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很快骑着马,重新启程,玉芽山一带的落石之事不出一日便传遍了半个大云。
夏日暴雨引发山洪乃是南方人心中头等的灾事。
除却沿海地带的台风、海啸或地震等灾害,内陆剩余的自然灾害便是以山洪为首。
“一山塌,压一人,毁一家。”几乎是南方家家户户皆会传颂的俗语。
林阿奇坐在马背上,师徒二人竞相比赛谁骑得更快,一时间居然找回了点从前与云起赛马的错觉。
那个潇洒不羁又温柔清冷成性的王爷,你还好吗?
“驾!”少女身影渐渐隐没在雨幕之中,身后林遮相驾着马大笑跟上。
雨声欢笑声阵阵,雨束淅沥,却挡不住二人不羁性情。
“真是许久没有这般肆意骑马了啊。”
林遮相悠悠一品漳乾北府当地的香茶,入口甘甜醇香之味,令人回味无穷。
林阿奇递给他一张薄饼:“师父,难道你从前也这般骑过马?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像今日这般快马加鞭英姿飒爽呢。”
林遮相长长一叹,眸中带了回忆:“谁还没有青春年少过啊,阿奇,可不要小看师父。”
林阿奇抿唇一笑:“师父,快吃吧,一会饼都该凉了。”
林遮相点头,含笑咬了口北府特产薄饼,入口香脆即化,酥软可口。
“漳乾北府是前朝一位王爷的荫封之地,原名‘漳乾’。他为爱妻修建了一处北府,奢华无比,奈何爱妻早死,他忧心过度,抛下几岁的孩子,没过多久便随爱妻而去了。”
林阿奇听得怅惘,砸吧嘴忘记了吞咽:“那也太痴情了。”
“是啊。”林遮相眼神悠悠,“世间女子为男子痴情甚多,大多随情而去的也是女子。”
“男子可真是少之又少啊。”林阿奇莫名一噎,不知想起什么,不再多言,就着茶水咽下最后一口薄饼,突觉这些吃食也不过如此。
她居然有点想念明王府王妈妈和丹心做的饭了。
日落时分,二人终于赶至谢霭、裘灯的所在地。
裘家已是大红绸缎高高挂,花球彩旗列列,一排排绕了一整条街。
“不愧是豪气冲天的裘家。”林阿奇悠悠一叹,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事,裘灯也能快速重振门楣,光复裘家满门荣耀。
“可见裘灯年纪轻,但真有一番手腕。”
林遮相嘿嘿一笑,捋了捋胡子:“我的徒儿不也将谢邻之包做得如此好吗?”
林阿奇难得羞赧,低了头摆手:“没有啦!也就是多赚了些零花钱啦……还是师父卜卦厉害多了。”
“哪里哪里,没有阿奇厉害,我的徒儿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祖孙二人职业互相吹捧良久,一旁早候的谢霭都听得忍俊不禁了。
“二位,怎的到了门口只顾着看府外风景呢?”
谢霭一身得体缠枝绣花青蓝褙子装,绞裙纹云垫珠翠,头发也挽成时下流行的坠环髻,身子姣挺,端得是大家闺秀,良家姣人。
林阿奇一时看得痴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谢霭,直至谢霭柔柔一笑,朝她招手,林阿奇才从云里雾里醒来:“谢霭——”
林阿奇张开手撒了丫跑过去,谢霭也笑着纳她入怀。
两个少女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半晌才分开一二。
林遮相笑眯眯上前,谢霭规规矩矩行了礼:“林爷爷。”
“诶。”林遮相笑着点头,“近来一切都好吧?”
谢霭微微点头,面上笑意不变。
“谢姐姐,多日不见,你的礼仪怎的愈发好了呢?浑然不见你从前经商的丝毫气派啊。”
林阿奇上下打量了许久,都未曾在谢霭身上找回点从前熟悉之感。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见我何时穿得这般体面过?”谢霭点点她的鼻子,将他们二人带进了裘府。
裘府不光是外墙奢华无比,进了院落也能感受到其中挥金如土的豪气。
雕梁画柱采用的还是邻国的技艺,可比大云时下流行的色彩更要绚丽多彩些,就连拱门处的细节设计也更惹人瞩目。
“谢姐姐,来日你就要嫁进这里,你兴不兴奋啊?这里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诶!”
林阿奇跳上一处假山大石,调皮地伸手玩水。
谢霭无奈摇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调皮?快下来别闹水玩。”
林阿奇不依,非要将手直直伸进假山石底,任由流水趟过手指端,感受着难得的清凉意。
“说嘛说嘛!你跟裘灯经历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你就不兴奋?”
