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林家时,祁攻已经围着小院团团转了好几圈。
“王爷,那边来信了。”
祁攻递上一纸:“好消息!”云起将小篮放置桌上,单手接过快速翻阅起来。阅罢他看向林阿奇。
“卢博与茶商王家勾结一事证据确凿,连带着上面牵涉官员一同落|马,卢博及县长已被绞头,王家涉事之人全部入狱待罪,裘家光复门楣,裘灯即刻回台州重整旧业。”
林阿奇倒水的动作一顿:“旧案重翻是好消息,只是被冤枉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
云起垂眸,长睫挡住情绪。
的确,裘家上百口人士就这么被坑杀,再也活不过来了。即使翻了案,人命只有一条,再怎么挽回也抵不过旧人已逝,斯不再来。
祁攻料想到王爷又想起那件事了,急忙开口道:“人虽不在了,但裘家好歹也是恢复了清白之名,裘灯也能光明磊落的活下去。”
“有总比没有强。”林阿奇安慰道,“若是一直翻不了案,裘灯心里只怕会更难受。如今恶人已经得到了恶报,将来裘灯肯定会过得更好。”
台州漳乾北府——
官服肃身带刀持立之人立在山脚,一连排开数十人。
乱坟岗中,一名黑衣男子正指挥着人寻找带有裘家标记的逝世之人。
随着最后一具尸体用白布盖住抬出,一名老者躬身朝黑衣人道:“三公子,这里共七十二人,皆带有裘家二竹标记,加上之前搜寻到的四十五人。”老人沉痛不已,“连同老爷、大公子、二公子、胡掌柜在内,共一百一十七人,全部找到了!”
裘灯黑漆瞳仁含泪凝视,地上白布随风而荡,发出阵阵凄厉风声,乱坟岗辽阔死寂,时不时传来乌鸦嘶鸣。一群人垂首凝眉,心情愈发沉重。
“龙掌柜,你们辛苦了。”
以龙掌柜为首的九位掌柜齐齐抱拳:“为三公子效力,我等定尽心竭力!”
裘灯仰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只是不想这颗泪来得如此之晚。
诸位掌柜、伙计见他如此,心底里更是难受万分。
从前多么辉煌气派的裘家,经历了如此惨痛的灭门之灾,如今也只剩下这些人了。
“迎裘家一百一十七亡魂回府!”裘灯下令,一辆辆马车立即有序上前安排。
裘灯蹲在一处白布前,白布之下隐约能透视出白骨。裘灯热泪盈眶,一两滴坠在那二竹标识上,他透过白布抚上尸体血肉模糊的手。
“父亲,三儿不孝,今日接您回家。”
裘家被冤死了上百人的惨案震惊朝野。
皇帝震怒,派了抚官大臣亲自前往台州慰问裘灯仅存的血脉,另封赏千两用作丧葬,以慰裘家之痛。
此事传到溪林村已是三日之后了。林阿奇正抱着小走狗给它喷洒除虱水。
谢霭听了来龙去脉,心情很是糟糕:“原来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如此家破人亡,实在是闻所未闻,真乃惊心动魄。”
林阿奇放下除虱水,摸摸小走狗的耳朵:“谢霭,你不要太伤心了,世间万物总会有个清白结果,你且放宽心,裘灯如此复杂的案件都能破,你家里的事,也早晚有一天真相大白的。”
谢霭苦笑:“只怕还未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爹爹的产业就要被他们败光了。”
谢家大商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谢二根本不懂经商之道,亏损何止万两?再加上他前不久得罪权贵,只怕又要花不少银钱去摆平烂糟事。
这些都是云起的线人报上来的,谢霭每每听了都是静坐良久,苦思不语。
“那到时候不是还有你吗?你这么会做生意,还可以为你爹爹挣回来的。”林阿奇举起小狗前蹄,“小走狗,你说是不是呀?”
肉嘟嘟的小狗附和“汪汪”两声,终于逗得谢霭一笑。
“你竟哄我,败光的家业哪那么容易挣回来?且不说到那时是何等光景,光看谢家的名声就够令人苦恼了。”
林阿奇一笑:“所以这事还得众人皆知,闹开才好。”
小走狗突然挣脱林阿奇的怀抱,朝院门跑去,“汪汪”叫着直甩尾巴。
“小走狗!你跑什么呀?”林阿奇起身去追,跑到院门前才看清有个妇人身影,开了院门,林阿奇惊喜大喊,“师娘!”
喊完又朝屋里道:“师父!师娘回来啦!”
幸三娘还未看清来人就被扑了个身,连连倒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你这臭丫头扑我作甚?”幸三娘放下东西点点她额,“老娘一把骨头差点让你撞散咯!”
谢霭和屋里的林遮相闻声,皆跑出来迎接。
“三娘——”林遮相跑过来端着手替她拿东西,“你总算回来啦!”
