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不敢细想,唯恐面上惊讶之色暴露了她此时的忐忑。
林阿奇安排了房间让她与孩子稍作休息,随后便与云起一道上街采买。
妇儿终究不懂家国大事,君夫人此举为求自保也无可厚非。令林阿奇气愤的是,这个君大人居然无法想出应对之策,保一方百姓平安。
云起捡起一把兵器称称重量:“诶,你能别把丧气挂在脸上吗?”
林阿奇郁闷看他一眼,此刻连斗嘴的心情都没了,又垂头挑挑选选。
云起搁下长枪,绕过兵器架子到她跟前:“笑一个?”
林阿奇瞪他:“你有病啊?自己找喜稳婆看病去。”
嘿——
云起抄手盯着她小小背影,这脾气怎的这么大?
“你若还是为那君报国之举感到不快,咱们快马加鞭赶过去,套了麻袋揍他一顿,替辽原百姓出出气成不成?”
云起追上去道。
林阿奇怀疑人生:“你堂堂一个王爷,怎的还如稚儿一般幼稚?套麻袋不是更像我能干出来的事吗?”
云起一笑,棕眸亮晶晶的:“是啊,所以我这是在给你出招。”
“得了吧。”林阿奇翻个白眼,“人是死是活都还不知呢。”
“若是活着,定揍他一顿,如何?”
林阿奇与他对视,云起眸光镇定,面色柔和,想来不是说笑与她,定定瞧他少顷,才重重点头。
“那好,届时打了他,我就说是明王让我干的。”
云起失笑:“都随你。”
林阿奇挑来挑去,最后相中一把长弓。
黑弓不大不小,重量相当,正好适合女子使用。弓的正中雕刻“随良”二字,想来是这把弓的名字。
“你确定要练射箭?”云起微微皱眉,“这个需要不少臂力,你……”
话音未落,少女已干脆利落拔箭对准店外一颗老槐树射出,箭心正中槐树一株枝桠,随着箭风,顷刻从分叉根部掉下一整支来,绿叶哗啦飘地,木棍砸地发出沉闷声响。
“……”
“还有问题吗?”
林阿奇拾整弓箭,店铺里率先反应过来的伙计已带头拍手叫好。
“姑娘好箭法啊!”
云起嘴角一抽。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这是林阿奇捡柴、捕鱼之外,第三大爱好,射弹弓。
这弹弓可大可小,林遮相也依着她给她做了数十种不同大小的,而射箭纯属意外,因为随着她长大,弹弓已经满足不了这个混世魔王的癖好,幸三娘就特地给她定制了一把上好弓箭。
她靠弹弓捞的野味在溪林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只是这些年溪林村惨遭她毒手,大多野味都进了林家餐桌了,这才许久未在人前露手。新来的云起、祁攻等人自然也无缘得见。
林阿奇得意弯唇,从腰下解下钱袋:“就它了。”
“好好好!好兵器配好主人,姑娘箭法如此炉火纯青,来日定能凭借一把好弓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伙计拍了一路彩虹屁,直到把二位贵客送出店,才长舒口气擦擦额角的汗。
那把好弓可是好些年前,一个不知名的将官抵在这的,此弓做工精湛,光是挥弹弓弦便能感知到飒飒凉意,想来也是上过战场的有灵弓。
那将官说是终有一日会来赎回,可十年过去了,一直未有人来。直到今日这个小姑娘买下。老板早就转让了店铺,新老板也早就言明尽早卖出,只是弓箭太过老旧,有钱人也看不上,便一直陈列到偏僻角落没有人买。
伙计看着走远二人的背影,欣慰一笑,这也也不算辜负了这把弓的价值了。
小伙子瞄见地上的残枝败叶,好奇上前捡起细看,好家伙,箭羽堪堪擦过,箭矢没有一丝损伤,连断面都是平整的,他见过不少试弓的,都不如这个姑娘的箭法凌厉有杀气。
这个姑娘真是有两下子啊。
林阿奇抛着箭矢玩:“以竹为箭,以木为矢,我这都有,以后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云起莞尔,想起她大手笔买下这把旧弓箭,悠悠叹气:“要是早知包子铺如此挣钱,我也不至于还是个穷苦人家啊。”
林阿奇斜觑他,满脸嫌弃:“你可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明王爷家大业大,铺子遍天下?”
“这么了解我啊?”云起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林阿奇这才恍然入了他的套,气愤一脚踹他裤腿上,抱着箭矢跑回客栈。
云起看了一眼,鞋底还算干净,没什么灰尘。不甚在意地迈步,几下子追上那丫头。
“这么急着进屋给我洗衣服?”
一旁候着的祁攻:……
三人很快重新上路,行走大半日,终于得见君武山。
山脉气势连绵,远远望去竟是望不到边。
“此山便唤‘君武’,是炎文皇帝在世时,亲自带兵打仗途径此处起的名。”
“一个皇帝号‘文’,其实尚武?”林阿奇策马一笑,“豪山岂不是由个穷人命的名?”
