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布大营,几位老大夫已苦守多日,直到今夜,二王子辑那才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几位大夫才堪堪松了口气。
不待他们走远,一名信报人入了二王子帐营,待得他说完城墙变故,辑那捂着胸口又是昏厥直直倒地。
“不好了!二王子又昏过去了!”
连日操劳疲惫不堪的大夫们:???
忠斯城城门一角,三人终于齐齐汇聚,林阿奇帮忙卸下那具恶臭无比的尸体,不忘探头瞧云起:“你手怎么样了?”
云起长睫微垂,语气混不在意:“无事。”
“快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左将军!”祁攻忙不迭要扒尸身的衣服,好瞧瞧那臂端有无胎记。
三人正待动作,一阵喧闹马蹄打断思绪。
“明王爷!”为首的将官戴着厚重的军帽,夜间昏黄油灯下,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项国公有请。”
林阿奇莫名其妙看着来人带走了云起以及那具尸身,愣怔间,祁攻开口提醒:“咱们也先回去吧。谢霭的信到了,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谢霭?”索性有这个好姐姐分散了她片刻的愁绪。
林阿奇不再顾及云起突然被叫走之事,转身大步朝目前所居的一家小客栈去。
刚一进客栈,这个尘封多时的大厅居然亮起了灯,当地老板也回来了 ,正笑呵呵地对各位客官介绍着左将军的英勇夺城事迹。
人群一侧,有一女子听得入神。
林阿奇一拍她左肩,她还吓了一跳。
“阿奇——”
“谢姐姐!”
两人笑着抱在一处,旁人见了,面上也是一派欣慰之色。大抵战乱过后,旧人重逢的欣喜满足才是人世间最难能可贵的情感。
谢霭此番前来,还带足了云起吩咐的食材。
林阿奇也是这时才知,由张室大人奉旨押运的粮草,早在十天前就被大云山贼掳掠走了。
张大人已被关押大牢,而随同押运的大小二风郡王也是危在旦夕。
林阿奇听到这里面还有姜风参与,心中也是一紧:“怎么会这样?十天前,那正巧是左将军攻城的时候啊。如今前方粮草殆尽,正是需要后方支援的时候,全被劫走,将士们吃什么?”
少女说着说着眸光徒然发亮:“我们的包子!”
谢霭点头会意:“不错。明王爷思虑甚是周全,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让人带来的食材有那么多,足够等到京城那边重新调度来的了,这段时间用面粉填肚子,总比没有好。”
“对。”林阿奇吐出一口气,浑身松舒不少。
“说起吃的解决了,我还有一事,正打算与师父说,正好你来了,先问问你。”
谢霭坐直了身子,靠近她一些:“你说。”
林阿奇想了想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把想法说与她听:“只是那鞋子很精巧,我也不知具体做法,而且制作军鞋还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贸然开个工厂不明智。”
林阿奇抿抿嘴,眸光蓦然坚定:“若只是简单地采摘药材分发,垫在鞋底止痛,也算是为士兵们减少一些痛苦了。”
谢霭目光柔和,多日不见,她身上的温婉气息愈发浓厚,眸子里的精明之气却一分不少。
“将士们的辛苦,自有朝廷操心,你的主意再多,也不能及人家瞬间下定的心意。”
林阿奇闻言点头:“这个我明白,只是那天我看到一个小士兵,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可是一双脚底全是血,那痂都没合上,血泡又重新磨出来,看得我实在不忍心。”
她握住谢霭的手:“好姐姐,你那么有主意,除了包子之外,也和我一起想想办法,如何让草药入士兵鞋底吧。”
谢霭嘴角一弯:“你少来,谁不知你心底早有主意,只是少个人推你一把,给你助威摇旗罢了。”
林阿奇朝她吐吐舌头,哼哼:“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了!说话了要一直支持我哦!”
谢霭重重点头:“一定。”
翌日是林阿奇十三岁的生日,她没有庆祝的打算,只在早上,谢霭给她煮了碗长寿面便算是过了。
林阿奇捧着碗,笑嘻嘻的:“以往都是师父给我过生辰的,今天有你给我过,我真高兴。”
谢霭捏捏她的脸,笑着道:“快趁热吃吧。”
林阿奇刚吸溜了两口,远远望见沉着一张的脸的云起迈步走了进来,手臂用白纱布包裹着垂在胸前,看起来有些滑稽。
昨夜他被项国公叫去,便没有好脸色,今日回来怎么也是这么的不高兴呢?
林阿奇起身去拉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手很疼吧?连夜劳累,困了就去睡会吧。这家客栈还算干净,虽然战争期间贵了点,但我和谢霭住一间挺划算的。”
怎么样,给你明王省钱,我是不是很能干?
“阿奇。”云起眸框有些湿润,看得林阿奇与谢霭齐齐发怔,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吓人的话时,他突然轻口道:“生日快乐。”
“谢谢你。”林阿奇龇牙一笑。
终是没有给她带来最值得她期待的好消息做她的生日礼物。
云起扶额,缓步进入房间闭目养神。
“我怎么觉得明王今日怪怪的?”