“倒也算不上不兴奋。”谢霭垂眸静思一瞬,长睫微顿,“只是有些对未来的迷惑罢了。”
“迷惑?”
“是啊,经商是在行的事情,可做一个后院妇人,并不是我的长项啊。”
“谢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谁说嫁了人就不能继续经商了?你也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谢霭一言引起了林阿奇的好奇,她不再玩水,快速甩手跳下山石,立在谢霭面前。
谢霭猝不及防被她一闪,差点没接住她,二人堪堪歪斜一瞬,一双大手稳稳扶住了谢霭,两位少女这才免于一场双双坠入小溪流的惨剧。
“你怎么来了?”谢霭抬眉,微微惊讶。
林阿奇立稳脚跟,抬眸看向来人:“裘灯!是你呀!”
少女欢笑,一拳捶向他的肩:“你以后可要对我的谢姐姐好点啊!”
裘灯嘿嘿一笑,他又被晒黑了许多,一笑露出大白牙,看着真精神,不愧是要当新郎官的人,干什么都显得这么精神奕奕。
“这是自然!”他扭头看向谢霭,顺手牵过她的手,“听下人说他们来了,我就来看看。”
谢霭语气压低,似是有些嗔怪:“你不是很忙吗?”
“忙也要顾及一下恩人们,这么一小会不打紧。”
林阿奇旁听了一嘴的狗粮,此刻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喂喂喂!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人啊?这么忽略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林阿奇恼怒控诉,像只生了气的炸毛公鸡。
谢霭哭笑不得:“你快走吧,林爷爷和阿奇我都会招待好的。”
“这个我自是知晓,只是你是不是太辛苦了?”
“怎么会辛苦呢?就是一点小事。”
二人凝视深情,林阿奇看得频频翻白眼。
还有完没完了?
裘灯终于走了,林阿奇才有机会继续同谢霭道:“你看他那么在意你,以后就是把命都给你也是毫不眨眼的。”
“别胡说。”谢霭微怒,秀眉一敛。
林阿奇吐吐舌头:“我就是打个比方嘛!所以不管你选择做一个相夫教子好夫人还是继续经商当谢邻之包的主人,他肯定也会支持你的。”
林阿奇食指点点下巴,又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想法:“虽说在大云结了婚还抛头露面的妇人少之又少,但也并不是没有啊。”
谢霭抬眉瞧她:“嗯?”
林阿奇弯唇:“和乐长公主的名气不就比驸马爷大吗?”
谢霭点头一笑:“这倒是,不过说起和乐长公主,姜风一事已尘埃落定了,你知道吗?”
林阿奇摇头:“我许久未与外界联系,呆在溪林村似乎都被封闭了。”
谢霭疑惑:“这些事情自然不该是老百姓所能知晓的,都是官府朝廷联合秘密办案的,怎么,王爷没告诉你吗?”
林阿奇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哪个王爷?”
谢霭心中道声不妙:“明王爷啊。”
林阿奇了然,垂了头有些丧气:“他不会再理我了。”
谢霭心中一惊,能让那么好的王爷气成这样,九成世上只有林阿奇一人能干得出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了?”
林阿奇瘪嘴:“他想娶我,我没答应,还不如就此散了呢。”
话题莫名跑偏,转向了林阿奇这里。
“嫁给明王也是很好的归宿啊,更何况他对你的在意,并不亚于裘灯于我。”
林阿奇无奈叹息,拍了拍谢霭的胳膊:“谢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云起怎能与裘灯相比呢?”
谢霭不明:“为何不能?”
“他是王爷啊,终是三妻四妾,儿孙满堂。”林阿奇摇头,“师父师娘从小就教育我,若是不能与一人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倒不如莫选择此人。”
谢霭听闻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失落,旋即反应过来又总觉着她此言有些强词夺理,但哪里又一时想不出来。
“你先别着急下定论,彼此牵挂的二人,怎会如此轻易地忘却彼此呢?”谢霭摇头,“你们只是一时的不愉快,又怎会一生不再牵连?”
她怅然一笑:“先辈们或许都料不到,即将与我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会是裘灯吧?”
这般说着,谢霭很快反应过来:“我差点让你带跑偏了,什么三妻四妾,明王爷又不是那样的人!”
林阿奇翻个白眼:“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知他不会?话本子里都写了,男人最是无常的成精猴子,最是无情又傻缺,保不准就会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
说罢她邪邪一笑:“不过谢姐姐这般花容月貌,饶是我也想下手呢,就更别提裘灯那小子啦!”
谢霭脸一红:“胡说什么呢?”
林阿奇挑起谢霭细细下巴,谢霭误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正静心等着她的下文,只听她道:
“小妞,给爷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