敢这样打趣皇帝,林阿奇的胆子怕是天下独一个了。
“非也,豪山一带盛产乌铜矿,物产丰富,来这淘矿的大多发家致富,因而得名。”
“原来如此。”林阿奇笑道,“那我可得知会谢霭一声,叫她也来踩踩点,为以后发家致富做准备啊。”
另外二人大笑,随即三人乘马继续前行。
辽原再度失守之情传到京城,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人人自危。
景康帝大怒,当下扔出一本奏折,好巧不巧,正好砸在一主张求和的大臣头上,乌纱帽都偏了七分。
陈裕急忙扶稳帽子跪地大呼:“皇上息怒!”
众臣纷纷跟从下跪:“皇上息怒……”
“勇濠城、兵众城、忠斯城连连失捷!”皇帝怒目圆瞪,声音在大殿里威严肃萧,“现在连辽原都失守!你们这是要我把老祖宗亲自打下来的江山全部拱手相让吗?”
君王之怒,不亚于天崩地陷。
此话怎接?谁敢接?
韩首相率先一步跪地请谏:“皇上,炎文皇帝亲自带兵保下的君武山断然不可拱手相让于贼人!”
韩首相抱拳,掷地有声。
“霍尔布一族来势汹汹,其两万大军集结南下,阵仗丝毫不亚于十年前。以武威将军几千人之力是定然不能再战,调息养兵是上策。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派出最近处的韩姚城、兹容州府等地的兵马、粮草增援,以便接应项国公。”
不愧是韩首相,一气呵成,连给皇帝发问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面容稍有一丝牵动,队列中又出一人。
“皇上,韩首相此举虽好,只是调动守城兵马增援风险有之,调动多少、其当地保障资源是否充裕皆是首要考虑因素。”
右相周大人此言也甚是有理。
他行事最为稳妥,不敢卖弄出错,此言也是为保障大云后方安全着想。
皇帝嘴角又渐渐绷直。
“周大人,你的顾虑自然可以立即商讨,若是只等待项国公带兵增援,最早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战场之上一丝一毫皆是变数,到那时,君武山七千对战两万,能不能守住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众人哗然,莫说韩首相耿直,兵变事实的确如此。
霍尔布一族本就凶猛善战,那武威又是个草包,没人压着他,他胡来又不可能由着旁人禀报……如此,又有许多人将怒火投向陈裕一党,还不是他们力保推荐武威前去应战?若不是如此,三城怎会连连失守,以至于威胁到了大半部分北地民众的安危?
陈裕极力压低脑袋,想要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此番项国公领兵,胜利归来之时,便是他们这派落寞之日。
陈裕一狠心一咬牙,再次伏地大呼:“皇上!请为天下社稷、为平民百姓、为祖宗基业长青,立即派兵增援武威将军吧!”
有几个官员甚是不会演戏,当下就露出了鄙夷面容。周大人还想再劝,程乐山却轻咳一声,周大人便将一肚子话憋在了心里,稍稍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皇帝将此尽数收入眼中,他似是累了,靠在龙椅扶手一侧,侧着身子伸指往前随意一点:“诸位都先起身吧——程爱卿有何意见?”
稀稀拉拉的动作声响起,众人目光旋即投向前方一侧的红衣官袍。
是啊,首相和右相都倾力发言,这位左相还未透出只言片语,怎么陈大人反倒迫不及待?
皇帝黑眸暗藏深意,地上匍匐的陈裕只觉如芒在背,慢慢吞吞直起身子。
程乐山迈出一步道:“皇上,臣认为韩首相之言可行。”
皇帝右眉一挑。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兹容州府临近珠暮大山,眼看天暖回春,春季融冰加剧,当地官员恐要做好排水布冰等事务。再加上此地临近匈国,不乏担忧匈国骚扰边境百姓,北地战争再派此地军马支援,恐有不妥。”
大多官员沉沉点头交换意见。程大人说的有理,若是一昧调兵,对当地百姓来说,不便有之,危险亦有之。
“那依你之见,除了兹容州府,增援只几处城府可是远远不够,可还有更好的地界?”景康帝深深看他一眼。
程乐山细想一番,众人只见他沉思拧眉,似要到了江郎才尽答不上来时,他才拱手道:
“不如就派最近几处的内城兵马增援,大云边界兵马不动,从北地其它几处州城调动,近的便派兵,远的便调粮,官道全开三日内只通粮草,不通车行,独用京城兵马城司的优良骏马拉运,如此便可跟上最近州府的兵马之行,以供战场之需。”
朝堂再度哗然。
你说三日便三日?你说的能赶上就赶得上?
景康帝蓦地想起先帝在世时,曾夸过程乐山这么一句:
“小儿算数极佳,颇有北魏张丘建之风。”
方才他那阵冥思苦想,怕是在心算路程时间吧?
皇帝想起先帝,心情稍好几分。
众臣只见坐上君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点头之间自带雍容光环。
“准了。”
大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