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恢复无边黑寂,林阿奇转身面向他的方向,语气里满是好奇:“你就是为了带我来看这个吗?”
云起点头:“你还想做点什么?”
说完这话他又有些懊悔,好端端的这样说,似乎是巴不得她再做点别的事情似的。于是他忙又改口:“时候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这样说是不是更引人遐想了……
云起还在陷入对自我的怀疑间,林阿奇已轻笑出声:“就是看个焰火而已,为什么还要出来看?在院子里跟大家一起玩才好玩啊。”
云起棕眸流光一闪,黑暗里只有那盏小灯散发着光热,提醒他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的存在,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
“人太多就不好玩了。”
“也是。”林阿奇没多想,“这就是你送我的新年礼物吗?”
不待他开口,她又自顾自抱拳:“多谢了,我很喜欢。改明儿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云起虽想说这本不是什么新年礼,但听到她说也要送给自己,便按捺住心思,点头道好。
两人回到屋中,那厢四人正在牌桌上拼得你死我活。
祁攻性质激昂,此刻输红了眼,早就抛开一切恨不得把他全部身家全输光一般。
见云起和林阿奇回来,祁攻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难怪宫中禁赌,他一个明王身边的护卫都能被麻将搓没心智,更别提那些宦官了。
祁攻朝云起求救,云起很适时的提出要去休息之言。林阿奇打着哈欠点头:“正是正是,明早包子铺还要开店,谢霭我们早点睡吧。”
谢霭今晚赢得最多,此刻兴致满满倒也困倦了,她以手掩着打个哈欠:“也好。”她又朝着裘灯的方向,“你也早去歇息吧。”
裘灯点头:“那我明日再来包子铺看你。”
啧……
林阿奇怪腻味的,这就是恋爱的腐臭气息吧。
两个少女一道躺在床榻上,本来是最困的林阿奇,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谢霭,你喜欢裘灯吗?”
谢霭本来很困,被她如此直白的问话弄得一噎又清醒不少,良久才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我跟他才认识多久?”
“很久了呀,你们不是小时候就见过吗?”
空气里传来那人轻轻一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后来他回本家上学,没多久又去学别的了,我也再未见过他,此番真是……”
谢霭顿了话,实属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等相遇。
巧合之外还有惊喜,然而这惊喜却也建立在悲伤痛苦之中。
“真是缘分啊!”林阿奇翻身搂住她,一只腿还不老实的搭在她腰上。
“你们这么多年没联系,结果都在异乡遇上还一道阴差阳错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之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谢霭静默。
林阿奇又道,声音传来颇为可爱激动:“我看裘灯就是对你有意思,要不然就算是念着旧情,也不至于一口答应帮你的事。毕竟你的事情比他的更复杂,云起还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可他却愿意一力帮你,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谢霭莫名红了脸,转而庆幸好在夜黑,她看不见。
“哪有——”少女嗫嚅着,可声音却带了娇甜。或许两人之间真的有那份情谊?
林阿奇抱着被子开心睡去,可失眠人又换了个,谢霭盯着少女睡颜,许久才挪回眼微不可察叹息一声。
原本也没想着让明王帮到底,她将包子铺做大了,自然会有银钱去办事夺公道,却不想就是天公安排一般,那么巧合的,裘灯来到她身边,光是今晚让牌一事,她便明了了几分他的心意。
可自己,真的能做到不辜负他吗?
窗外漆黑一片,浓墨色彩晕染了天,连带着微热的烛火光也显得黯淡几分。谢霭披着外衣坐在窗前,静思良久。
回到客栈歇息的裘灯同样也是睡不着,脑子里一直萦绕那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她还是如小时那般美,只是又多了几分沉静安稳的美态。可不管如何,她依旧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原以为自己与她此生再也不能,却不想阴差阳错摆平了裘家之事,就是在来感激明王与林阿奇一事上都能让他与心上人再见了缘。
裘灯望向窗外。
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让他再度遇佳人,莫要欺良机,莫要侮佳心。
林阿奇睡到日上三竿,大家都吃过早饭开始商量着继续搓麻将还是去包子铺看谢霭开店时,她才姗姗下床穿衣出屋。
少女打着哈欠,眼光盈盈含水,头发还乱糟糟的,那模样要多娇憨有多娇憨。林遮相给她一封红色封皮的小纸包。
林阿奇笑着道:“谢谢师父!”遂将红包放进怀里,还压了压胸口。
红包每个人都有,今早云起和祁攻起床收到时皆是一愣。
谢霭落落大方道谢收下,祁攻还颇不好意思红了脸,他是从小到大第一回得压岁钱,至于云起——
他先是神色发怔,好一会才捏着红纸封朝林遮相抱拳:“多谢先生。”
林遮相笑着应了声,习惯性拿过木梳子替林阿奇编头发,祁攻看得好奇,立时凑过来道:“你这么大了还不会编头发啊?”
