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哭得快要昏过去了,抱着亲爹不肯撒手:“爹!真的有鬼啊!我都听见了!他一直敲我门,一打开又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朱大大一巴掌拍在他脑上:“胡说八道什么?”
朱二狗却被儿子一番话吓得失魂:“达啊,话不要乱说,可别自己吓自己啊。”
朱大大见弟弟这般,心下猜想到几分:“先让孩子跟你睡一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别吵着娘。”
“是是是。”朱二狗忙不迭应下,狠狠看了儿子一眼,又有些不安的低下头,这事可怎么说……
林阿奇回到屋里,关门前朝云起挥挥手,云起微一点头,也进入自己房间。
“哎呀,舒坦。”林阿奇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屋里暖烘烘,可比外头寒风凛冽舒服多了。
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翌日一早,朱家闹腾的事便传遍了溪林村。
“朱达大晚上的又吵又闹,把他祖母气病了。”
“何止是朱达那事,晋二叔说,他听见朱大大和朱二狗吵什么人命官司的事,是朱二狗犯了什么事,老太太听说了才气病的。”
“啊?朱二狗犯啥事了?”
“不清楚,也是听说来的。商人嘛,行走在外,身上哪能没点事呢?”
“嗨——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的,谁知道呢……”
众人议论纷纷,林阿奇竖着耳朵听了好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云起立在她身边,一针见血道:“朱二狗在外面经商惹了人命官司,拿钱摆平了,但受害者并不善罢甘休,还要找朱二狗的麻烦,所以他才借口回乡探亲暂避风头。”
林阿奇眼神一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云起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
“这是什么?”
“祁攻安排的探子传来的。”
“不错呀,明王爷暗哨挺多,连溪林村这等偏远之地都有下手。”
云起失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纸条展开,里面是关于朱二狗犯下事情的一些大致描写。
“他居然强|暴未成年少女?还……”
——姑娘年纪尚且,不可经人事,乃由朱家二狗丧心病狂导致姑娘未婚失贞,后坠井而亡。
这个朱二狗。
“他死不足惜!”
儿子不是什么好货,当爹的也非良人。
可惜了朱二嫂是个妇道人家,从来不逾矩,尽心尽责伺候公婆这么些年,可曾知晓丈夫如此禽兽不如?
“放心吧,官府已经来查办了。”云起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再正常不过,可语气里隐含怒意。
“让让,让让——”
前方一阵马蹄声声,一行官差打扮的骑着统一黑马疾行前来,众人纷纷退步让出一条大道,目送着官府的人远去。
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却又合拢。
“官差来做什么?”
“不晓得,估计是抓犯人吧。庄睽不是还在逃亡吗?”
“什么什么,抓到庄睽那个拳手了?”
“张大脚,你耳朵不灵光也就别打听无干热闹了,没抓着呢。”
“哦,那衙差们这是去抓谁啊?”
“不知道,跟上去瞧瞧吧。”
乡下人就一点好,时间充裕,随意支配。
官差来人骑马动静极大,已经惹得半个村子的人通了信,急忙约着去瞧热闹。
一个身着暗蓝卫衣的官差勒马停在了朱家门前,赶走一片瞧热闹的民众:“都走开!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退开!”
虽然大家都知道朱家挺有钱,但叫官差的人来查昨晚闹鬼之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谁说我们来查闹鬼?”马上一个身着藏青官袍,头戴小乌纱帽的大人出口发问,声音里自带威严。
这是哪位大人?
