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云军队统一是黑军服,黑压压一片,颇为壮观压沉,光是感官之上,便能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魄之感。只是敌军是那霍尔布,今日,大云必胜。
左遄一举提剑,乘马带兵压至关哨。
“开——”
关哨大启,大云士兵齐齐出阵。
这次林阿奇等人皆留在阵营灶火营一角——看火。
祁攻坐立不安,要不是为了不泄露身份,此刻在战场上厮杀的应该也有他才对啊!
云起淡淡扫了他一眼:“快坐下生火,一会大军回来才能犒赏吃喝。”
“吃吃吃,不是才吃了出发吗?”祁攻懊恼蹲下添柴,“王爷 我都多久没去打仗了?手痒的很。”
“那你跟我打一下?”林阿奇歪着脑袋掀开锅盖,往里放着野菜。
祁攻:……
“那还是算了吧。”
他都打不过她,这鬼丫头精得很,他哪是她对手啊。
林阿奇嗤笑不已,想起什么,叫云起陪她练弓去。
君武山一带野味甚多,不待她掏出大弓,只用弹弓,便足以领会她手艺之精。
若说夜间瞧不分明,现下天色晨曦渐起,视野之开阔倒是绰绰有余。
少女满面得意,拾起一枚大石,又是一瞄,天上方一划过的雏雁便被一记沉闷声响打落在地。
云起棕眸流光一转,看向少女的神情多了探意。
真是极好的身手,难怪能在那么惊险时刻拦下那支羽箭。
辑那的箭术在霍尔布是响当当的,只是不想,除却运气之外,她还能有这么好的箭上功夫。
林阿奇跑去捡新打的猎物,顺手抓了一条毒蛇出来:“哼,小样,还想咬我。”
云起脸色一变:“快放开它!”
姬花蛇,因其颜色瑰丽多变闻名,常常在春季出来猎食,一旦触碰,便容易被其身上散发的毒液感染,不久便唇色乌青发紫中毒至深。
林阿奇浑然不觉,越靠近云起,便越能清晰看到她原本粉嫩的嘴角渐渐由红转紫……
“听话,快放开它!”
林阿奇只当他胆小,还捏住蛇的七寸,拿了个袋子把蛇打个结扔进去。
“别怕,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话落,人眼一翻,嘴唇乌紫不已,直直吐着白泡沫往后倒去。
云起:“……”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云起手里拎着装有蛇的袋子,后背背着林阿奇入了帐营。祁攻见了,本以为这二人又是甜甜腻腻,歪歪闹闹的,转身望见云起卸下背上的林阿奇,面庞胀紫,手心发黑,这才吓得心尖一颤。
“这,这是怎,发生什么事了?”祁攻结巴的话都快说不完整。
云起以丢给他一个布袋,祁攻稳稳接住,摸得里面缓缓蠕动之物,身上一阵发抖:“蛇……”
“王爷你明明知道我最怕蛇呜……”
“是姬花,你小心处理,一刻钟内,务必取出它的唾液和蛇皮。”
蛇的唾液本就是时不时吐露,很好取得,可这姬花蛇与旁的不一样,它最不爱的就是吐唾液,就像它的名字一般,矜贵又高傲,美丽又剧毒。
祁攻为难不已,姬花只吃鲜活的物品,他还要在一刻钟内找只鸡鸭挑|逗它不成?
云起想起什么:“一里外的湖边有一老树,那里放着林阿奇打下的活物,早去早回。”
“是。”祁攻松了口气,只是一里外,应该来得及。
祁攻撒了丫子拎着蛇跑,顺手拿了个舀水大勺一道跑远。
云起面无表情,紧紧绷直的嘴角,和一刻不眨的双眼出卖了他的情绪。
打水替她清洗手上的余毒,只是清水之用太少,少女脖颈也渐渐发紫,情况并不乐观。
解姬花之毒,唯有它自身吐露的唾液,以及它身上的蛇皮,将之熬煮成汤,一一涂抹在发紫之处,以及最初沾到毒液之处,便可化险为夷。
只是救济时间非常短暂,错过便是一生。
中毒之人须得在阴凉处平躺,方才他只顾着带她先行回来安置,还未来得及处置那条蛇,只望祁攻能妥善解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然不见祁攻半点消息。
云起给林阿奇清理病毒一遍又一遍,只是发黑发紫之处仍是可怖,少女原本娇嫩之颜也大变色彩,可怖至极。
多少人因误触姬花死于非命,又有多少人抓住姬花但又处理不及时而丧命。存活几率少之又少,云起眼眶隐隐发红。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云起捏着帕子一角,鼻尖泛酸,他再次擦拭起来,只是清理毫无意义,那毒太深了,清水只能减轻表皮症状,根本无法根解。
林阿奇突然睁开眼睛,这是中了姬花之人回光返照的最后的现象。
“林阿奇——”云起声落发颤,“你别死,我不许你死!”
