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岐执手:“大人,属下无能,未曾查到。”
“罢了,程小姐已醒,那人已不重要。”
阿岐正要松口气。
蔡益眉目紧致,思忖间,蓦地忆起那十二位女尸:“可曾查到是何人挖掘的女尸?”
阿岐手心微微发汗:“不曾。”
什么都没查到,铁锹案件就这么随着对牌被现、程小姐苏醒而破解了。
但另外的十二女尸案件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局。
王管事口口声声承认是姜风一人所为。
从戕害时间到戕害人数、地点,条条框框有理有据,只要他们使点手段,不怕小风郡王受得了牢狱之苦闭口不言。
只是——
蔡益撑在案桌前的手指节微微屈起:“不是十二人,是十三人。”
阿岐惊讶看向大人。
“坑数与人不对。”
“那个最新的,是预备给程小姐的。”阿岐照实答道。
“不。”蔡益收回了手指,“那个坑另有其人。”
阿岐愣在当地,不知大人何意。
蔡益黑眸一眯,心中已有成算。
报案女子既然发现了程恩霈,就很有可能知道姜风别的什么事情。
若是找到她,另外的女尸案破解起来自然更为方便。
至于另一个坑——
与那女尸坑差不多大,且挖掘时日尚短,泥土皆是翻新掩藏过的。
因此,共有十四个坑,而不是阿岐所认为的十三个。
多余的一个,恐怕是那证人女子挖出的吧?
那么多出来的一个是男是女是何人呢?
蔡益潇洒面容一软,笑容蓦地尽添其上。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阿岐看得后背开始起冷汗。
蔡大人什么都好。
就是一遇到疑难案子就爱笑的毛病实在瘆人。
平时不苟言笑的人,遇到案子才笑,不是个痴人就是个疯人。
阿岐摇摇头,挥去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大人是最厉害的,还是莫要瞎想。
“阿岐,吩咐下去,报案女子的画像不必秘密递交了。”
是要撤下了?
蔡益音调一提:“公开张贴。”
“是。”
抱着满腹疑问,阿岐命人多加绘制,很快,一张脸部涂抹得黑漆漆,看不出来什么面目的女子被张贴到了城墙上。
萧重路过,只觉有点眼熟,却又说不上来什么。
“这官府的人莫不是傻了?这画的什么呀?谁能看得清楚?”
一旁的老百姓议论纷纷。
“还与女尸案子有关呢,该不会就是个重要在逃犯吧?”
“你不识字啊?那上面明明写着‘证人’二字!”
“是证人啊,那十二位姑娘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哪来什么证人?她又不是每每都能见着凶杀,除非,她就是凶手!”
流郊抱臂摇头。
这些老百姓,吃饱了没事干,在这充大头瞎议论什么呢?
两个好兄弟揽着肩要离开,流郊目光往画像上一扫,脚步急速一顿。
“怎么了?”迈出一步又缩回来的萧重疑问道。
“你觉不觉得——”流郊微微蹙眉,“画像上的女子,跟林小姐有点像呢?”
萧重瞪大了眼细瞅:“是了!那把簪子!”
二人迅速回到明王府朝云起禀报此事。
事关证人一言,林阿奇不能轻易出动作证。
她是目睹了姜风害程恩霈不错,但她与云起都已经尽力使此案破解,还了程恩霈清名,使恶人入狱。
至于其它两个案子,奚弘义是被明王府拦截下不错,但他身上疑点重重,不好立即下手。
而十二女尸,摆明了就是姜风干的残害良家女子之事,何来林阿奇是证人之说?
官府张贴画像此举,定然还有别的目的。
屋子里的气愤冷凝,一时之间,皆不好定下结论。
“王爷,若不然,先让林小姐避避风头吧?”流郊难得开口,想的是折中的法子。
林阿奇头上赞的乃是京中金翠花阁出品的簪子,官府一查便能很快查出有哪些人购买及赠送过。
此类簪子样式繁多,但独特点就在于,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的。
样式类似的,所用珠子不同、点翠工艺也皆有不同。
待得官府排查出了这几样,剩余的便很好找了。
到那时,林阿奇岂不是陷入被动?
门口传来女子不高兴之言:“我不避!”
屋内三个大男人诧异看向来人。
林阿奇一身粉裙装,梳着双丫髻,用以珠花丝带别着,格外调皮靓丽。
“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丧尽天良,我为什么要躲啊?”
她小手往桌上一拍,露出一个钱袋以及一把花簪。
“这支簪子是我和丹心上街时买的,用的银子是碎银,且是那日去金顺赌坊时换来的,官府就算要查,也查不到我头上来才是。”
少女得意一笑,完全忽视了三人憋闷的目光。
萧重:林姑娘还去过赌坊?王爷知道么?
