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雁飞略柳梢头,花枝开满绿莹柔。一树一石一人下,王爷自言绘心头。
——我不喜欢别人。
——我只喜欢你。
只喜欢你,只喜欢林阿奇。
林阿奇又重新瘪嘴,干嚎一声大哭起来。
云起傻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啊,她怎么又哭起来了?
云起身上也再没了别的帕子,褪下外袍拎起一角替她擦眼泪,林阿奇不躲不闪,任由他哄着也不见效。
“我……”云起甚少如此无措,此时此刻不论多说什么或少说什么都是错的。丫头就在眼前,什么骚话都说不出口,什么道歉都是徒劳,唯有女孩清亮哭声传递四方,惊起一片燕雀飞荡。
“你还是这样呜呜呜……”林阿奇摸着眼泪哭得好不伤心,仰着头望天,云起恰好看见她那颗虫牙,略黑带白的,也不知牙疼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吃那么多蜜饯。
“我哪样?”云起踌躇着放下衣裳,蹲着看她伤心,连跟着自己心情都不太美妙。
“你为了保吴诵宁愿说出喜欢我的话也不愿找他光明正大表明心意!你就是个负心汉!王八蛋!”
这梗是过不去了吧?
云起也有些生气了:“我说过了,我真的对他没有半分心思!你为何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我真真切切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少女哭声渐渐停息,又有了舒缓之意,红着眼眶怔怔看着面前男子,他说的都是真的?
云起耐心上前一步,离她更近,大掌伸出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林阿奇,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实在是生气,才做出那般欺负她的事,只是男女之间表达气意的方式大有不同,这才几次三番的让她误会。
“你要是再敢说我喜欢男人,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喜欢你的。”
他语气颇凶,眼神也冷。盯着她淡淡开口,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般。
林阿奇一抖,可是打起哭嗝,一顿一顿的,居然还停不下来。一定是被他吓的!
“你威胁我?”少女发出疑问,语调还带有十足十的委屈。他都亲过自己一回了,难道自己辩解一番,他还要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吗?
说着心中更委屈了,不行了,她还想哭,真是从来受不了这么大的委屈。
清泪刚落两滴,他手掌便轻轻抚上脸颊,替她拭去眼泪。他眼神悯爱甚浓,化作抹不开的柔,一点一滴蕴涵在眼眶里,就那么看着她,便让她失了神。
“阿奇,别哭了。”他捏了捏她小巧耳垂,眼中满是心疼,缓了口气才道,“我不该这样对你,以后不会了。”
林阿奇不听:“谁管你怎么对我?你无非是身份贵重,权高力大,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云起垂首,眸子黯淡几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吗?”
林阿奇想说不是,但倔强让她开不了口:“随你怎么想。”
云起深吸一口气,攥着衣裳的手有些紧:“阿奇,别生气。”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她都要气得炸开上天了好吗?
他又摸出那半块玉佩:“这个跟你那块是一对的,是我母亲给我的。她说,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便送给她。”
林阿奇一怔,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他随手安慰她的。那时她以为他要走,他便送了个纪念小物给她,却不想是这个深意。
林阿奇表情更臭了:“这么说,你那个时候就存了这种心思了?”
云起小心摇头:“没有,那时候的确是看你不开心,才送你的。”
师娘曾经说过,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的嘴。
看来果然如此。
她扫了眼云起不安之色,深呼吸之下居然不打嗝了。她拾整了窘迫,一派欣欣向荣傲气冲天的得意:“那你现在给我这个,是说我是你心里第一人咯。”
云起有些羞赧,刚刚为了哄她,说了不少表明心迹的话,此刻她定了神再要他再说,那可真是为难一贯冷静自持的他了。
“嗯。”只一点头吐露一字,林阿奇心情便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若不姑且信他一回?
林阿奇嘴角一弯,起了狡黠心思:“那你会娶我吗?”
云起毫不犹豫点头:“只要你肯,我一定做到。”
林阿奇登时有些嫌弃,将玉佩推了回去。她并不喜欢宫里那种气氛,光是想想面见和乐长公主那一回便觉得有些压抑,更别提让她入嫁王爷了。
再说,就算云起肯娶,师父师娘也不一定同意呢,她自己也没什么心思……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抛下冷冷一言,林阿奇起身往林家方向走去。
云起慌了,几步追上她:“你可是不中意我?”
她连吴诵都那么在意,难道她喜欢的人是吴诵?
“我不中意你,也不想中意任何人。”说罢提步继续往前。
云起拦住她,眸子微垂,心中一片哀伤:“这是何意?”
林阿奇叉腰:“明王爷,我们不合适。”
这是她第一回如此正式唤他贵称,却独独唤在四下静寂只他二人之时。
“你很讨厌我吗?连带着也不喜欢我的身份?”