林阿奇似乎听见了,微微转头,对他露出一笑,复又闭上眼睛,与他交握的手指轻颤。
云起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不知接下来该作何应对。此情此景,宛如多年前那场血流成河的厮杀一般。不,更多的是单方面的屠杀。
林尽辽躺到在地,腹背皆是十几杆长枪箭羽。
云起身负重伤,泪目连连,几乎看不清将军神色。
林尽辽朝他微微一笑,开口却只剩气声:“阿起不哭,我不疼。”
云起只觉浑身都是痛的,那般撕心裂肺,少年抱着将军,曾经满心的崇敬与尊重,此刻惟余痛惜。
林尽辽闭眼最后那句“那事,我没做过”,让他坚持活到今天,只为复得平反,为将军一洗身冤。
只是,为何前人之事还未洗清,今人又要离他而去?
云起死死搂住昏睡过去的女子,再也克制不住,低低的压抑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呜咽并不分明,沉痛之声太过心酸,听得帐外几个驻守的小兵抓心挠肝。
“公子!公子得到了——”祁攻跳进帐营,气都喘不过来,急急忙忙将装了唾液和蛇皮的勺递上来。
云起瞬间抹干眼泪,探了林阿奇鼻息,微乎其微,似是没有了。
“我不信。”云起徒然坚定,松开女子的指尖有一瞬间怔忪,下一刻,给她上药的动作极其坚决果断。
“立即熬药。”
“是。”祁攻深深看了他一眼,趟地的女子面容实在太过可怖,也难怪王爷被她吓成这样。
王爷上次流泪,怕也是林将军走的时候。
这次……
祁攻叹气,往炉灶里又丢根火柴。
怕是真的入心了。
“林阿奇啊林阿奇,虽说我看不懂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但这既然让王爷上了心,如此在意,你就好好挺住,活过来吧。”
祁攻愁眉苦脸。
“经历过一次痛心,就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吧。”
许是上天垂怜,又或许是毒发太过突然,林阿奇倒地后只是发紫发黑,并没有任何一处转红。
“王爷,她肯定没事的。”祁攻递上蛇皮熬煮的汤药,见着云起用棉布沾了,一点一点涂抹到她手上、脸上。
云起没有接话,唇角绷得紧紧的。
传言涂抹之处没有变红,便是可以医治存活之兆。
待得处理完她的脖子,云起指尖微微一顿,祁攻自觉转过身:“我出去等好消息。”
云起微微掀开她的衣襟,胸口处已然有发紫的痕迹。
放下药碗,云起轻轻替她解开衣角,脱到只剩最后一件贴身小衣时,耳朵根子便在一瞬间红透。
“祁攻——”
“在!”
“军营中可有女医?”
祁攻眼珠子一转,想也没想立即答道:“出来的匆忙,左将军那边也没问啊。”
此刻再去找怕是来不及。
云起眼一闭,心一横,立即扒光她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这才发现发紫的痕迹只停留在她胸口上部分……
云起大囧,手忙脚乱地替她把衣服穿好。
林阿奇脚上并未痕迹,那就说明自胸口到脚都无事了。
云起再次端起药碗,仔仔细细替她擦拭一遍药水,直到药水见底,棉布湿透,这才坐下来重重松一口气。
等待是最为难熬的事情。
云起长睫有轻微的触动,仍坚持盯着少女的动静。
林阿奇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祁攻探头探脑地注意着里面的动静,有交班巡逻的小兵见了他,还好奇问他拿姬花蛇皮做什么,是不是有人中毒了。
祁攻打着哈哈赶走那人,结果那人却又给了他一个惊天大料:“光涂蛇皮水还不够,需要人血覆盖其上才行。”
祁攻心一跳:“真的假的?”
那士兵得意翘嘴:“怎么会假?我小时候就是中过这个毒,当时我爹被我吓得昏了过去,还是我娘心疼我,大着胆子剥蛇皮,以刀割腕给我涂抹,我才捡回一条命。”
祁攻半信半疑:“你涂上之后多久醒来的?”
士兵毫不含糊:“我娘说,涂抹蛇皮水是醒不过来的,她给我涂上血我立即就醒了。当时情况可危险了!我连脚都发紫了,我娘的血流了我一身,我醒来的时候差点被血腥味熏吐,所以还是说娘疼我……”
此言虽然夸张,什么流一身,你娘还能活?但细细琢磨,人血供养本也不是无稽之谈。
祁攻焦急看了帐营一眼,不知王爷是不是听见了。
屋内云起静坐,眉目深沉。那小士兵说的不错,涂抹了药水,她的确没有醒过来。
他利索拔出弯刀,目光再次投向昏睡的女子。
黑紫已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退却,但表皮却依旧肿胀,想必毒素已经被压制,褪尽排出便好。
只是推动毒素尽快排出的,真有可能是那人血。
手起刀落,云起丝毫没有犹豫,刀尖带来的痛感直达大脑,鲜血混入少女皮肤,不多时便晕染了她的头部、手部。
云起撕下衣角,堪堪绑住伤口止血。少顷,奇迹一般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