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向北,在戌时终于抵达忠斯城与兵众城的交接地带。
霍尔布势守此地,不肯退让一步。
大云也不可能轻易让出兵众城,势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领地。
两方僵持已久,高高的城楼上,大云士兵罗列成阵,蓄势待发。
云起不再掩饰身份,拿出令牌径直进入军营。
项国公得见,出来与云起见礼:“明王怎会亲自前来?”
云起微微一笑:“十岁便守住的城池,二十了也不该退让。”
项国公何不知此言?哈哈大笑拍拍云起肩膀,邀请三人入帐谈话。
在座的只少却了牺牲的濠康将军,其余几位有熟面孔,也有别地调上来的生面孔。
云起开门见山:“我相信两位将军都还活着。”
此言一出,包括林阿奇在内,大多数人都是不敢置信。
有与明王熟识的将军开口直言不讳:“明王,我敬你年少征战立下汗马功劳,这才与你说掏心窝子的话。左将军真的没了,他的尸首至今垂吊在兵众城城门口,与我忠斯城扬威耀武。我们每每见到左将军尸身,皆是痛苦垂泪,你可不要抱着小儿心态,不肯相信!”
“是啊,明王爷,你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前去瞧瞧,左将军的军袍还穿在身上,他最爱的大剑也挂在腰上,怎可能不是他?”
见众人不信,云起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他认定的事,就是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力挽狂澜。
“诸位可曾瞧仔细了那人的面容,肯定他就是左将军?”
“这……”
众人犯了难。
不曾啊……
这左将军穿的是将军服,配的是将军将军剑,可这面容早已损毁不堪,如何能识得是谁?
云起眉梢微起,这不就是了。都没见过城墙悬挂之人的脸,便绝不笃定那人是谁。
“我幼时便与左将军交好,深知他左臂后端有一胎记,形如大石,呈圆形。若是取下尸身,便可证明此人是否是左将军,也能得知左将军是否还活着了。”
众人哗然,明王,你在开玩笑吗?
“如今连城门都攻不破,何谈取下尸身?”一位眼神飘忽的将军出言,面上满是不屑。
“明王爷莫要开玩笑了。”
“王爷此言宛如幼儿说要捉迷藏,轻轻松松便能完成一般。”潜台词便是,你行你自己上吧。
……
林阿奇头一回听得这么多人当众奚落云起,小手早已紧紧攥成拳,咬牙切齿。
云起听得身后女子的不耐呼吸声,反倒眉目舒朗,靠在椅子上一派轻松之意。
“无妨,各位放心,本王自当尽力。”
如此商讨果然屁用没有。
云起起身:“本王只是感念左将军与己是故交好友,此番前来,不过是为其抱不平,想要拿回尸身好好安葬。并未身染战事,还望诸位保密。”
项国公胡子一抽。
信你个鬼。
从京城赶来起码半月,左将军之事,消息传出不过半月,你就第一时间赶到。
才来?
你当老夫眼瞎耳聋不成?
云起带着林阿奇与祁攻离开帐营,林阿奇早已气得浑身不痛快。
“王爷,咱们现在去——”
“先吃饭。”
“啊?”
“吃饱才有力气。”云起瞥他一眼,“来时不就说饿了吗?走吧。”
祁攻不好意思挠头:“还好,还好。”
项国公这里的饭菜可比武威那的好多了,士兵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安排得井井有条。
林阿奇居然还吃到了南方的味道,一问才知,灶火营的一个小兵是从南方调来的,新入兵库不久,就被支着上战场,来这灶火营当差了。
林阿奇瞧他模样,不过也就十岁出头。
小小年纪就要入伍了,真是个胆大了。
小士兵红着脸道:“我才不小咧!我家乡这个岁数的都娶媳妇了。”
林阿奇捧着碗哈哈大笑:“你怎的这么不害臊?”
“我凭什么要害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就是入伍攒些老婆本,退伍了就能娶媳妇了。”
“嗯。”林阿奇点头,“你这个想法挺不错,那在军营里好好干,争取早已升个官,这样的老婆本就攒得更多了。”
小士兵一边给其他兵卒分发吃食 一边朝这边道:“灶火营升什么官?”
林阿奇想了想:“灶火营营长?”
祁攻噗嗤一笑,饭粒都喷到了云起身上。
云起:……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云起开口解释:“灶火营统一归一方小教或中教管,不另设主管。他们实际上同上战场的士兵一样,有人手不足的情况,都要上阵的。”
“这样啊。”林阿奇嚼了口饭点点头,“那他们还挺辛苦的,给这么多人做饭,需要他们的时候,还要去上阵杀敌。为何不干脆单独设立只干烧火做饭的队伍呢?这样一来,各司其职,效率不是更好?”
祁攻眼一亮,给云起擦拭的手一顿:“诶!这个好!王爷,从前你也这么考虑过,只是未能实施,何不趁这个机会,跟项国公好好说道说道?”
“我们不过是来救左将军,不问军事。”
林阿奇和祁攻登时有些郁闷。
这好歹也是好事一桩啊,怎的不好实施呢?
吃过饭稍微整顿,林阿奇突然脑袋瓜子一转,若是左将军还活着,并且平安回来,那是不是与他一提,可能比项国公好说话?