林阿奇摇头,随即又点头:“我对男女情爱并不感兴趣,我拿你当好朋友,你也少觊觎我。”说着推他,那人却如一堵墙,赖着那怎么也不肯挪动半分。林阿奇绕着他走,他便伸手再拦。
“我做的事情是不对,我跟你道歉,你别讨厌我好吗?”
“不好!”林阿奇狠狠抬头瞪他,杏眼鼓得圆圆的,满是恨意。对她做出那种事还想让她这么轻易原谅他?做梦都不带这么容易的吧?
云起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将那半枚玉佩放入她掌心:“不论你今日心意如何,来日我定不负你。”
语毕他转过身不再回头,大步离去。
林阿奇怔在原地看那块剔透晶莹的玉佩,拇指拂过纹路,上面还残余着独属于云起的温热。
望着那个白衣身影渐渐远离的身影,林阿奇莫名酸了鼻。不就是比谁走得快嘛!她走得也很快。
一南一北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各个小巷屋舍间。
他们二人从来没爆发过如此剧烈的争吵,林阿奇每日拉着谢霭有说有笑经营包子铺,云起和祁攻自那日起便与林遮相告别,再未现过踪影。
偶然一日,一只纯红狐狸被运送到林家,狐狸约莫一两月大,乖巧可爱,惹得众多邻里乡亲热议纷纭。林阿奇抱着小狐狸,嘟着嘴道“根本没有世人所传的狐臭”,心底却寂沉辽静不知所云。
他还记着承诺,可她却已许久未见过他了。
半月后,裘灯带人前来交接谢邻之包,并告知她们已分别在谢霭、裘灯的老家,千里之外的饶水江洞开了第二家店、漳乾北府开了第三家店这个好消息。
谢霭喜极而泣,抱着林阿奇哭了许久才擦干眼泪朝裘灯道谢。林阿奇搂着她打个眼神:“谢有什么呀,以身相许才是啊!”
谢霭羞涩一笑,裘灯立在原处静静看她。二人心照不宣,彼此心意怕是早就在一封封笔信里通融达意。
第二日一早,谢霭便坐上了回平府清郡复仇的马车。如今钱两已足,人心待发,谢霭有人有底气,自是要慢慢搜寻证据以待来日。
林阿奇很舍不得她,两个小姑娘依依不舍甚久,直到日头盛浓,花枝扶风,那辆由裘灯驾驶的马车才缓缓迎着日头离乡。
林阿奇没了熟识的小伙伴,整日左拥小狐狸右抱小走狗,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满足惬意日子。
没过几天,这种惬意又被回村的朱麻脸打破。原是她在官选里落了阵,新做的裙角不知为何突然撕裂,引起各位嬷嬷不满,说她仪态不端、为人不正,直接罢免了她参选资格。
而同村的赵倩倩因为举止得当、姿容大方晋选入京,作为溪乡入选的十人之一以待来日正选。
溪林村少了一个朱麻脸并不打紧,至少还有一个赵倩倩为溪林村争光,然而朱家却因落选大丢脸面,导致朱麻脸在家备受冷落,出了门也不想给别人好果子吃。
这一见到林阿奇带着两只小宠物坐在河边玩,脚上金丝线绣攒珠鞋一勾,那只毛狐狸便被她踹下了水。
狐狸叫着挣扎,林阿奇二话不说便一把推了朱麻脸一道入水,狐狸借着落水人,几个翻跳靠近岸边。
初春河水并不暖,朱麻脸饶是会水也冷得够呛。
“林阿奇你有病啊?那只死狐狸掉水里关我什么事?还不快抓我上来?”
林阿奇捞出小狐狸,捋捋毛发上的水珠,瞪向水里扑腾的女子:“我看你才是脑子进了水病得不轻!你再欺负我的狐狸试试?我定让你爬不出水。”
朱麻脸好不容易爬上岸,喘着气瞪向抱着狐狸远去的林阿奇,小走狗“汪汪”叫着,极为担忧小伙伴的安全。
“林阿奇!我跟你势不两立!”
“这话她说的没有千遍也有八百遍了。”她摸着小狐狸的头,“别怕啊,我保护你呢!”
小狐狸乖巧呜咽,靠在林阿奇手腕处缩缩身子。小走狗围着她们打转,一人二宠飞快回到林家。
取出火炉点燃烧热,把狐狸放在边上,又取了毛巾擦拭它身上的水分,忙完这些,林阿奇才放心去安抚蹦跳不安的小走狗。
“不用担心啦,小狐狸没事的。”
“为何不给它起个名字?”
一道略沉但音调轻悦的声音响起。
林阿奇抱着小走狗回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