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七晴扮作她的随嫁婢女,一同入了三皇子府。
眼前是一片大红,林阿奇揪着手指,眼底深深寒凉。
三皇子喝得醉醺醺进了喜房,来闹洞房的不过三三两两,三皇子大喜之日,无人太过撒野,道了祝贺便纷纷退下。
云玑打了个酒嗝,顺手拾起桌上的喜酒对着壶嘴饮了口:“左七晴啊左七晴,你想不到吧!居然嫁给了本王!这可是你天大的福气!还不快滚过来给本王脱鞋?”
云玑靠在桌前,透过大红帕子静静盯着,那人不为所动。
“犟什么犟?”云玑低骂一声,凑上前,食指点点她的头:“你以为本王看上你什么?”
他不屑一顾:“若不是你有个那么好的爹,我会娶你?做你的梦!”
“本王是要成为太子的人,就你,还想当太子妃?呵,不配!”
林阿奇静静听着,面上毫无波澜。
左七晴躲在喜床后头,十指已死死紧扣,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父皇为何突然病倒?”
林阿奇竖起耳朵。
“那可是太后娘娘要垂帘听政,要做武则天啊……”
尽管早有猜测,保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云玑亲口承认,林阿奇与左七晴还是一惊。
“武瞾是何许人也?就太后那个脑子,连自己儿子都能害成这样,不能全身而退,还想当女皇?做梦!统统做梦!”
云玑破口大骂,酒壶摔在地上,碎瓷破裂开来,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云玑踉跄上前,一把掀开林阿奇头上的喜帕。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林阿奇反手夺过喜帕绑住他的双手,飞快揉好手帕塞进他嘴里,又从鼻子里给他灌入齐大夫早先配好的药水。
云玑呛得眼泪直流,在地上伸胳膊蹬腿。
林阿奇冷冷俯视,云玑这才看清来人,眼底充满不解,这人谁啊?
“唔——唔唔——”
他挣扎着,扭动一身红衣。
林阿奇觉着扎眼,迅速扒掉他身上的红袍,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道:“别急着喊。”
“我给你灌的药乃是由十八道奇药制成的破喉散,一旦喊出声,便会七窍流血,暴毙升天。”
云玑瞪大眼,林阿奇抬手止住他,取下他嘴里的抹布。
“现在你可以轻轻开口说话了,记住,不要激动,不要大声。”
云玑握紧双拳,这种情况,他当然不会冒险乱来:“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替左七晴嫁与我又害我?”
林阿奇点头:“这个问题,我选择不回答。”
“你!”
“别激动。”
林阿奇对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这里有解药,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便将解药给你。”
“我从师前朝退隐名医庄严,这是他失传的手札。”林阿奇从怀里掏出手札示意他瞧,皇宫里各种记撰很多,云玑一眼瞧清楚这正是太后苦苦找寻的东西。
齐况是庄严的私传弟子,庄严去后,这本手札自然留给了齐况,今日被林阿奇借来装逼之用。
他挣扎一下,发现越挣扎浑身越发软无力,只好怒气冲冲道:“我信你。”
“你方才说,是太后害皇帝变成如今样子的?”
他却不答:“是何人派你去救父皇的?”
“无人。”
林阿奇调整一下蹲姿,她头上还顶着几十斤重的玩意,实在累赘,一把扯掉冠簪等物,她才道:“你应该不知,先皇就是因为此毒暴毙的,而太后与先皇相处日久,也感染此毒,因而怀景康帝时,传递给了胎儿,所以当今皇帝性情暴戾,病疾由来已久,太后还在下药,皇帝撑不了多久了。”
云玑一怔,这岂不是在说,他马上就要当皇帝了?
“不用惊喜。”
林阿奇从他眼底看到贪婪,嗤笑一声:“太后势力并不逊色慧贵妃。”
三皇子狠狠瞪她:“你究竟是何人、知晓这么多?”
林阿奇避而不答,眼眸冷厉:“所以前朝林尽辽将军、杨平忠宰相等人之死,都是太后一党造成的。”
“就连与林将军交好的明王,你们也要赶尽杀绝,引他在南州府一个偏僻小乡里动手。”
“而洹洲眷乡暴雨成灾,百姓被官员欺压无处可诉,也是因为有太后势力私压坐镇,底下的官员才不敢细查。”
“兵部左司骑卫的女婿奚弘义,因为无意中识破慧贵妃与太后斗争的阴谋,被和乐长公主害死。”
“我也没想到,和乐长公主居然与慧贵妃联手了呢。”
三皇子猛的一抖:“你!”
“不用再问为何我知晓这么多。”
云玑的反应足以说明,父亲和他的好友,以及千千万万追随林将军的将士们,都是因太后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死去!
云起调查这些事情许久,不过是些断断续续的线索,连成一片来看,倒也有几分成型丑态。
“我不知道!”云玑哆嗦摇头,这都是我娘和和乐那个女人做的!她们与长公主不睦已久,才会干出这么多敌对之事!”
林阿奇不解:“因何缘故?”
三皇子看她一眼,终是低头回:“和乐长公主与我皇祖父青梅竹马,却被棒打鸳鸯,太皇太后收其为养女,明明年纪比皇祖父小许多,封了长公主,却要称皇祖父弟弟……”
深宫旧怨。
和乐长公主对先皇真是情深啊。
得不到之人,便害他子子孙孙。
啧。
林阿奇丢下一瓶解药,留下一脸惊愕发抖的云玑,大步离去。
左七晴也从喜床后头跑出来,她蒙着脸,云玑震惊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左七晴被他盯得不耐烦,想到刚刚他居然叫自己给他脱鞋,抬起脚狠狠踹在他命|根|子处,疼得云玑嗷嗷叫唤。
喊完才反应过来,他不能喊!
