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至于我为何知晓房事,还得从我十岁生辰宴这日说起。
皇家对男子的房中事教导,大抵是从十二岁起。
师爷怕我学坏,不让我早早行那容易损坏心智之事,便在我十岁生辰当天,提前将这事对我言明一二。
我对此不以为意。
娘亲是决计尊重我何时娶妻的,只是我都没个心上人,娶妻之说就更不用提了。
我又跑去问了爹爹,是否如师爷所说那般,男子与女子须得行了那事才能生小孩。
爹爹显然惊讶于师爷居然这么早教导我这些,不过较早使我明理,尊重旁的女子也是好的。
爹爹点头,还明确叫我未来娶妻也得尊重妻子意愿,毕竟房事确确实实是会影响到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的。
毕竟如果我娘亲不乐意,爹爹强求只会落个睡书房的下场。
自那我便举一反三学会了,未来若要与夫人相处得当,须得样样以夫人为先才是。
这样说来似乎有怕老婆的嫌疑,但我堂堂男子汉,只要怕老婆的同时不怕别人就是了。
我十四岁这年,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生下长公主后多年无孕的皇后诞下了皇长子!
这可谓是举国同庆的大事。
左家满门荣耀,七小姐成了当今的皇后,左将军可谓是守边疆再战个一百年也无憾了。
当今圣上勤勉于政,在子嗣方面看得尤其洒脱。
不知有多少广开后宫,纳妃留嗣的折子一道道递上去,也不知皇上怒斥了多少回觐见的大臣。
皇上最宠皇后,皇后也最钦慕皇上,这是除了我阿爹阿娘外,大云最为出名的另一对佳偶了。
如今后宫不过三四位佳丽,其中两位生下了两位公主,长公主不过是有两个妹妹而已。
突然间多了个弟弟,她从未与宫廷内的男孩子接触过,如今整个前朝后宫关注的只有那一位宝贵皇子,这让曾经高高在上风头无二的长公主一时之间很是无所适从。
皇后一如既往召我和妹妹入宫伴她,可长公主看起来眉间忧愁很甚。
我与妹妹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她看了我一眼,纠结甚久才道:“母后有意为我择驸马……”
皇家有了儿子就要嫁女儿了?
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妹妹则思索一阵:“佳姐姐快要及笄,此时相中来年定亲,再过一年待公主府修葺完善……嫁娶一事倒是近在眼前了。”
长公主一听急得要哭了,她又匆匆瞥了我一眼:“恋奇,可我不想那么早谈婚事……”
她们闺阁女子谈论这些密事,我一个男子不好在场,便拱手匆匆告退。
后来妹妹回家忧思好几天,面上愁容丝毫不亚于那天宫内的长公主,娘亲见了询问再三她也不肯说,我只好充当一下暖心宝的角色,如同以往任何时刻一般,拉着她说悄悄话。
“哥哥?”她声音小小的,眼角泛红。
她总是一副柔弱仿佛被我欺负了的样子。
我无奈扶额。
云家都是坦坦荡荡的磊落人,怎么就生出了个这么容易委屈的别扭劲呢?
“是不是长公主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安?”
她有些惊讶。
尽管她伪装得很好,但作为最熟悉她的大哥,我一眼就看出来她耳根的泛红,以及眼角的躲闪。
“旁人之语听过便罢,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长公主自幼被人娇捧,有时说些什么你我二人恭敬听过就是,若真有什么令你拿不准的,你大可以告诉我,我来为你做主。”
她嘴角又微微向下了,我等待她良久,她就是不说话。
这个墨迹性子真是令人窒息。
“你到底说不说?”我脾气上来,却又不得不顾及着把她吓哭,压着声问。
云恋奇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哼了声甩甩帕子走了。
我:?
“喂!妹妹——”
她脚步停也不停,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这臭丫头。
不说就不说,憋死你得了!
