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犹豫着点头:“上面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春节过后,你父亲将正式任命朝中一品左相。”
“左相……”程恩霈喃喃,一时忘了哭。这可是程府满门莫大的荣耀啊!
程乐山正值壮年,哪个宰相不是为官数十载,熬到头白了都不一定能熬上三品,可父亲他……
“母亲,爹爹可有把握斗得过另外二相?”程恩霈一时直起身来。
程夫人眼神飘忽:“朝中之事,妇道人家怎可说的准?”
程恩霈又坐了下去:“是啊,连娘都说不准的事情,旁人又如何道得明?”
当朝首次授任三相,起因是前朝有一右相周大人,乃自先皇登基之时便一直辅佐,从未有过差错,故而深得当朝百姓敬重。
另一位是当朝由礼部提拔上来的韩首相韩大人,其为人刚正不阿,行事果断,是为百官之首,颇得圣上倚重。
第三位便是告老还乡的左相陈大人,因其年事已高,上朝时连站都站不稳,皇帝不忍便免了他早朝,使其在家办公,却不想第二日睡梦中便魂归上天,惹得满朝文武皆痛。
程乐山接替的就是这位陈大人的官职。
在朝为官多有苦楚不便,然程乐山为官二十载,官场上从来兢兢业业,家中也从无烦扰事拖他后腿。如此看来,程恩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程乐山底线,是为父亲不满了。
“娘,我……”
程夫人搂住女儿,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女儿,你爹爹终究是疼你的,你要懂事些,莫要再做出与他不容的事情了。”
程恩霈恍然,愣愣点头,许久才松开母亲:“爹爹他,是不是要纳妾了?”
程夫人喉间一哽,望着女儿面色不知如何作答。
“爹答应我只要我一个,可他没有儿子,来日同另外二相做比对,定是要吃大亏。”程恩霈咽下一口气,“女儿无法尽孝,还请娘亲为父亲多做考虑。”
“我的霈儿。”程夫人无不动容,搂着女儿眼含热泪,“霈儿终是长大了。实不瞒你,家里在上月来了位赵姨娘,前两天刚被诊出有孕。你爹爹怕你知道伤心,还未曾与你说。”
程恩霈松开程夫人,眼神无波无澜:“女儿不伤心,庶出也是能替爹操劳的,待弟弟生下,我定将他当作亲弟弟对待。”
“傻孩子。”程夫人替程恩霈拂去眼泪,“本就是一个父亲的亲弟弟啊。”
程恩霈再也忍不住,抱着亲娘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闻声赶来的程乐山听了大概,此刻怒气消了大半,立在门口迟迟未进,只吩咐下人打扫干净,再给小姐送些好的瓷器品玩来。
相较于京城纷乱忧扰,乡下的活脱小院里终于清缓安逸下来。
林阿奇点上油灯,拿四角弓灯罩盖上,明暖光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师娘新寄来的蜡烛,只一根便足以照亮一间屋,实乃奇品。”林阿奇笑嘻嘻的,又打量了好一会蜡烛,才挨着云起坐下。
“此烛名‘香约’,乃产烛大家弓家所制,用料独特,且点燃散发清幽香气,故得此名。”云起声音轻缓,凑在林阿奇耳尖,犹如是在讲述睡前故事。
“香约,这名字真好听,快赶上我的了。”
“噗——”祁攻照例是忍不住要笑的,谢霭被祁攻的傻样子逗住,也跟着笑起来。
云起嘴角一弯,看着林阿奇拍桌:“笑什么笑?大实话呢!”
谢霭敛住笑意看向蜡烛:“燃烧起来真有一股淡雅香味,实属好闻。”
林阿奇靠在桌上,眼皮耷拉着,迷迷瞪瞪的:“好闻得催眠,我都要睡着了。”
林遮相端着一盘菜过来:“先吃饭,吃了饭再睡,还有几样菜,你去端过来就不困了。”
林阿奇猛地跳起来跑远:“好哦!”
林遮相失笑:“这丫头,你们先吃,很快就来。”
原先够坐四人的小桌如今坐五人略微有些挤了,好在林阿奇小巧,与云起坐一端也无不可。
谢霭本想叫林阿奇与她一块坐,偏偏她动作比话要快,每每谢霭还没开口,林阿奇就一下子挤到云起那边去了。
云起倒也好脾气,只是理了理衣裳叫她坐正当点。
林阿奇不依,还要故意挤兑他,气得云起站起身来,少女没了重力一歪,举着筷子差点摔到地上去。云起又及时扶住了她,叫人看得心乱跳。
祁攻帮着端上最后一样菜,林遮相拍手:“好了好了,快吃饭,阿奇你别老欺负他,快过来跟师父坐一块。”
林阿奇乖乖应了声捧着碗坐过去,云起一口气没松完,她又夹了点菜捧碗挪回来。
“好吃的都在这边,我坐那夹不到。”
云起听了很高兴,这丫头一直想着法要与自己坐一块呢。
下一秒,林阿奇就推他:“你去与师父坐。”
云起脑海里莫名回荡一句:让我独享经验……
林遮相是真的有点不高兴:“阿奇,明王好歹是客人,你听话。”
云起倒是觉着这话太客气了:“在家里林先生尽管呼名字即可。”
林遮相摆手:“王爷自有身份,小民是不能冒犯的。”
林阿奇才不管那么多:“师父,你越是叫他身份,他越得意,你看,我叫他云起他也挺开心的,是不?”
