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奇抱着她胳膊,小脸在上面蹭蹭:“我知道啦,好姐姐——”
谢霭在京并未停留太久,下午便与她们告别,她要去漳乾北府找裘灯处理后续事宜,就不跟他们回溪乡了。
林阿奇抱着她良久才肯放她去:“什么时候摆喜酒,可不能落下我啊!”
谢霭平白被她闹得脸红:“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臭丫头胡说什么?”
林阿奇被她嫌弃,当即闹情绪:“我不臭我不臭!谢姐姐有裘灯就嫌弃我了呜……”
在场众人:???
面对无理取闹的臭小孩,只需拎起来打一顿,哦不,买一顿大餐就好了,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林阿奇跟着云起一连去京都大街晃悠,吃了两顿大餐,心满意足地回到明王府。转过一道花廊,闻着傍晚残花馨香,林阿奇掐了几朵抛着玩,这才听到府里的奴才们议论关于太后生辰以及朱家小姐之事。
八卦不听白不听,走过路过后悔心。
某女竖起大耳朵,躲在红漆柱子后,探个头,悄咪咪瞅着那边动静。
八卦似乎才开始不久,林阿奇搓了搓手,她来得正是时候。
“和乐长公主此举太过孝顺了!”
孝顺?出什么事了?
“谁说不是呢?哎,到底是女儿更亲些,咱们皇后娘娘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
这又与皇后有什么关系?林阿奇百思不得其解。
“割腕以血入参汤,虽是养女,但能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治危在旦夕的太皇太后,到底也是真心疼母亲的。安忠夫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和乐长公主割腕救太皇太后?什么命要血入药?难不成后宫里也有姬花蛇,太皇太后中了和她一样的蛇毒?
林阿奇听得一知半解,眼见着天际斜阳西沉,金黄橙粉的流云渐墨,明王府弯亭一角染上蟹青般幕布色,才觉自己站了有多久。
回屋的步伐有点吃力,慢腾腾的,林阿奇一时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些听到的内容。
姜风的娘……是这样的人吗?
太后诞辰在即,因着大军回朝的缘故,皇帝之意是不要大办,举行宫宴即可。
然而太皇太后却在不久前得病,迟迟不好,却只见吉祥宫新受宠有孕的一位娘娘,这引起了养女和乐的不满。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这生辰礼到底办不办,倒成了后宫一等心事。
和乐长公主本就因儿子入狱闷闷不乐,又逢母后病体不安。
于是找太医院亲自把关抓药煎药,又割腕以血入药,终于换得太皇太后病体安康,太皇太后感念和乐孝心,让皇帝释放两位郡王,儿子平安出狱的好结果。
据说前一日,吴王的一位侧妃顶撞了和乐长公主,太皇太后一听说,立即派人进王府教侧妃规矩了。太后对此一言不发,像是避之不及。
只是后来宫中有流言传出,说太皇太后娘娘根本没病,要不然怎么不怕将病气过给吉祥宫的小主呢?太皇太后只是躲着和乐公主罢了。
本就是流言不可信,却不想太皇太后一怒之下,将那些质疑和乐孝心的宫人们全部仗毙发落了。
如此一来便坐实了太皇太后娘娘是真的生病,和乐公主也是真的大爱孝心,为太皇太后娘娘付出良多。如此孝思不匮的好公主,怎么会教养出两位不忠不孝、办事不力的郡王呢?
大小二风郡王定是被诬陷的。
张室大人早就被流放了,而两位随从郡王却因和乐长公主慈救太皇太后之举安然无恙,实在令人唏嘘。
至于京城朱家之事,那就更加离奇了。
年前秋时,朱家二小姐朱惜雪抛绣球招赘婿,与奚弘义结为夫妻。
却不料,大婚第二天,夫婿便失踪了。
此事一直是由京中东城府尹暗中调查的,从未公开示人。
直至前阵子,朱衍大人与友人喝酒,感慨自己是个不祥之人,这才醉酒吐心事,道出了女婿失踪一案。
至今好几月过去,朱家女婿案却一直不曾有音,如此离奇,倒叫人怀疑奚弘义入赘后悔,逃回庐州老家了。
可朱家另外的大小姐亲自站出来表明,朱家一直与姑爷的庐州老家有联系,姑爷从未回去过。
这就令人费解了。
朱家好歹有名有地有房产,这奚小子不过是个穷书生,来京城投奔什么亲戚,误入朱家上等豪宅,来日考取功名,另立府邸,还有朱家帮衬,也算是不错的归属了。
可他大婚第二日便平白失踪,多月未有消息,其中的隐蔽诡秘,实在令人费解。
京中老百姓早就把这新鲜的二事当做谈资,沸沸扬扬闹了好些日子了。
林阿奇初回京城,对此一无所知。
朱家那事与她无关,听过便也罢了。只是姜风算她一个朋友,同路而行也算认识了,他入了大牢,云起身为表兄,难道不知道?