事实上我是个欠的。
没过两天她似乎想通了点,饭进得多了些,脸上也偶尔笑了。
可她向来不跟我有秘密的,这一遭可把我憋够呛。
这日下学我再也忍不住,拎着从玉瑶斋定制的头面去她那,拉着她非得问出个好歹。
她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前几日的纠结不安。
“这是佳姐姐的秘密,我不告诉你。”
不知为何,小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欢快,却看得我没来由的发慌。
既然涉及到旁人,我自当不便过问,她不会再不高兴就是了。
礼物送给她,我飞快撤退。
去找同窗的路上,我的心却一直跳得很快,隐隐约约总觉着我漏掉了什么。
这么一分神,一不小心与一位小姐撞上。
她一袭紫砂连枝燕摆裙,被我撞得翻圈胡乱走去,“哎哟”一声,被我撞得趔趄好几步,眼看就要撞到巷子拐角处的墙面上。
那墙又厚又旧,青青苔藓长出许多,她若是鼻子碰上去,少不得流些红的与那青的糊成一堆。
不说别的,单身手这一项,京中公子哥们还没一个能打得过我。
几步上前,我伸手捞住她的胳膊,稍一使力,那人便正常回了脚步,面向巷子口外站定了。
一旁的小丫头装束青衣麻裙,许是她的随从,被吓得连喊“小姐”,我的耳膜快要被她喊破,急忙松手赔罪。
“在下唐突,望姑娘恕罪。”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匆匆不看路?吓了我一个好歹。”
紫裙女子怒容满面,我头只好低得更低。
“不过看在你挽回了一二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
她瞪了我一眼,唤她随从:“菊绕,我们走。”
我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何,从小妹那离开过后的心悸感又重新浮现,越来越重。
小妹的礼仪教导全出自宫中。
娘亲不拘束于礼,自然不会特意为她留意这些。
皇后娘娘与母亲是闺中挚友,因此常常把小妹也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宫里嬷嬷在教导长公主时,便会顺带教导她。
因此小妹的行为举止很是板正,走路时的步伐饶是如前不久一般怒气冲冲,也能走得优雅从容,好看得紧。
可我看着她的背影,那步子迈得优雅得当,似乎很是急切,却又暗含着急中有素,头上那只花步摇竟是一动不动,可见其功底深厚。
我摇摇头,为何如此盯着人看?
真是失敬失敬。
晚间拜别同窗,我走侧门回屋,隐隐约约听见小妹那边欢笑不断。
她的好友总是很多,许是较弱的女孩子更能讨人喜爱?
我抱着好奇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会让她失了礼数,天都要黑了,还拉着人不让人回家。
我还未看见人,那边说话的声音便使我顿住了脚步。
“菊绕,还不快去给我铺床?没听见恋奇姐姐还叫我与她睡一处吗?”
我瞪大了眼。
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随性的“主随客便”。
既然客人要留宿,那我便不好再去拜访,洗漱完后躺下,可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那抹紫砂色的裙,以及那句似嗔似娇的“菊绕”。
什么菊绕菊绕……
我都知晓她丫鬟的名字了,可还不知她叫什么。
我又翻了个身。
天色刚亮,妹妹那边吹拉弹唱便开始了。
我顶着黑眼圈坐起身,无奈叹气。
今日照例要上学,可小妹那边似乎有什么紧要的兴致事,居然连学也不用上,匆匆忙忙地排练开来,一练就是数日。
而男子不似女子这般动不动就能翘学。
近来太傅抓学问抓得紧,好几个不认真的学子都被他打了手板心,那板子拍下去,手能肿三天。
我一向好学,不是我怕疼,那板子对我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而是作为太傅一贯得意的弟子,我是万万不能分心不向学的。
于是小妹她们排练了多久,我便抓紧研学了多久。
直到一场关于“老子思想研讨会”终于结束,小妹那边的丝竹管弦便也停止了。
我终于有时间去拜访小妹的好友了,我还未进屋,便被她的丫鬟告知,小妹入宫陪伴长公主去了,怕是要在荷花会开了后才能回来。
小妹走了,那位紫裙小姐也走了。
贸然问丫鬟别的小姐的闺名之事才不会是我干得出来的事。
于是我叹气,去打了套拳,又继续向学了。
直到皇后娘娘办了三日后的荷花会,我拿着帖子入宫,再度见到那位小姐,我才知晓她的名字——贺溪雪。
她今日穿了身淡绿色,与那娇艳荷花相比,她更像是位芊芊绿仙,虽说荷叶衬荷花,但我更觉得她比荷花美多了。
她一旁的女子小姐多是些艳色衣裙,只有她素雅高洁,一如她的名字,多么清丽脱俗。
“哥哥,你不用再跟着我和溪雪姐姐了,男子们都在那个园子里。”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而贺溪雪似乎对我毫无印象,她好奇看着我,直到我发觉脸颊滚烫,这才挪过眼神,再度与小妹说笑。
妹妹对我的“反常”不以为意。
毕竟我经常这样跟着她,遵从父亲母亲的命令,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我也是多年后才知道,那日她凑近小妹说的话是——
“原来那日的呆子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