林阿奇嗦着面条点头:“是呀,一会找祁攻问问。”
两人找了祁攻好一圈,才发现他在客栈柴房蹲着。
“祁攻,你在这做什么?替客栈老板干零工啊?”林阿奇挑眉敲他。
祁攻却冷不丁摸摸眼角,抬头望向来人,眼睛还是通红:“左将军,真的没了。”
京城春雨连绵不断,风雨欲来,浓云惨雾好不压抑。
议政厅已经容纳不下一波又一波觐见官员,皇帝干脆在更为宽敞明亮的勤政殿设厅,招待各位大臣。
周大人近日来茶饭不思,人消瘦很大一圈,较之年轻的程大人,周大人宛如油灯微火,明焰不了几时。
韩首相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仍旧如从前一般对皇上冷言冷脸。
皇帝自知理亏,人都是他选的,事也是他拍定让去干的,如今粮草没了,还根本无从追捕军粮,几吨军粮,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一处山谷处!还根本没有那伙山贼丝毫消息,这叫人如何不气?
景康帝这几日日思夜想,突然有一种自己昏庸,怕是在这位置上坐不长久的恐慌感。
于是连夜宣召,诸位大臣也都从被窝里爬起来,陪着皇帝一起焦虑。
程乐山神色困倦,一双眸子倒还算清醒。定睛细瞧,年轻帝王鬓边一侧,竟然还有几丝白发了。
看来也并不是全然昏聩无能啊。
皇帝后悔是后悔,可如今也没有后悔药能让他吃,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将士们吃饭的问题啊!
“皇上,为今之计,还须得调动南方的储备粮库才是。”稳妥如周大人,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想对策。
“南方何其之广,地形何其复杂?光是征收就要半月,加之距离北地远,运送又要一月,这样一来,将士们岂不是早都饿死了?”一位最会耍嘴皮子的大臣进言。
韩首相深呼吸一口气:“可北地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耕种时气,如今战乱,百姓们来年非但没有收成不说,还要承受当下缴纳粮食,为士兵分忧之苦,若南地百姓再不征收,光凭北地百姓之力,如何供得起数月战乱的几万大兵?”
是啊。
若不是那张室畏缩不前,惹了乱子还不敢上报,拖了足足十日才透露出他们一直停留原地,无法前进北地原因。
夜黑无人之际,数百押运粮草的官兵全部被杀,诸多军粮被洗劫一空,杳无音讯,至今未能查到半点消息,军粮宛如人间蒸发,闹得人心惶惶。
此消息已被朝廷大力镇压,免得传到前面抗敌将士们心中,惹得军心大乱。
勤政殿争吵不休,足足两日,众人都是衣不解带,仍在商讨对策,可始终拿不出最好的结果。
就在这时,北地突然传来消息,左将军尸首被夺回,已被厚葬在忠斯城最好的墓山地带。而粮草也妥善解决了!
此消息一处,满朝堂哗然。
解决了?谁解决的?怎么解决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说解决就解决了?
“谢邻之包”渐渐展露到群众们的视野里。
关于其背后的故事传说,早已在溪乡、平府、漳乾北府等地声名大起,不少京城及北地百姓听了虽对其不解,但人家幕后老板能拿出全部身家支援前线,倒也是个极其伟大的做派啊!
如此这般,不少做大生意的也按捺不住了。早前在溪林村等合作的齐富商,本就是个做药材生意发家致富的。
他一直留在溪林村等消息,等来等去却是换了掌柜、管事,人家去别地做事情的消息。被谢邻之包放了鸽子,齐富商气不过,回家关门做药材,再也不提什么合作包子不包子的了。
什么破包子能有药材吃香?没有包子吃总能有面条、大米吃吧?
现下大米是被山贼掳走了,还真就是这包子曲线救了国。
这怎能不让别家眼红?
眼看谢邻之包在全国掀起了做包子支援前线的良好风气,受了气的齐富商也不甘示弱,现下听闻那谢邻之包是倾力相助,没要朝廷一分钱。那他要想出名,可不得也效仿?
到时齐家药材得个战乱之时帮扶士兵的好名声,闻名全国,还怕日后没有人买他家药材,与他做生意?
齐富商听着小厮各种吹嘘谢邻之包,心下这口恶气便愈要用力吐露畅快。
“走!咱们也干票大的!”
没过多久,齐家药材也以“免费”支援前线为名,享誉全国。不止如此,军服厂、引水厂、军鞋厂等一家家开起来,全是大云各个商家自发组织起来支援前线的。
饶是朝廷都没料到,他们一向重商,居然得个这么天大的好便宜,可把别的重农抑商的国家羡慕得牙痒痒。
林阿奇本人也万万没想到,她的一个小想法,居然在此次战役中取得如此大的反响。云起是名义上“谢邻之包”的幕后老板,只是出面的事还是由谢霭来做,她是个天生的经商家,将一应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不光包子铺,她接手的药材、军服等物,也是第一时间转交给项国公的手下,由他们分发给士兵。
林阿奇与谢霭作为大云国的贵宾,自然可以在夜间时分,去探望一下连日辛劳的士兵们。
看着大家吃好穿好,脚底也不再那么疼痛,受了伤的也得到上好药材医治,凡此种种,二人心中宽慰至极。
这也算是大功德一件啊!
林阿奇抬眸看向天空,天幕繁星点点,不知左将军是哪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