流郊:林姑娘居然能在赌坊赢银子?好厉害!
“画像总是按照你的模样来画的,且红蕊见过你,就不怕她哪日想起来是你,要你与姜风当堂对质?”
林阿奇点点头:“这个嘛,姜风做了恶事自是要吃恶果的,画像……”她有些为难地摇头,“我不知画成了什么样,只是那么晚了,他们能看清楚我的面貌才是奇怪吧?”
云起叹气:“他们二人便是凭着画像认出你来的。”
林阿奇眼珠子转了转:“真有那么像?”
重点不是这个啊喂!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被官府或长公主府里的人发现,任何一方得知你是报案人,局势都将对你不利。”
云起肃目,垂首瞧她间,语气已带笃定:“官府的人调查十二位姑娘的案件,许是已经有线索,指证是姜风所为,只是缺少证人,需要从你这找突破口。”
他手指点点桌面:“而姜风那边,自然不肯放过那个胆大的深夜报案的小女子,你许是不知,那位大夫已于昨晚深夜连夜出城了。”
“那他跑得可真快啊!”
林阿奇赞同竖起大拇指。
“他不跑,程府的人或许能保他,但长公主和姜风的人只怕恨死了他。”
云起薄唇微微一顿:“是以,你明白避一避的重要性了吗?”
林阿奇点头:“明白!”
云起方要舒慰,便听她道:“我就老老实实呆在明王府,我哪也不去!”
云起脑海里仿佛跃起了一个身影——幸三娘正在抗鸡毛掸子来的路上,指着某少女高呼:还不给我回来!?
“……”
云起挥退了两位亲卫,拉着林阿奇坐下,耐心道:“前阵子不是说想家了吗?”
林阿奇点头:“是呀,我是想家了,可是京中风波不断,我担心你。”
她目光恳切,语气真挚,越是直白的话语越能打动人心。
与其说她担心他,不如说她心里有他。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才能走,这是之前说好的。”她指指他的胳膊,“现在虽是解除了绷带,但你一日三餐药不能停,还未好全,怎么可以不顾身体送我回家?”
云起摇头,唇角已染笑意。
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林阿奇急忙道:“你可休想说让别人送我回去!你带我离开,却不送我回来,我师父一定第一个饶不了你!”
云起将新做的糕点推至她面前:“我知道,放心吧,我一定亲自陪你回家。”
是陪不是送。
他眸光浅柔,望向林阿奇时,棕瞳里总是宛如藏了笑意般一瞬不眨,势要将她印刻于心方能罢休。
“所以!”她捏起一块芙蓉糕,掰了一半给他,云起顺手接过,林阿奇笑着咬了一口,他也顺着轻抿一嘴糕渣。
“你要是想让我早日回去,就先把伤养好咯!我们都是一起的!不可以不爱惜身体。”
一起的吗?
云起心中突生一抹甜蜜。
仔细想想,林阿奇见到他受伤的次数不少。
但他自愈能力极强,都或多或少好得很快。
只这被假的左将军砸断的手臂,迟迟不见好。
一次换药时,林阿奇无意间听见祁攻抱怨云起,不注意养护伤势。
林阿奇这才明白这伤不见好的始终。
原来那处断骨并不是最新的北地战场上留下的,而是早在多年前,他为了救护一个小女娃,硬生生摔伤的。
只是那时年幼,身子骨恢复得快,云起又不爱喝药,断断续续的便也当它好了。
谁料这回,好巧不巧刚好又伤在旧处。
这下旧疾心伤统统袭来,再怎么刚强的人也顶不住这许多磋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臭丫头教训起人来一板一眼的。
云起看得心中一暖。
没想到她还这么关心自己啊。
“虽然你的亲人不多,但太皇太后那么喜欢你,定然也不愿你病殃殃的,走不动道、睡不着觉……”
她开始唧唧歪歪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
“要是真的留下残疾,以后干什么都不方便的!”她语气突然加厉,“你想想,好好的大小伙子,一只胳膊不好使了,那以后还能干什么?仕途也讲究五官俱全、身体完好健康呢——”
她突然一顿。
“虽然你不当官的,但做个王爷也不好老吊着一只手,影响皇家形象。”
颜狗林阿奇说着说着就叫了丹心进来。
丹心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乌漆漆的颜色,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药香味,正是云起偷偷倒掉的苦药。
“来干了它!”林阿奇举起一盏牛乳,朝他碰杯。
“……”
云起:我好想逃,却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