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不再拦着她,乖觉站在一角,目送她射完最后几支羽箭。
林阿奇大舒口气,擦擦额角的汗,嘴角终于一弯:“今天手感真不错!”
“嗯,百步穿杨。”
云起赞道,眼瞳晶亮,如天上星子一般,望着心爱的女孩时,耀眼夺目。
林阿奇从稻草人上拔下羽箭,云起上前同她一块,两人合作动作利索,很快便拆完了一只稻草人。
“你来。”
林阿奇递给他弓箭。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你要是射满一百支,我就原谅你。”
云起蓦地轻咳一声:“我还是病人。”
林阿奇挑眉,你为难我的时候也没见你是病人啊。
“少矫情。”
少女翻个白眼。
云起闷笑,轻巧拿过箭羽搭于弓弦之上:“逗你的,看本王是如何百发百中——”
“少吹牛了……”林阿奇语音未落,那支利箭破空而响,发出利耳动人心魄之声,随后正中稻草人心口位置。
“可以呀!”林阿奇鼓掌大笑。
云起弯弯唇,摇头间又是一箭,随后便是三箭、四箭……
箭箭破前箭,迅猛如钢裂。
林阿奇看愣了神:“好箭法!”
云起很快射满一百箭,将弓还给她:“弓是好弓。”
林阿奇接过背上,抱拳道:“人是好人。”
二人相视一笑泯恩仇,回到王府后院,林阿奇又给云起断药去了。
云起正凝视着苦药出奇,祁攻略微凌乱急促的步伐噔噔响起:“王爷!”
云起皱眉:“何事?”
林阿奇刚好从书房锦花绣竹屏风后探出一个头:“祁攻,你怎么来了?”
祁攻见她在,一时噎住,到嘴的话不知还是否要言明。
“说吧。”云起端起药,眼一闭心一横,一口闷下愈发难闻的苦药。
祁攻莫名吞咽了下口水,这才清清嗓子道:“王爷先喝口水润润吧。”
云起瞥他一眼,淡定放下药盏,努力维持面部情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灌下一盏水。
祁攻摸摸鼻头,王爷只怕是要苦死了。
“王爷,刚刚来的消息,小风郡王,被人劫走了。”
“被人劫走?”林阿奇瞪眼,“入狱即将被斩的人还能被劫走啊?他是有什么价值吗?”
云起静目深思,一时不明此种深意。
“什么时辰?”
“今日午时,牢狱交班送饭菜的时候,有人调换了送饭之人,拿了对牌偷了钥匙,把小风郡王换了出来。”
“代替他留在狱中的人如何?”
“已经咬毒自尽了。”
“这可是有备而来啊。”林阿奇道。
祁攻点头:“不错,从最初入狱开始,每日三次换班,人员皆是不定数,此间有诈,官府的人却一直不觉。”
他们都是傻子吗?
林阿奇挑眉。
“先别轻举妄动,公主府那边定会有所行动,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的。”
“是。”
云起摩挲茶杯,陷入沉思。
“狱中被带走,不是救他便是害他,说不定还会给他安上些别的罪名,再营造个畏罪自杀的模样……”
林阿奇脑补着话本子里的情节。
“会不会就是那十二个女孩子的家人替她们报仇来了?”
云起与祁攻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探身,云起道:“什么?”
“这种时候了,官府的人定然查询了那些姑娘们的身世,定然也有有心人探寻凶手是谁。这种时候,没有一丁点风声走露,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阿奇掰着手指道:“可能是长公主救他,也可能是驸马爷……”
“舅舅不会。”云起声音清浅,“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唯皇明是从,尊大云尊严。
这才是姜战。
“哦。”林阿奇点头,“那就排除驸马爷,除了亲生父母之外,还会有谁会在这种紧要当口去救姜风呢?”
二人皆是沉思,最后都只得出一个结论——似乎没有。
“姜风在京中风评并不算良好,与他终日为伴的公子哥们,也不见得是可以舍身保全好友之人。”
祁攻背着手,蹙眉道。
林阿奇点头:“那他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还是会武功胆子大的?”
林阿奇脑子里闪过程恩霈这个人。
猛地一摇头,这从常理上看起来就更不可能了。
之前传出姜风被释放,是因为即将与程恩霈定亲结为夫妻,被程恩霈原谅了。
但这于常理上也是讲不通的。
谁会愿意嫁给一个要害死自己的人?