林阿奇抱着天秀,把自己听到的大概给云起复述了一遍。
男子和衣靠在榻上,一双流棕眸子徒然有些微眯,愈发显得慵懒。
瞧这神态,显然他是知情的。
云起吊着一只手,却也不显得拘谨。他指着不远处,案上的一封密信:“那是巡抚司的,我的暗线拦下了。”
林阿奇眼一亮,生怕他反悔,拿过便利索翻开大致阅览一遍,目光越往下心中越发紧。
“你好大的胆子,官府密信也敢拦?”林阿奇心头直突突跳,左右看看没人,又偷偷摸摸跑到屋外巡视一圈。
明王府的天空已经黑透,依稀两颗星子明亮闪烁挂迹天边。一展黄晕遥垂屋檐一角,发出静谧暖意的光,在四下安逸里,愈发显得诡静。
林阿奇合上门,这才脚步加快走回来,举着那封信:“这上面有官府的印章,可是上面派发下来的?”
云起定定瞧她,少女脸上写满了紧张。
这事他做过不少,头一回胆子大到亲自去拦,但也不至于像她这般无措。
“这……”
他不言,林阿奇直发憷。
“各上私刑,直至招停。”林阿奇秀眉拢得紧,指尖攥得发白,“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定要大人满意……这个大人是谁?谁敢动长公主的儿子?还有,滥用私刑,这不是屈打成招吗?”
云起瞧她不安的样,心里蓦地有些发堵:“你好像很在意他们。”
“当然在意了!”她不假思索,“难道你不在意?他们都是你家人啊。”
家人。
云起默默咀嚼这两个字的深层含义,嘴角忽然一紧。
“敢动姜清和姜风,自然也敢动和乐公主。”云起眸光淡淡,放在少女身上,依然恬然平静。
然而林阿奇却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上来了,捏着密信的手指也微微发颤:“皇……”
云起点头,眸光深邃不可见底:“你明白就好。”
林阿奇只觉被刷新了三观,皇上为什么要他们的命?
好端端的,两个孩子能碍到他什么事呢?
亦或者,只是看不惯两位郡王;又或是,和乐长公主府里还有什么更深的见不得人的秘密,这才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那和乐长公主找到太皇太后这个突破口,算是明智至极了。太皇太后装病,怕也是不想与皇帝起冲突,躲着长公主吧。”林阿奇突感浑身无力,坐在椅子上,只觉花光了浑身所有力气,“京城真是太危险了,姜风也算是他的弟弟啊,怎么这么狠心……”
私底下派密信,署名却是“大人”,这就说明,还有人秘密替皇帝办事,以绝后患,来日追查,也查不到皇帝头上。
而云起在京明面上是个闲散王爷,但其实力雄厚也是林阿奇从来没有预料到过的。
少女堪堪抬眸,对上一双深沉担忧的眸子。
“你不用怕,我会护着你的。”
林阿奇没来由地恐慌,下意识攥住他衣角:“那你截下皇上的密信,他们二人在牢里便没有受伤,如今他们被释放,这要传到皇帝耳中,他岂不是很容易查到是你拦下的?”
云起释然一笑,瞧她紧张的,还是关心自己的嘛。
“我办事不留把柄,无人知晓是我拦下的就是。”
“无证据自然是好,只是我们去北地,有好些人都知道了。你未诏私下去战场,会不会引得皇帝不满?他连姜清、姜风都不轻易放过,对你不会也……”
云起握住那只忐忑不安的手,林阿奇瞪他一眼,忙缩回来:“就算你知道命不久矣,也不用表现出如此依依惜别的。”
云起:“……”
“不过是想你别太紧张忧虑。皇上的眼线虽长,但到底没有我的聪明。不然——”他眸子一眯,尽是狡黠,“他怎么还是没有如愿,和乐长公主倒心想事成?”
林阿奇万分嫌弃:“那还不是公主运筹帷幄,志在必得。一个母亲为了儿子,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驸马爷远在京城之外治水,皇帝便派了任务故意要她难堪,她那么聪明,能感觉不到吗?”
云起点头,这倒是,这些本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不想皇帝这次如此发狠,全然不顾和乐与太皇太后的母女之情。那封锱铢必较的密信,摆明了是要郡王二人的性命。
看来过于冷血,体会不到人之常情冷暖,并不是一件铁面冰冷的好武器。
“对了,那你现在要不要入宫去探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病了,最疼爱的孙子迟迟不去,更容易惹人猜忌吧?”
云起唇角一弯:“你倒是会替我打算。”
林阿奇得意大笑:“那是——”
“又要趁着我不在,偷跑哪去玩?”
林阿奇脸一僵,彻底笑不出来:“就你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