幸三娘看他两眼笑笑:“家里都还好吧?”
“一切都好!”
幸三娘的目光一顿:“这是?”
林阿奇拉过谢霭:“师娘,这便是信上同你说过的谢霭。”
谢霭一礼:“夫人好。”
幸三娘扶起她:“你也好,来了这就好好玩,阿奇点子多,没欺负你吧?”
林阿奇直跺脚:“师娘——我才没有!”
谢霭一笑:“没有没有,她对我很好,我们很能玩到一块去。”
“那就好。”幸三娘又看了眼气嘟嘟的阿奇,“给你和谢霭各带了一些料子,你们商量着分一下拿去裁衣裳吧。”
林阿奇一听有礼物顿时就高兴了,帮着师娘卸下马车上的东西,谢霭也跑过来接应,两个女孩正商量着去哪家店呢,办事的云起和祁攻便回来了。
“云起祁攻,我师娘回来了,正在屋里呢。”
祁攻一乐:“我还没见过你师娘,王爷,咱们快进去吧。”
“好。”云起拿过林阿奇递给谢霭的一个大箱子,捧着便往院子中去,林阿奇和谢霭一怔,祁攻也笑嘻嘻的上前搬。
“我来就好,你们也先进去吧。”
林阿奇不依:“我师娘的东西自是要我自己来搬,没多少了,很快的。”
幸三娘正在和林遮相商量事情,见到进了屋高高夺目的云起,一时止了话头:“明王爷?”
云起微点头:“东西放哪?”
虽是疑惑他为何还在此处,但也没有多问。幸三娘起身带他来到杂物间:“那个懒骨头叫你做事,自己跑哪去了?”
云起失笑:“没有,她也在搬,我回来顺手而已。”
“明王爷如此客气,真叫老身不好意思。”
云起放下东西抱拳一礼:“在家夫人尽管使唤,我只是一介武夫罢了。”
幸三娘哈哈大笑:“王爷爽快!”
一屋子人都到齐了,林遮相搬来一张更大的圆桌,配了六把新椅子,大家团团坐下喝茶聊天。
“师娘,您出去这么久,都上哪玩了啊?”
“我还能去哪?庄子上溜溜,看看云看看水,打发心情罢了。”她抿了口水,“这丛山药味道一如从前啊——你呢?你在家都做什么了?信上说的也不全,也不知你有没有好好学女红。”
林阿奇傻了,求救看向云起。
云起却轻咳一声挪过目光,祁攻也连带着往天。
“我,我在家可乖了,每天都上山下水的,女红嘛……嘿嘿。”
林遮相端来茶点和一大盘热乎包子:“你快尝尝包子,是两个丫头一道开店做的,个大馅多,味道极好。”
幸三娘一笑:“路上不是给我寄了好些吗?”
“那怎么能一样?”林阿奇赶紧给师娘塞了两个,又给众人分两个,“这是新鲜出炉的,路上寄送的总不如新鲜的好吃。”
快吃吧师娘!你吃了一定会忘记我的事情的!
然而事与愿违,林遮相又笑呵呵道:“好吃吧?”
幸三娘随意点头:“怎的想起来开包子铺?是不想做女红吗?”
林阿奇当场石化。
怎么办,难道要说实话她溜出去跟云起玩了一路?
“额……师娘,谢霭的事情我也大概跟你说了嘛,就是想多挣点钱,为来日鸣冤沉雪做些银钱准备,办事不都要些银子嘛。”
好在幸三娘被谢霭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正好我也有一番打算,你们要是当个建议听听也成。”
谢霭恭谨道:“夫人请说。”
“你们现在这个包子铺格局太小,所得皆是靠一家,最多卖不过乡外去,要想做大多赚钱还是得靠开大做多。”
谢霭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瞒夫人所言,我这个方子乃是谢家从前的旧方,不能轻易示人,因此做大颇有顾忌。”
幸三娘放下茶盏一笑:“这个简单,你既出生谢家,自然可以用谢家之人,那也不算是外传。”
林阿奇嘟嘴:“可是她那些个亲戚都是吸血鬼,太可恶了!”
“若是我没猜错,你还有个姑姑从前来往甚好?”
“夫人怎知?”谢霭愕然,林阿奇写信时她在旁,信中并未提及过三姑姑之事啊。
幸三娘又是一笑:“走南闯北之人怎可能掌握不到消息?你若放心,今晚我便可写信送到庄子上,那边自会有人替你联系。”
谢霭垂目,细想一番还是拒绝:“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姑姑嫁了人,夫家多有不便,早前姑姑就已经受我连累,此番开店之事,我实在不想麻烦她了。”
“是呀师娘,追杀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叔叔委实太恶毒,还是最好不要牵连到谢家之人。”林阿奇大眼珠子一转,“你娘亲那边可还有要好亲戚?”
谢霭眸子一亮:“母亲那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