百姓们面面相觑。
“咦?姚乡长换人了?”来人如往日的姚勤姚乡长一般穿着同身的官袍,只是威仪更甚,头发更多。
云起微弯唇角,看来这姚勤挺识趣。
“他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了。”
“啊?”林阿奇有点懵,“卸任了啊。”
自从除掉林阿奇备女之名,威胁了一番姚勤和那幕僚之后,溪林村便少了这二人的身影。如今新上任的权谷权乡长,可是从北方调任过来的新人,深受上级信任。据说还从未在人前露面,今日办案是第一回亲自前往。
“那这朱二狗运气不错!”林阿奇哈哈一笑,与云起对视一眼。
“祝他好运。”云起同样莞尔。
一群官差全然没了从前懒洋洋围在乡长大人跟前的讨好样,一个个精神抖擞活像是来抄家般呼啦啦进了朱家宅院。
昔日最为富贵的朱家,一时成了各位看热闹最欢腾之地。
“朱家到底犯什么事了?惹得官爷们兴师动众的。”
“小举子,别以为你读了点书就在这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他们不就是人多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估计也就跟从前一样,走个过场叫去喝喝茶,朱家送点礼品就完事了。”
“我看没这么简单。”旁边一个摸着下巴清渣的大伯道,“这位新乡长,势头可足的很。”
林阿奇和云起靠在一处树旁,捧着新买的热包子嚼得正欢:“若这新乡长真的是位为民着想的好官,就赶紧查明真相还那可怜姑娘一个公道吧。”
云起咽下包子点点头:“谁家孩子的命不是命。”
这话颇为心酸,林阿奇不由鼻头一酸,吸吸气才道:“是啊,朱达是他宝贝儿子,怎么能对一个与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下狠手?这种人就应该好好办他!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天道王法。”
“溪林村也有不少重男轻女的人家,好在我师父师娘就不嫌弃我,他们说不管我是男是女,他们捡到我就很欢喜。养我这么大也挺不容易,想必那姑娘家更是如此,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禽兽?”
云起瞧着身边这人,不免又想起那个奶娃娃,若她长大,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大了?
说不准也是这般活泼聪明,动不动打趣他的性子。
朱二狗被压着带走的时候,气病了着一身睡衣的朱老太太还哭着追了出来。
“我的二儿啊!你们为什么抓他啊……”朱老太太哭的好不凄惨,围观之人皆露出不忍的表情。
“老太太真可怜。”
“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知道这朱二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朱达也再没了从前嚣张气焰,扶着老祖母哭着想要上前拉亲爹,又被官差们的大刀拦住。
朱二嫂更加可怜,好端端的要遭受这一切无妄之灾,丈夫在外面横行,她一个深居小乡的妇人什么都不知,却要承受众人指点。
朱二狗的宣判书在五日后下发,朱家一片天空瞬间灰暗沉寂。
“死刑?”朱二媳妇一时愣在当地,面如死灰。
朱达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哭着叫大伯花钱救爹,朱大大也手抖着,一个不慎掀翻了茶杯。
朱老太太还在病中,无人敢讲此事告知与她。
一家老小一时奔溃有之,愤怒有之,忧伤绝望有之。
林阿奇这些天倒是睡了好觉,每天精神饱满的找云起打听消息。
今日这事一爆出来,整个溪乡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折腾喧闹之中。
“听说了吗?朱家二狗子三日后就要在菜市场刑台上斩头了!”
“什么什么?具体什么事快说清楚——”
透露消息那人一脸不屑,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的嫌弃样,抹了把脸才慢悠悠又带点兴奋道:“朱二狗不是在杭州经商嘛,他看中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那人穷虽穷,却是个有志气的,死活不肯从了朱二狗,最后闹得那姑娘死了,可惨了哎哟……”
“哎呀!”围观之人无不露出嫌恶之情,“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吗?何必闹成这样?”
“就是说咯,朱二狗真是倒了寸霉,这事影响这么不好,把命都赔进去了。”
“倒也不是他倒霉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不是他干出这样的事,何至于此?”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多少人拿钱摆平事,又有多少事是钱财也摆不平?
林阿奇看到张贴的判决书后,才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人间正道从不晚,欢若公平欲心间。”林阿奇微弯唇角,“权乡长真是好样的!”
云起神色淡然,棕眸中带了满意。
两人回到林家,远远的还能听到隔了小半个村子的朱家传来哭声。
被斩有罪之人不得入族谱、不得发丧、不得哭嚎烧纸祭拜。想来朱家各位心中定是十分不好过了。日子不好过,心里也不好过吧。
朱二媳妇好几次哭昏过去,老太太也是一病不起,无女眷亲人近身照料。
朱大媳妇早年就与老太太闹婆媳矛盾,十分不合,此时风口浪尖上,她也不得不带着小心去照料婆婆。
朱大媳妇带了一肚子气出门打点采买家中所要用之物,居然还遇上不肯卖给她的店家,这一幕恰好又被林阿奇瞧见,心里的气更是如火浇油,蹭蹭蹭的往上涨。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朱大媳妇夹枪带棒的骂了好几句才转身离开。
林阿奇站在卖糖人的小贩面前,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云起也不解,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更年期?