因此,林阿奇更愿意相信,程恩霈是在找机会报复姜风。
然而几日风平浪静过去,并没有传出程恩霈暗杀小风郡王的小道消息。
如今姜风失踪,若是程恩霈所为,那就可以与先前的迹象对得上了。
程恩霈还是恨姜风的。
正在林阿奇分析间,云起突然道:“京中已被流放的张室大人之女张晓晓,曾经与姜风传过一段暧昧定亲之说。”
“张晓晓?”林阿奇摇头,“我并没有听说过此人。”
祁攻点头:“张小姐如今寄居张二爷家,不可能有此人脉办成此事。”
“那这事——可能要从暗恨姜风之人查起了。”
十二位姑娘失踪多年,一朝查明真相,让许多抱有爱女只是失踪,但仍活得安好的人家,瞬间失去了精神支柱,有位最疼爱孙女的老太太,当场就昏了过去,家里连夜入宫请太医回家安置问诊、请平安脉。
十二位女子中,不乏出身高贵的大户小姐,平民女子失踪,家里寻个一年半载徒添失望悔恨之外,更多的是多生一个弥补对爱女的缺憾。
但对高门大户来说,一个精心养育多年的女儿,甚至是有望为家族增光的秀女,一朝失足,丢了性命,可谓是整个大家的痛惜。
祁攻便从这些人一一查起,很快,得出了一个最为有用的消息。
“十二位可怜女子中,只有一位是定了亲的,她与未婚夫婿是青梅竹马,二人从小感情便很好。多年来,她的未婚夫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比她的家人还要上心。”
林阿奇听得入神,见他停下,忙拽云起袖子:“然后呢?那人是做什么的?家在哪?”
祁攻急忙咽下一口茶水,擦擦热汗继续道:“那男子是京城郊外月牙庄上的元家二公子,元家也是书香门第,大公子早年入仕,如今已入户部做五品校正。二公子则参了军,说来王爷应该识得他。”
“哦?是何人?”云起挑眉,声音淡淡。
祁攻居然还卖关子。
林阿奇不满:“到底是谁啊?”
“他正是左将军麾下的兵马统计指挥官,元冰。”
“元冰?”林阿奇在脑海里搜寻此人,但思来想去,似乎并没有印象。
云起解释道:“他是做军中后勤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上战场亲自与敌人厮杀的。”
林阿奇了然点头:“他会是最有可能换走姜风的人吗?他懂武功,常年从军,身手定然也很好,并且未婚妻也是被姜风所害,目前推断来看,他倒是真的很有可能抓走姜风,好好折磨一下这个混蛋!”
云起却垂首轻笑:“实际可能并不尽然。战场之上人命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元冰既是当过兵,又怎会犯蠢,让替身进去自寻死路?”
“那人若本身就是死士呢?”林阿奇问。
“培养一名合格的死士,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五大,远不止一命换一命这么简单,那也太亏了。”云起指尖点点茶盖,“并且京城近年来禁止养死士,元冰是名好军,又怎可能知法犯法?”
林阿奇杏眼一眯:“哦,那我明白了,所以元冰的嫌疑反倒可以暂时排除了。他就算是知道点什么,但那人是小风郡王,照样是他惹不起之人,犯险亲自去报仇,还不如等到行刑那天,买通刽子手,多给姜风几刀来得痛快呢。”
林阿奇说来毫不费力,云起与祁攻听得却忍俊不禁。
“傻丫头,皇家御用刽子手,那可都是顶好的练家子,结束的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会多砍几刀?莫不是刽子手也是元冰的人?”
林阿奇被笑话,也不气馁,转而又道:“元冰也可以亲自混进去带走姜风嘛!诈死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云起眉眼却突然一顿,面上含上一层阴霾:“你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
云起冷声提醒道:“诈死。”
“对呀!那人服毒自尽,定然会被扔到最近的乱葬岗去,到时候谁还管他后事如何呀?”
“祁攻,备马。”
云起大步往屋外迈去。
林阿奇一时有些懵。
“去哪啊?”
云起自胸腔处吐出一口浊气:“乱葬岗。”
三人一路乘马疾行,一刻钟后爬上山,乱葬岗白骨遍野,夏日艳阳之下,烈风却令人胆战魂惊。
“王爷!”祁攻惊呼,“人不见了。”
二人拔腿奔往祁攻所在的地方。
果然,原先盛放有“狱司”的牌子、白布仍留在原地,而尸体却不翼而飞了。
林阿奇猛地打个寒颤:“不会吧?真的是诈死?”
她只是随口一说啊。
云起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
“快下山,去郊外月牙庄元家。”
“为什么要去那啊?”马背上,林阿奇背挺得笔直,快马奔腾而过,带起一阵阵热风,吹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元冰嫌疑很大。”
云起只道了这一句,旁的再也不多言。
林阿奇自觉大事不妙,也抓紧赶马。
烈阳下,马儿嘶鸣阵阵,步蹄荡起尘土,渐快消失在绿青山弯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