林阿奇白他一眼:“我当然会了!”
“那你怎么还要师父给你编?”
“当然是师父喜欢咯!我师娘也喜欢。”
莫名被点名的幸三娘看她一眼,嘴角一勾倒也没反驳,端着一盘包子过来:“洗漱吃过了便去包子铺帮忙,大年初一,少不得走亲访友的,那边可忙着呢。”
林阿奇嘟嘴,看样子还没睡醒。
林遮相手法很利落,他会很多种编发,过年图喜庆,今日特地给她编了个元宝髻,用幸三娘新给她买的绢花簪上,配上一身红裙装,洗过脸后神清气爽,杏眼也更清亮几分。
云起坐在一角看林遮相收藏的一些诗书,发现其中含有一本前朝退隐大臣的密作,翻阅过后才凝神看向满脸笑意,正在编发的老人一眼。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眼眸一垂,又瞟向忙着喂鸡鸭的幸三娘。
拒暗线调查,这二人并不缺钱,全国各地有暗庄,每年庄子所出银钱够一个三品大臣全家老小在京一年的花销。且幸三娘赌气极佳,一有不顺便去赌坊玩乐,所得钱财不亚于一个庄子一年的收入。想来这也是她不乐意在溪乡过活的原因之一。
但他们偏偏选择隐居于溪乡这个全国最为偏远之地。此处易守难攻,从前平东国攻打大云,正是在溪乡高山狭仄之地吃了大苦头,这才灰溜溜退兵对云谷国俯首称臣。
且此地还是前朝林尽辽将军的祖居。
林尽辽将军正是溪乡人,不过究竟是哪村人已无从考究,但云起听他本人说过:“涓溪向东乃吾乡,偏宜退兵尽忠郎。”
这也是他几次三番入溪乡的缘故之一。
他想体验林尽辽幼时之乐,他常常说此地是举国上下最好的一块地,或许是与他童年有关,后来东征西战,他再也没有回过故乡,可嘴上却经常提起故土,眼神中带有回忆之色。
可来了许久,此地却并无一丝有关林尽辽将军生平之谈。若说是忌惮他谋逆罪之重倒也有些过了,溪林村爱看热闹之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京城人士,山高路远皇帝也管不了那么多,闲谈间无一丝半点有关林尽辽的传说,未免太假。
云起长睫轻颤,望向那个抱着包子啃得满嘴油花的少女。
那就只说明一点——旁人并不知晓林将军的故居。
那林遮相与林尽辽同姓林,不知这二人是否有秘密关联。
他手指抚上那本密作,毕竟前朝君大人之作可是世间难得,他从前拜访求书也只得一册他亲笔书写的十三行《劝君行》。而手上这本《从军志》厚达几十页不说,内里长文更是字多密集,要人好费一番功夫才能阅毕。
而君大人从前也与林尽辽将军是至交好友……
云起棕眸一沉,指尖无意识捏紧书页一角。此书竟藏于溪乡林家之中,实在是不得不令人艳羡多心。
林阿奇吃完了包子,擦擦手指便要出门,临了小手又把着门框探头朝里瞧,目光定在那个黑衣身影上后,她欢快的声音才想起:“你今日是要在家中看书还是和我一道去包子铺玩?”
她把工作说成玩,想来是真心喜欢卖东西。
云起放下书,整理一番,将那本《从军志》压入底,另取两本盖在其上。
他面色淡淡,声音倒还轻快:“同你一道去铺里。”
“好哦!”林阿奇跑到屋中撸小走狗,等他出来了才直起身朝林遮相喊,“师父,我们出去啦!”
“好,去吧——”林遮相目送着三个孩子出屋,刚从柴房出来的幸三娘端着一个木盆出来道:“给压岁钱了吗?”
林遮相连连点头:“都给了,大家都是一样的。”
“那就好。”幸三娘放下木盆,将那院中肥鸡放了进去,开水一浇,稍后了会便开始拔鸡毛,“钱多钱少的不要紧,重要的是让那孩子也感受一下亲情。”
“阿起他——”
两人一时无话,林遮相便拎着茶壶去走亲访友了。
林阿奇跳进谢邻之包时,店里生意正火热。她寻了柜台跳进去,帮着谢霭打包。
“你怎的起那么早?不困吗?”
谢霭手法利索,装好了递给面前顾客:“下一位。”
“哪有什么困不困的,睡了也挺久的了,出来透透气就困了。”
林阿奇作左右望望,没望见裘灯,她跑进厨房,被眼前的场景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