐我争取考个文武状元回来。
娘亲不想我如此辛苦,特地叫妹妹无事便来叮嘱我,要注意休养。
我望着单纯可爱的小妹,忍不住捏她嫩白的小脸。
小妹啊小妹,你可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我总有种预感,我要是打架都打不过人家,那他跑来抢人,我是绝对拦不住的。
如此五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我与小妹都满十五了。
男子二十加冠,但女子十五便及笄了。
我能感受到家中那股紧张的氛围。
爹爹外出游玩变少了,更多时间是在上朝走访,我知道他是在为小妹打量合适的人选。
京中不少姑娘小姐都是在十四订亲,就等十五及笄商定婚事的。
娘亲舍不得小妹,勉强拖了一年,可小妹已然及笄,她就是再舍不得,也要为小妹早作打算。
这下就算是打不赢我,旁人进我明王府大门的路数也多得数不胜数了。
我在秋试文武试上都得了第一,若再进一步,入殿试指日可待。
然而我自己却更喜欢武试,据我百般打听所知,漫渝舟也参与了考试,届时真能入了殿试,我很有可能与那漫兄一较高下。
可他迟迟不来找我,也不派媒人来府上打探,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到底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就是单单找个借口与我较量一场吗?
我没想到他那一走就是一整年。
小妹的亲事是再也拖不得了,前来拜访实则说媒的人来来往往几乎要踏破明王府的门槛,然而小妹终是无动于衷,好似那婚事与她无干。
我私底下问小妹:“你就真不着急?连个心仪的人都没有?”
长公主已经大婚,公主府邸建在了城中顶好的位置,但距离明王府就远了些。
长公主嫁了人,内向的小妹少了一个玩伴,因此在家的时日更多了。
我怕她闷坏,准备问问她的心意,择日带她出门兜风。
她却一连摇头:“我终日只喜欢那些诗书雅集,从不曾对男子上过心。要说有一个放不下的,大抵就是那救命之恩不曾报答了。”
我凝眉。
“哥哥与其纠结我的婚事,不如寻他让我见见,有恩不报,我心中难安。只要能找到恩人,不论他是想如当初的老爷爷一般要幢屋子安度晚年,还是金银财宝伴身发家致富,我自会倾力相助。”
这事一直是明王府的头等大事,娘亲不止一次告诫我们,要将寻找黑衣人之事放在心上,万万不可忘恩。
府上个个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小妹虽是弱女子,也不例外。
只是已经寻了这么多年都寻不到,又哪是一时半会说找就能找到的?
我应下了,答应她会尽心寻找,又与她定下明日去郊外骑马,这才离开。
小妹虽是柔情娇俏,但也是习武的好手。
赛马投壶、射箭蹴鞠、斗诗下棋……男子会的她样样都会。
她最令我艳羡的便是一把好手气。
这手气许是随了娘亲与师奶,猜骰子比大小,我从未见她有出差错的时候。
我一直怀疑这本事只传女不传男,要不然怎的我就没遗传到这好本事?
好在小妹对于押注一事向来无甚兴趣,要不然就凭这通天的好本事,足够吸引整个云谷国的人家前来提亲。
试问当人知道他们引以为乐趣的项目赛事在小妹心中早已是定局,谁能不想从她口中得知一二讯息?
与小妹斗马明明是最无趣的事,可我偏偏喜爱从她嘴里得知结局。
我们二人骑了许久的马回来,骑场一角已经立起了遮挡日头的大棚,一帮男女开始浑无顾忌地下注了。
骑场甚大,东边是供贵人们消遣玩乐的安逸场;西边则是由骑场专门训练出来的修罗场。
押注看马都在西侧,那头人头攒动,倒显得东边寥寥数人有些寂静。
“小妹,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勒住缰绳,朝她望过去。
她许久未骑马,热得发了汗,脸颊红通通的,可爱极了。
见她鬓角有些湿润,丫头们急忙上前接她下马,递上帕子茶盏等物。
她动作利索,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矜持娇贵,随意擦了擦,以手挡额,眺望远方。
“那个有什么可玩的,倒不如你我猜猜,那边的两位谁能跑第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