很快,云玑眼前一片猩红,鼻子、嘴以及耳朵也大口大口流血,云玑再也顾不得规矩,大喊救命。
翌日,云玑悠悠转醒。
这个死女人!居然骗他!
三皇子府的人怒气冲冲杀到左府问罪,然而左府一听说新娘子换了人,真正的左家七小姐不翼而飞,整个左府鸡飞狗跳,左老夫人一向是个疼爱孙辈的,尤其不放心这个小孙女,亲自乘马车满城寻人了。
左府是作态,作得也情真意切。
三皇子府阴气沉沉,新娘子在大婚当日被人劫走,云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立太子一说,恐怕又要推迟许久了。
太后一党听闻此事,乐得简直合不拢嘴。
然而太后并没有笑过当晚,一声丧钟,响彻云谷国的京城。
太后,殁了。
“是慧贵妃干的,她不可能容忍太后真的干掉自己的儿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趁敌之喜,杀其不备。
景康帝还在病榻中昏沉不定,亲娘没了。
皇帝当得如此惨态,真是史无前例。
太后丧事还在筹备中,慧贵妃又迫不及待了。
越乱越好行事,娘家派出去的探子来报,有人寻得奇药,不日便要入宫敬献!
这无疑给大云带来巨大的希望。
林阿奇攥紧拳,虽说爹娘之死与太后有关,但景康帝为了上|位,也使了不少促进先帝下旨赶尽杀绝的手段。
她不能让皇帝活得好好的!
祁攻在这时冲进云起书房:“王爷!密探来报!宫中有异!”
景康帝的寝殿外,黑压压的沉云飘荡天际,暗忠卫围了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黑甲对峙,暗忠卫的对面,是数以千记的逼宫士兵。
云起传信给五皇子云玟,里应外合,三百暗卫精装兵服随云起潜入宫中。
“皇上,喝药了。”慧贵妃柔柔一笑,替寄快递擦擦嘴角药渍。
“皇上!皇上……”一地宫侍嚎啕鸣泣。
大云364年秋,距离太后薨逝不过三日,景康帝驾崩。
刘海从慧贵妃手里接过一物,很快出现在宫道一角。
云玟带着云起的暗卫迅速拦截,这才瞧清,刘海手捧着一封圣旨。
一展开,果然是仿照父皇笔迹而作,墨迹都未干完全,就连偷来的玉玺都盖歪了。
“传令!”
云玟沉了脸色,不容置喙。
“三皇子、慧贵妃,密谋害死帝王、伪造圣旨,见者,抓捕入慎兵司;抗者,杀无赦!”
刘海尿了一裤子:“五皇子!我只是个传话的!我什么也没干啊……”
刘海血溅当场。
慧贵妃的走狗还想活?
云玟嗤笑一声,继续带兵深入宫廷。
林阿奇与左七晴潜入地宫,二人东张西望好不惊讶。
“地宫用黄金铸造而成,腐蚀不坏,可保上千年。”
这是左七晴乱跑乱玩,误打误撞摸出来的一条道。
有一回无意中直接通到了宫内三皇子的住处,三皇子正在床榻上睡觉,就在睁眼瞬间,左七晴匆忙合上机关,急忙逃走。
“往北是勤政殿,往南是宫外。”
左七晴指了个方向:“走这边!”
二人出了地宫,借着夜色,摸到三皇子所在,左七晴一刀架在云玑脖子上:“还要本小姐给你脱鞋吗?”
慧贵妃瞧见儿子被五花大绑推到近前,苦苦维持的笑脸再也堆不住,垮得如锅底般黑。
云起抬手,示意绑慧贵妃的暗卫们可以暂时歇息会。
宫外左将军的军队已经从西门杀了进来,林遮相和幸三娘每人一把大刀,双刀侠重出江湖,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慧贵妃与三皇子一党的势力在左遄的面前,根本不够左将们砍的。
逼宫失败,慧贵妃一头撞在柱子上,当场去世。
云玑哪经历过这么一出,当即吓得连连喊娘,昏了过去。
云玟冷眼瞧着这一切,只觉痛快。
“我的仇,报完了。”
林阿奇大声喊道。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这还是她第一回如此光明正大地喊出这两个字,少女眸光被篝火映得深深,火把光亮照亮宫内大片大片天空,犹如白昼。
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暖暖,痛快之意跃然于身。
云起执起林阿奇的手,叹:“我也是啊。”
仲秋时节,五皇子云玟登基,史称建安帝。
那晚执起的手,云起再未放下。
二人相伴游历天下,走遍林尽辽将军行过的山、涉过的水、体过的人情冷暖、尝过的辛酸苦辣。
一处长柏树下,埋葬着从前傲骨忠国将军与夫人的骨灰。
少女跪地祭拜,一旁的男子白衣袖竹,递上香支。
秋风不比二人初见那日的大,快意舒畅却浓于那日少女入山救他。
二人对视一笑。
“我叫林阿奇,是大名鼎鼎林将军之女。”
“我叫云起,是大名鼎鼎林将军……的女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