云起对上女子明亮黑漆的瞳孔,一时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你在哪都是如此直呼其名,我再怎么不习惯也习惯了。”
这语气颇为无奈,听得谢霭紧张的攥紧了筷子。
可在祁攻和林遮相听来,这怎么颇有一种“宠溺”之味?
“习惯就是接纳,接纳就是开心。”林阿奇给他夹了块鱼,“我亲自站那捕的,快吃!”
祁攻想起往事一阵心酸:“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让鱼儿自己游过来的?”
林阿奇睁眼说瞎话:“可能我属鱼的,它们唯我独尊。”
祁攻一噎翻个白眼。
云起棕眸莹润,倒是对这话语颇有笑解:“鱼乃未化之龙,鱼龙多处凿门开,万古人知夏禹材。你要是真属鱼,我可得将你供起来,得比现在更大爷才行。”
林遮相哭笑不得:“你可少朝她说话。”
林阿奇哼哼:“师父莫要偏心,他虽金贵着,但我才是你心肝宝贝呢。云起要真是供着我,可不得更仔细着才行吗?”
云起点头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同是一类,这酸菜鱼你还是莫要吃了。祁攻——”
“诶!”
“林阿奇不吃同类,你还是多吃些吧,她与你不同,你定不是属鱼的。”
林遮相哈哈大笑,林阿奇一恼,举着筷子即将碰到酸菜鱼的手一顿:“臭云起!我不理你了!”
感情在这等着她呢。
林阿奇气呼呼的端着碗挨谢霭坐去了,不管祁攻怎么逗她她都不理。
小丫头犟起来真是没辙,谢霭倒也没料到云起这个人这么会说玩笑话,居然也有让林阿奇恼怒的时候。
本以为这餐饭就这么吃过去了,想不到临了了林阿奇还是主动过来与她坐在一处。
“快别恼了,鱼当然给你吃。”谢霭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碗里,林阿奇顿了顿,终究没舍得美味,一一挑了刺尝鲜。
云起瞧她一脸的不乐意,真吃起来不也心道“真香”嘛。
一茶饮尽,林阿奇抱着胖了一圈的小走狗去院中玩。冬夜寒风刺骨,她披着云起的大黑斗篷宛如裹了个大被子,小走狗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带起的风竟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冷。
“阿奇——热水好了,快来洗脸泡脚!”林遮相拎着壶子叫她,林阿奇应了声又继续逗小走狗。
“这孩子。”林遮相摇摇头,放下壶子就要去院中叫她。
云起已先一步从屋中走出来,林遮相瞧见了便顿住脚步,云起说话说不准比他说的更管用,且随他们年轻人去吧。
“怎的还不去梳洗?”
云起刚蹲下,林阿奇便立即挪了两步:“我不跟不属鱼的人说话。”
这是什么鬼道理?云起无奈,好言朝她道:“三十六属相都是前人编纂出来玩的,当朝都用十二属相,没有属鱼的。”
林阿奇手里正捏着一团泥巴,她手劲不大,但泥团和了水,攥得严严实实的,许是做包子做上瘾了?
这看得云起心头一跳,总觉着下一秒大团泥巴就要往他脑门上招呼。
“我就属鱼!”林阿奇撅嘴,满脸的不高兴。
云起失笑,棕眸亮晶晶的,眨眼之间,似乎能融下所有关于林阿奇的不满和怨怼。
“你若是属鱼,那我也便属鱼吧,这样你就能和我说话了。”
林阿奇好奇看他一眼:“某人不是说属鱼的不能吃鱼吗?你吃了那么多,小心它同类大晚上的来找你啊!”
自从上次他逗她说打雷之事,他心里便留了个底,知道她就怕这种无稽怪谈。于是他又留了个心眼。
“你后来不也吃了,要找就一起找。”
林阿奇手中的泥巴终于脱手了,“咚”的一身弹在他白衣外袍上,上好的江南云丝织锦袍立即被砸出了几个泥巴印,一团团的灰,在朦胧夜色下,看得更加清晰。
“哼,我可是替那些同类报仇了,所以它们晚上定是要来找你的。”林阿奇邪邪一笑,满脸得意。
云起满脸忧伤,伸手捡起那一大团泥巴,在林阿奇洋洋得意中,大掌忽的糊上她脸。
林阿奇: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