毕竟之前自己提议煮野菜水,他也立即答应了呢。更何况这的确是个好的建议,左将军应该会同意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林阿奇干劲十足,三人摸进兵众城时,心不抖眼皮不跳的,可比第一次去辽原城要放松多了。
这次是祁攻去探路,不知是否是辽原那回引起了他们的重视,此时大晚上的,官兵四处巡视,而重重把守掩盖之下的兵众城,歌舞升平,好不热闹辉煌。
金灯玉盏交接不停,车马喧哗走走转转,慢慢悠悠的,仿佛这里从未经历过战乱一般,惬意又平静,繁华又独立。
若不是那来来回回巡视的官兵都身着霍尔布军服,祁攻都要怀疑,项国公是不是早早的就把这个城池收回来了。
这番经年舒平,高灯长明,祁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还悠哉跑去一处赌坊查探消息。
此地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打探消息最是方便。
果不其然,还不待祁攻问出口,里面就有人押着大小骂骂咧咧,替他问出来了。
“你这都不知道?还敢跟我赌|钱?”
那小白|脸嘿嘿配着笑:“这里太过安宁,可官兵又是霍尔布的,咱们能不害怕吗?”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般,稍有不慎,兵众城便会如辽原一般,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嗨——这有什么的,那二王子辑那不是病重吗?听说是被人一箭穿心,命不久矣了。这大王子辑茸没招,接替了二王子的管辖之权。”
“亏得这大王子残疾还是个信佛的,居然不跟咱们打,还不许他们的人欺压百姓,也算是兵众城之福咯!来!我押大啊!”
原来如此。
祁攻微微点头,又随意转了几处,连青|楼酒馆都转悠了一圈,咳,他可没有想那啥啊,就是来查探消息而已。这些地方都是自如接待霍尔布人,不论是大云人还是霍尔布人,皆一视同仁,没有拒客不收的。
转悠半晌,愣是没发现半点异样。祁攻摸了摸下巴,可见这大王子的确有两下子,能将所占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若两国一直这样交好倒也是一桩幸事,有利于百姓生存发展啊。
只可惜……这二王子辑那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祁攻手刀一个,砍晕一个巡逻掉队尿尿的兵卒。
换上他的军服,将他绑住藏好,快步跟上前面的军队,一道上了城墙。
城墙之下,人眼不可见处,林阿奇提着弓箭,蓄势待发。
云起拉着马,悠悠立在城墙一角视线隐蔽处,城楼巡视灯在此地是个死角,探不到人。
祁攻跟着众人转弯上城楼,在拐角处停下,城上之人先行退下,再由交班的上楼。
队列交接,大家都是目不斜视。
祁攻眼睛却不老实地扫视着,这里面都是些最年轻的兵卒,没有一个老兵,可见大王子辑茸并不放心二王子的旧兵,而是派了更为年轻信得过的兵卒来。
眼见着下楼的只余最后几个了,祁攻嘴角忽的一勾,在无人注视的情况下,突然伸腿一勾,那下楼的兵卒被他一绊,摔了个狗吃屎,直直往前方队友身上扑去。结果就循环效应,一个接一个地往前推去,一路摔倒底。
上楼的队列终于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摔倒的自然怒不可遏,霍尔布人这暴脾气,可不是个个都如残废辑茸信佛的。
当下就你推我我推你,责骂着干什么推他?
祁攻还在一旁扇风点火,拽起一个小兵就揍,用霍尔布语流利开骂:“你他娘的居然敢踩我?”
下楼的队列自然不肯被上楼的欺负,于是也骂骂咧咧走回来干仗。
上楼的队列见队友被欺负,一个个也不是好惹的,指着下楼的队列:“你们干什么?”
不知是谁吼一声:“有本事打一架!”
结果下一瞬,祁攻的拳头就往说话人身上去了,那人哪肯忍,霍尔布人的天性就是永不服输。当即一拳头砸回来,祁攻歪头一躲,正好砸在祁攻后面那人的脸上。
战斗一触即发,城墙之上,众人终于混战,大打出手。
林阿奇听得上面混乱的叫骂声,偷偷大笑,抬臂举弓,咬牙用力,目光坚韧无比。
一道凌厉箭风划破夜空,直奔城墙上尸身而去。
林阿奇这一箭使了十足的功力,箭羽射出,只觉指尖都是麻的。绳索被射断,尸身重重下跌,云起几个闪步用力接住,只是冲击力太大,压得他手臂咔咔作响。
林阿奇暗道不好,急忙上前接应。二人一道抬着左将军尸首上马快速离开。
城楼上的人终于有察觉不对劲的,探头往下瞧,只见一匹快马极速离开,连个影子都没瞧清楚,那马儿就以跑出百米之外了。
“住手!都他娘的住手!左贼没了……”
许多兵卒都停了打斗,这才想起正事来,一个个探头望去,哪还有左遄的身影?
这……
祁攻率先反应过来,第一个质问:“左贼被偷,大家都要被砍头,还不快去追,戴罪立功?”
士兵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一个个争先恐后下楼骑马去追。
祁攻落在最后,极速回到藏人之处,换衣绕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